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龙水村的路程就比来的时候好走多了,一来是这条路他们已经走了一遍了,不再像第一次走那样,沿途还要找到溪流去灌水,路上还要问路。
因此这回家的路也就比来的时候快了不少。
谢清辞这些日子没少往家里写信,最后一次写信是他要离开府城的时候,告诉龙依依自己带了客人回来。
并且把孟凭舟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全在信里面写了出来,他看出来了孟凭舟的女儿身,他相信龙依依也一定能看得出来。
于是在信中原原本本,没有半点隐瞒的把事情缘由交代过去,并再三叮嘱龙依依要记得保密。
十几天的路程,在谢清辞的归心似箭下,才走了九天就到了龙水镇。
谢清辞还没有进城,就看着自己家的小老四仰着头望着官道,眼看着他们的马车来了,不等他叫住小老四,让他和自己坐马车一起回去,小老四就一溜烟儿跑没了影子。
“几日不见,你家这老四比前些日子胖了许多。”
谢清辞笑笑,“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胖一点好。”
谢清辞还记得龙依依没开始做生意之前,家中的几个弟弟都瘦骨嶙峋,就像是皮包骨一样,就连稍微精壮一点的孟玄,也是精瘦,更别提小鱼儿和老四了,简直瘦的刮一阵风就要吹走了。
他们一进到龙水镇最热闹的大街,孟凭舟就忍不住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街景。
来往牵着马的贩夫走卒,街边叫卖的小贩,还有一个个的小摊铺子。
“这里卖的都是我们吃过的水饺、馄饨唉。”
沈何的手肘支着窗户轻摇折扇,“哎~那些都是龙依依卖的水饺、馄饨火了之后,这街上卖水饺、馄饨的越来越多了。”
“要我说,都比不上最开始龙依依摆的那个小摊子。”
孟凭舟听着沈何的话,面露担忧,她以为是龙依依开的小摊子被这些人挤兑,这才不再卖了。
见着孟凭舟的脸露出了惋惜的神色,沈何摆摆手,笑道:“你想什么呢?你该不会以为龙依依会被挤兑的卖不出去了吧?”
孟凭舟反问,“难道不是吗?既然不是,你为什么要用那么惋惜的语气?”
沈何笑着解释,“我惋惜是因为龙依依在龙水镇和黄家人合作开了一家大酒楼,以后吃饺子、馄饨只能去那家大酒楼了,有钱也很难排到。”
谢清辞在旁边解释,“龙水镇只有一家酒楼,里面集合了我阿姐所有做出来的美食,仅此一家,里面有火锅,螺蛳粉,麻辣烫,等等,而且每半个月就固定时间上新的菜色。食材简单,好吃不贵,所以来吃的人很多,经常供不应求,很多人都排不上。”
谢清辞一和折扇,点了下沈何。
“比如说这位。”
沈何叹了口气,“龙依依的铺子在龙溪镇看了很多家,每个铺子卖的都是不同的吃食,这样排着队挨家走过去,所有的美食刚好吃了个遍。”
沈何说完,孟凭舟想要去龙水镇的酒楼上吃饭的想法到达了巅峰。
不出半刻的功夫,沈何为孟凭舟指了指,“你看,那就是龙依依开的酒楼。”
孟凭舟遥遥望去,只见诸多白墙黛瓦之间,三层的高楼拔地而起。
旌旗飘飘,红色灯笼在傍晚的七彩霞光中摇曳,还有歌姬舞姬在三层阁楼和楼下长河的游船画舫中翩翩起舞。
因为价格亲民,来往百姓无论高低贵贱都可以吃到天膳楼的美食,欣赏到这里的歌舞。
孟凭舟一下子就被这里吸引住了视线,丝毫没发觉,马车转过了街角,他们已经到了天膳楼的前面。
马车在这里停下。
还没等她回过头,就听到一声激动地呐喊。
“清辞哥回来啦!”
她扭头一看,一个半大的孩子跑着奔到了谢清辞的怀里,险些把人撞到。
谢清辞把人抱在怀里,伸出手摸了摸眼前孩子的头。
“小鱼儿,这些日子有没有认真读书?”
