谢清辞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龙依依写给他的信吗?
他反复将信纸翻了几遍,确实是龙依依那丑到极致的字体。
自己在开启这封信的时候,信封处也封的完好无损,不像是被打开过,掉出去其他信纸的样子。
谢清辞又看了几眼龙依依写的这封信,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不过这确实像龙依依能写出来的信。
霸道,对他关心。
谢清辞斟酌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了一丝笑,从一堆行李里面翻出了笔墨纸砚,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
谢清辞写好信后再一看,信文通篇都是,关于龙依依如何如何,丝毫没提起过其他人。
他又觉得这样写信,暴露自己心迹又太过明显。
他又拿出一页纸,在后面加上了问候家里人。
谢清辞把信送到驿站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他随便沐浴更衣了一番,现在去饭堂吃饭的人一定多,他不想与别人争抢。
对于吃这方面,如果吃的不是龙依依做的,那其他饭菜也都没什么区别,特别是这种学堂中的饭菜。
往往简陋非常。
谢清辞还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物品,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谢清辞,你收拾完了没?出来一起吃饭去啊!”
沈何“砰砰砰”地敲着门,谢清辞整理着龙依依给他叠的整齐的衣物,头也不回地道:“门没锁,你们进来吧。”
门被推开,沈何进了屋。
孟凭舟跟在沈何的身后,有些奇怪道:“我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两个人一起来的?”
谢清辞回头扫了眼两人,特别是孟凭舟,这才短短几日,已经开始称呼为“我们”了。
孟凭舟被谢清辞意味深长的视线看的有些不舒服,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话。
谢清辞也不戳穿,他嘴角挂着一丝笑,他还是比较想看沈何知道孟凭舟是女儿身,会是个什么表情。
“走吧。”
谢清辞放下了手中的衣服,微风从门外吹进来,带过一阵泥土的芬芳。
谢清辞那洗到发白的长衫散发着一股子皂角的清香,除此,还有花香。
这种味道沈何也闻到了,他有些好奇地凑到了谢清辞的旁边。
“诶?你的身上怎么这么好闻?”
谢清辞刻意避开了沈何的接近,一甩袖子背过了手,扬起下颌不去理会沈何。
他不摆衣袖还好,一摆衣袖,就连离得有些远的孟凭舟都闻到了谢清辞衣裳上的清香。
不是那些香囊,熏香的味道,而是更接近于山林间的那种冷冽的清香,闻着有一种阳光的味道。
她平日里也用熏香,对味道比较熟悉,这是一种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气。
但是碍于自己女儿身的身份,也不好开口去问一个男子,“你身上那香气是什么?”
这样未免太过唐突了。
幸好沈何的好奇心很重。
“你怎么高高在上的啊,谢清辞?这该不会也是龙依依干的吧!”
沈何觉得这个世界真的玄幻了,他看着谢清辞那自豪的表情就知道又被自己说中了。
这还真是龙依依干的。
谢清辞感受到一股很热烈的视线停留在自己的身上,一回头,正好和孟凭舟对上视线。
对方眼睛里的期待就差亲口问他了。
谢清辞知道孟凭舟是因为什么没有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斟酌了一下语言,向着从哪里说起龙依依制作肥皂的过程呢。
他笑道:“我那阿姐,她平日里就喜欢看书,这也是在书中学习来的。”
谢清辞故作神秘的把制作肥皂的法子告诉沈何。
“这里面加了一些香料,如薄荷等。”
孟凭舟恍然大悟,怪不得闻着会有一种清香感。
“谢兄,那这肥皂还有吗?我也想买一些。”
孟凭舟毕竟是个姑娘,姑娘家喜欢这些很正常,谁不想自己的衣裙带有暗香呢。
沈何却白了一眼谢清辞,看不得他那故作神秘的样子。
他一下揽过孟凭舟的肩膀,将她拉到了自己这边。
“我说,孟兄弟,一个大老爷们,把自己身上弄的那么香干什么?”
