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的优化，所有的挣扎，都只是在给这辆注定坠毁的破车，换几个崭新的轮胎。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创世神？”古一凡的意念中，一股极致的自嘲翻涌，“一个连自己房子地基里埋着炸弹都不知道的装修工罢了。”
就在这份绝望即将吞噬一切的瞬间。
那股刚刚才退散的，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恐怖气息，再一次降临了。
没有预兆。
没有过程。
那个身披纯黑兜帽长袍的身影，再一次从“无”中浮现，站在了原来的位置。
他回来了。
这一次，他带来的不再是那种审查般的压迫，而是一种更加纯粹，更加目的明确的……漠然。
尤玉那即将溃散的虚影猛地一滞，逸散的光粒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定住。
恐惧，已经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感受。
那更像是一种程序面对管理员时，最本能的，等待指令的静默。
古一凡的意念体缓缓“转身”，直面那个归来的“渡鸦”。
他没有问“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因为答案，对方一定会自己说出来。
果然，一股信息，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直接在亚空间中生成。
【一项交易。】
简洁明了。
古一凡的意念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等待下文。
【你的世界，这个‘半成品’，它的核心缺陷‘终末定数’，我可以为你抹除。】
“渡鸦”的信息流，平铺直叙，却在古一凡的感知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抹除？
那个被星辰之子判定为“不可更改”的宇宙底层协议，对方竟然可以“抹除”？
这等于一个程序员告诉你，他可以修改物理定律。
这已经不是技术层面的碾压，而是存在维度上的绝对支配。
一种名为“希望”的毒药，被对方亲手递了过来。
古一凡的意念体沉寂了数秒，他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逻辑的狂喜，用同样冰冷的意念回应。
“代价。”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何况是来自“系统管理员”的“恩赐”。
“渡鸦”那对由星辰生灭构成的眼眸，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代价，是一次‘资产交割’。】
【你需要将‘熵解本源’的实体，完整地交给我们。】
熵解本源？
古一凡的意念飞速运转，在庞大的数据库中搜索着这个名词。
没有。
他的世界里，从未定义过这种东西。
“我没有你要的东西。”古一凡的意念直接回应。
【你有。】
“渡鸦”的信息流不带一丝一毫的动摇。
【‘熵解’，是一种与‘大寂静’序列相悖的逻辑原理。它不应该出现在任何初级宇宙。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更高优先级的‘异常’。】
【我们并非来回收你这个‘BUG’。】
【我们是来回收它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渡鸦”抬起了他那只笼罩在黑袍下的手，遥遥指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正是尤玉所在的位置。
一股无形的、带着标记性的概念，瞬间锁定了尤玉那稀薄的虚影。
在古一凡的感知中，尤玉的“代码”之上，浮现出了一行他无法理解，却能清晰感知其含义的注释。
【回收目标：最高优先级。】
古一凡的意念，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他要的……是尤玉？
尤玉，就是那个所谓的“熵解本源”？
“渡鸦”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信息流继续展开。
【她的存在，对于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毫无意义。】
【但对于我们，她是一份极具研究价值的‘原始样本’。】
【用一个你无法掌控，也无法理解的‘资产’，去换取你整个世界的存续。】
【这是一笔，你无法拒绝的交易。】
无法拒绝。
是的，从任何一个理性的角度分析，这都是一笔无法拒绝，甚至可以说是天上掉馅饼的买卖。
一个人的性命。
换取一个世界的未来。
换取他这个“创世神”，摆脱“必然毁灭”宿命的唯一机会。
逻辑，在他的意念中疯狂尖啸，告诉他答案是唯一的。
牺牲她。
这是最优解。
这是唯一解。
古一凡的“视线”，缓缓投向了那个几乎要消散的女孩。
他想起了那个在破败山神庙里，用小刀划破自己手腕，用最虔诚的姿态，向一个泥塑木雕献上自己生命的少女。
他想起了那个明明害怕得发抖，却依然会鼓起勇气，仰头问他“神仙，你昨天是不是偷喝了供酒”的圣女。
他想起了那个在亚空间里，努力学习着他完全听不懂的知识，只为了能帮上他一点点忙的伙伴。
她是他降临这个世界后，遇到的第一个人。
是他的第一个信徒。
是他从一个只想“扮演神明”的程序员，逐渐理解“守护”这个词重量的……开端。
现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存在，要他亲手，将这个开端，献祭出去。
用她，来换取他世界的“BUG修复补丁”。
“如果……”古一凡的意念，艰涩地发出，“我拒绝呢？”
亚空间内，一片死寂。
“渡鸦”兜帽下的那对宇宙，似乎停止了转动。
一股信息，缓缓浮现，带着一丝审视代码错误般的，纯粹的不解。
【拒绝？】
【一个合格的程序员，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变量，放弃整个项目的存活？】
【你的逻辑，出现了低级的错误。】
“渡鸦”的身影，开始变得虚幻，似乎对这场毫无意义的对话失去了耐心。
【给你一个标准时间周期，去修正你的‘逻辑错误’。】
【周期结束时，我们会前来‘收取’资产。】
【届时，无论你是否同意，交易都将作废。】
他的身影即将消失。
【而你，将带着你的世界，和你那可笑的‘坚持’，一起等待‘终末定数’的到来。】
【希望你，能享受这最后的，三千六百九十九年。】
亚空间，静得能听见数据流凝固的声音。
那串冰冷的【三千六百九十九年】，是悬在整个世界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每一秒的流逝，都是对古一凡这个“创世神”最无情的嘲讽。
尤玉的虚影已经稀薄到极致，光粒逸散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彻底吹散。
她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剩下生命本源在面对绝对威压时，最本能的趋向于寂灭。
古一凡的意念体，却在这一片死寂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凝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