眼前小孩子的目光躲闪,很明显是心虚了,但还是压制不住自己见到谢清辞的喜悦,兴奋地转移了话题。
“我这些日子可一直在帮阿娘干活呢,我们赚了好多钱,阿姐还给我买了新衣服。”
沈何下了马车,伸出手就是捏了捏小鱼儿的脸蛋,“呦,长肉了哦。”
任凭小鱼儿怎么挣扎,沈何都没放下手。
孟凭舟远远就被人群中站着的一个女子吸引住视线。
姑娘年岁不大,身上一身红白色相间的长袖罩衫,不堪盈盈一握的细腰上坠着一对玉佩,乌黑如瀑布般的青丝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发髻上簪着一只金蝶。
这位姑娘肤若凝脂,手如柔夷,站在人群当中格外的显眼,一下就把她的视线吸引住了。
不知为何,她落在肩头那青丝竟然还是卷卷的,这是什么她没见过的头发?
正在孟凭舟打量这名女子的时候,身前比她先一步下马车的谢清辞缓缓踱步到女子身前,恭恭敬敬地弯下腰,拱起双手。
这些日子板着的脸挂上了一抹淡笑,浑身那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也瞬间消失。
“阿姐,今日过得可好?”
孟凭舟打量着龙依依,想必她就是谢清辞嘴里的那位长姐了。
那位女子没有答话,反倒是伸出纤纤玉指,轻抬起谢清辞的手。
“带了客人回来,还不快介绍介绍?”
声音温润如玉,和沈何嘴里形容的龙依依一点都不一样。
谢清辞这才错开了身子,把孟凭舟让了出来。
对孟凭舟道:“我阿姐,龙依依,你在路上吃的那些,都是我阿姐给我准备的。”
谢清辞又看向龙依依,伸出手来介绍。
“孟凭舟。”
沈何还在等着后文。
结果谢清辞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不是!”
他出声阻止,“你介绍人就介绍一个名字吗?”
谢清辞与龙依依相视一笑道:“我该介绍的,在心中早就已经和阿姐言明了。”
沈何看不得谢清辞如此怠慢客人,他拉着孟凭舟上前来。
“依依姐,这是我们在半路上遇见的朋友,她叫孟凭舟,也跟我们一起科考,这些时日一直都是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一起住。”
谢清辞皱皱眉,冷下了脸,沈何在说什么?
“阿姐,别听沈何胡说,我们没有一起住。”
龙依依早就在心中看见了谢清辞说的这些情况,她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匆匆忙忙赶回来累了吧?”
“我给你们准备了一场接风宴,快进去吧。”
沈何一听,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什么?依依姐邀请我们在天膳楼吃完饭,那可真是太好了。”
说完了就拉着孟凭舟和他自己的车夫往里面冲,“不瞒您说啊,依依姐,我这一路上都没好好吃东西,都饿瘦了。”
谢清辞看着沈何那日渐丰腴的肚腩,说他饿瘦了,这话只有他自己才会信吧。
几人进了天膳楼,立马就有店小二安排他们的房间。
沈何的家不在镇上,今晚要是回去恐怕要趁着夜色赶路了。
龙依依也是一样,她买的宅子还雇了人修缮,加固,增高围墙和挖地窖,暂时还不能住进去。
于是她就在天膳楼准备了四间房间。
因着谢清辞科考回来,名次不说如何,黄家的人就先来庆祝了。
几人沐浴更衣完毕,店小二带着他们来到了一个专门的房间。
里面有龙依依最新定做的餐桌。
一张大圆桌子,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放菜品,有炒菜有生品,一个人面前一口小小的鸳鸯锅,左边是红油锅底,右边是骨汤锅底。
这样的大桌子很适合他们这么多人吃饭。
黄家姐弟也在其中,不多时林秀兰和林夫人也姗姗来迟。
今晚的主角谢清辞被灌了许多果酒,一直到微醺,龙依依才说把他送回房间。
饭局散去,一行人累得不行,各自回了房间休息。
龙依依把微醺的谢清辞送回房间,正想离开的时候,却被谢清辞拉住。
“阿姐,我有话要和你说。”
“嗯?”