“你可别学谢清辞,好好的用什么香啊,跟姑娘家似的。”
谢清辞满不在意沈何的话,毕竟沈何没有姐姐,他是不会理解自己的。
“这肥皂我长姐应该是给我带了一些,回头晚饭后我给你拿去一些,就不必给钱了。回头你要是想买,科考结束,回到龙水村,我会问问阿姐,打不打算卖。”
孟凭舟一听到谢清辞说的话,心里别提多开心了,急忙道谢。
“那就多谢了。”
看来,见谢清辞的姐姐,自己是见定了。
不光是为了那些自己还没有尝试过的美食,还有自己没见过的这些新奇玩意儿。
三人结伴来到了饭堂。
果然不出谢清辞所料,这个时间去饭堂,人确实很多。
而且饭堂的饭菜卖相就一般,连点油水都没有,还美其名曰要饮食清淡。
沈何一看见饭堂的饭菜,立马就想转身离开,他在路上吃的龙依依准备的那些干粮都比饭堂里的菜丰盛。
但是那些干粮早就被他们在路上就吃光了。
“唉,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把龙姐姐一起带来。”
谢清辞扫了沈何一眼,不屑地笑了一声。
“有事就叫龙姐姐,没事儿就那个丫头?”
“沈何你变卦还真是快。”
沈何也不在意谢清辞的打趣,他笑道:“这叫审时度势。”
孟凭舟笑笑,“还是凑合吃点吧,今日太晚了,这时候再出去找馆子要到天黑才能吃完回来呢。”
“好吧,明天我们就去城里找点好吃的。”
主要是赶了一路,他们都饿了,此刻还哪管什么好吃不好吃啊,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哪怕胃口被龙依依养的再叼,此刻也不得不暂时妥协。
谢清辞吃什么都无所谓,他从前在龙家,连发霉的馍馍都吃过。
龙秀才去世的第一年冬天,全家连米汤都喝不上。
他出去抄书卖钱,买粗面做馍馍,早上吃半个,中午喝一碗米汤,晚上就不吃了。
馍馍在家里放的已经发出霉来,他都照吃不误。
谢清辞挨饿过,他从来不挑吃的什么。
因此盛饭的时候盛了满满一碗,清水煮菜也加了很多,吃饱才有力气看书。
沈何本就饭量大,他比谢清辞还能吃。
倒是孟凭舟,她从来没吃过这些清汤寡水的白水煮各种菜。
只加了一点饭,不饿就好。
他们三人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着,身边只有一桌人在吃饭。
来饭堂的大多数都穿着差不多一样的蓝白色长衫,他们分别来自于各地的学堂,由先生带着一起过来科考。
向他们这种从乡下来的,还是少数,甚至可以说人少的几乎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其他的那些人还是年纪很大的中年人,一看就知道是久考不中,还次次来考,梦想着自己有一天可以一飞冲天。
谢清辞刚坐下,身边的一个年纪相仿的青年看见他碗里的那些饭菜就笑了。
“乡下来的就是乡下来的,我们都吃不下这饭堂的饭菜。”
他推搡着旁边的伙伴,朝着谢清辞努了努下巴,“本来还想着这饭堂的饭菜没人吃,吃不完,到时候会不会被这里的先生夫子训斥一顿。”
“没想到还真有人能吃得下这饭菜。”
他的同伴也摇摇头,叹了一口气,“你说这么大个学堂,怎么也应该有一个像样儿点的饭堂吧,做成这样,那些乡下人是不在乎了,可能还会觉得吃的不错,那让我们这些城里的,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办呢?”
谢清辞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们几人一眼,身无长物,举止轻浮,难堪大任。
他低下了头,开始吃自己的饭菜,几个矫情的草包而已,不足挂齿。
结果这番话刚巧戳到了沈何。
在他心中,谢清辞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才不是他们口中的什么“乡下人”。
“唉,你们几个,说什么呢?”