龙依依猝不及防被拉住还有些惊讶,谢清辞这样有自己思想的人,除了在赚钱和日常生活上和自己有事说事,他们很少这样借着月色和烛火谈过心。
“你有什么话要说?”
龙依依给谢清辞倒了一杯茶水,想他能醒醒酒。
见谢清辞久久不说话,她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那就是谢清辞说自己没考好,与第一名无缘了。
不过就算是谢清辞没有考好,那也情有可原,毕竟他又要读书,又要干活,还要帮着自己出谋划策。
想到这里,龙依依心里有些自责,毕竟科考的前几天,谢清辞还从山匪流寇的手里把她给救了出来。
科考的时候还遇见了旁人挑衅,就算他再怎么聪明、再怎么成熟,他也比自己小上一岁啊,放在现代社会,谢清辞的年纪不过也才是个在上学的孩子。
她不要求谢清辞做那么多,只需要他像其他几个弟弟那样身体健康就好。
其他的,一切有自己呢。
她拍着谢清辞的肩膀安慰道:“没关系的,就算是这次没考好,那不是还有下次呢嘛。”
“阿姐已经不是从前的贫穷的阿姐了,我有的是钱,可以送你去最好的书院,拜最好的夫子为师。”
谢清辞垂着眼眸不说话,目光一片晦暗。
龙依依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谢清辞这辈子都不想读书了,看来是读书对谢清辞的打击太大了。
不过这也正常,她自己也不喜欢读书。
龙依依继续安慰着,“别难过,你要是不想读书,那就不读了,你就是待在家里什么都不干,阿姐也能养得起你。”
龙依依见谢清辞垂着头,以为他是真的被打击了自信心,开始垂头丧气起来。
她伸出手就要安慰他,却被谢清辞先一步握住了手腕,紧接着一个冲劲儿,龙依依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自己的后背贴上了冰冷的墙壁。
而自己的一双手则被谢清辞举过头顶。
眼前人的目光冰冷,嘴角噙着一抹笑,他轻哼一声。
“龙依依,你怎么会觉得我会榜上无名?”
龙依依觉得这样的姿势太过尴尬,她两辈子加起来才第一次和异性离得这么近。
鼻尖对着鼻尖,呼吸交换着呼吸。
哪怕自己只是把谢清辞当弟弟,也忍不住红了脸。
“那你是为什么?”
龙依依皱紧了眉心,低声警告着谢清辞。
“你喝多了,不要乱来。”
谢清辞深吸了一口气,问出了自己一直困在心头的疑问。
“为什么不给我回信?”
龙依依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嗯?”
谢清辞复又问了一句,“为什么只给我写过一封信?在我写了那么多封家书以后就再也没给我回过信。”
龙依依有些诧异,她明明交代过林秀兰和小鱼儿,要写去信去问问谢清辞的情况,有没有什么缺的。
他们写的信还是自己亲眼看着寄出去的,难道是驿站出了问题?
“阿娘和小鱼儿……”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龙依依被这一句话镇住了。
谢清辞深呼吸的声音回荡在自己的耳边,气息在她的鼻尖萦绕。
她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和谢清辞之间的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的关系好像已经超过了兄妹。
龙依依认识到这一点以后,她的脸瞬间红了个通透。
“你……你喝醉了。”
谢清辞死死盯着龙依依的脸,忽而一笑,“阿姐怎么还不去睡觉?”
言罢,他放开了抓着龙依依手腕的手,龙依依落荒而逃,还没忘记提醒他早点睡。
龙依依走后,谢清辞喝下了她倒的那杯茶,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只是脸还有些微红。
冬日里喝着烧酒取暖的他,岂是那一两杯果酒就能醉倒的?
此番不过是为了试探龙依依的态度罢了。
想起少女那羞红了的脸颊,谢清辞轻笑一声,如今倒觉得有些醉了。
只是她还没有回答他,为什么不亲自给他写信呢?
谢清辞独自饮酒,并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