沈何直接问,表情也严肃起来。
他本就是将门出身,平时嬉笑着看不出来,如今一严肃起来,那股子正气的劲儿就出来了。
他长的虽然瘦,但是身上也不是没有肉,而且身高八尺,严肃起来看着就不好惹。
“我们聊我们的,关你什么事?”
沈何“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什么叫关我什么事?你有本事议论我们,没本事承认嘛?”
孟凭舟也看不过去,“就是说啊,大男人敢说不敢认啊?”
青年男子此刻也不忍了,“对,我说的就是你们这群乡下人,见识短浅!”
“你们乡下没有这些吧,是不是连精细米饭都吃不到,只能吃些糠啊。”
说到这里,谢清辞放下了筷子。
糠,是农户家里用来喂猪的。
谢清辞冷下脸,青年男子的朋友看这三个人里面唯独谢清辞看着一直冷脸,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算了算了,莲生,别喝这些乡下来的一般计较了,大字都不识几个呢,别说考取名次了。”
“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再起了冲突,日后你考取了名次,进了香山学堂,夫子先生们岂不是要对你有偏见?”
男子被这一番话劝住,才就此偃旗息鼓,坐下来吃饭。
谢清辞站起身来定定地望着这两人。
“品行不端,还梦想着考取名次,科考是选为君分忧的清廉之官,不是选出以后的贪官污吏。”
青年男子再也忍不了,直接拍案而起。
“你这人胡说八道些什么?你是不是存心找事?”
孟凭舟丝毫不甘示弱,她直接怒吼了回去,“一开始找事的不是你们吗?狗眼看人低!就你们这样的,考取名次才怪了呢。”
青年男子听着这一句比一句难听的话,他气得伸出了手指着孟凭舟的鼻子,语无伦次起来,“你你你……你敢咒我考不中!”
沈何在旁边帮腔,“像你这样歧视百姓的,都不配来参加科考!”
青年男子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半晌,他冷笑一声,“我来参加科考,不过是家里逼迫,无奈罢了。我家里万亩良田,商铺无数,能保我子孙后代八辈子的繁荣昌盛了。”
“如今来科考不过是父亲的心愿。”
男子冷笑了一声,“不像你们,只有靠科考才能改变自己三代贫农的命运。”
男子说话期间,谢清辞已经把饭吃完了。
他端起碗站起身,风轻云淡道,“家族中的每个子女倘若都和你一样,那这家族应富不过三代。”
他扫了男子一眼,冷冰冰地道,“你是第一代。”
谢清辞转身就走,沈何看着青年男子呆愣地模样,见对方都不知道如何来反驳谢清辞的话。
他偷笑出声,默默给谢清辞竖了个大拇指,跟身边的孟凭舟道:“看清辞骂人多有水平。”
孟凭舟还时不时地回头看那两个青年男子一眼,他们腰间所佩戴的勾玉不过是一般的成色,就连身上那些璎珞、扳指,发冠也是一样。
甚至还不如她家丫鬟戴的一个发簪。
不知道哪里来的优越感。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在他们即将要离开饭堂的时候。
青年男子带着他的朋友,见他们三个人拦住了。
“你叫什么?”
那名叫莲生的青年问谢清辞。
谢清辞深吸了一口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谢清辞。”
“陈莲生。”
叫陈莲生的男子冷冷看了谢清辞一眼,“口气如此轻狂,我倒要看看放榜之日,有没有你的大名。”
陈莲生相当有自信,哪怕这次来的人里面还有金陵城的学子。
但他的嫡兄就是香山学堂的学子,自己在府城中的学堂也是数一数二的。
甚至他写出来的文章连他们夫子都会夸赞,这次科考,他不敢保证前几名一定会有他,但他绝对不会落榜。
陈莲生冷冷看了他们三人一眼,走出了饭堂。
谢清辞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做,刚才就惹上了一个刺头。
“依我看,我们明天还是出去吃吧。这里的饭菜难吃不说,还遇见这等草包影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