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老虎恃强逞凶恶 禾仔除害显勇猛
杨弃2023-06-28 14:037,178

  烂船坡瑶兵训练结束后,旺叔与盘和商量,把龙窖山涉及军务处理的瑶兵指挥所,从人来人往的盘王庙,迁到了偏僻的烂船坡。

  盘勇提议,旺叔同意,又把千家峒数处兵器生产点也集中到烂船坡来。一来产多量大便于保密;二来铁匠师傅到一起便于交流技艺,切磋技能,提高兵器质量。盘勇说:“白天,我到各关隘、各险要地段去检查落实瑶兵攻防布局,根据各处、各种武器的需要量,晚上回来安排兵器加工,避免浪费材料。”

  “对,这样做你就心中有数了。”旺叔接过盘勇的话支持说:“千家峒的钢铁比银子都珍贵哟,贤侄如此督造,峒主就可以放心了。”

  三天后,盘和与旺叔来到烂船坡,铁匠阿山组织的十座炉火已经熊熊升起来了。每座炉配一把小锤,两把大锤,风箱拉得呼呼响,大小铁锤敲击声“叮叮当当”,悦耳的韵律仿若瑶歌对唱,粗一声,细一声,在坡里回旋,清脆动听。

  “你们做得好,感谢大家了。”盘和与旺叔来到每座炉前,一一看过忙得正欢的铁匠们。

  “我们欢迎峒主唱个歌好吗?”一个铁匠兴奋地吆了一嗓子。

  “好啊,欢迎峒主唱个歌。”大家一起激动地附和。

  千家峒人都清楚,年轻的盘和曾是千家峒的歌王,嗓音激越高昂,歌词鼓舞人心。当峒主后,千家峒事多,心事也重了,尤其是那次东冲河抢险负伤后,常常气喘不止,再也没唱过歌了。本来,看到眼前激越的劳动场景,早有一股冲动在盘和心中奔腾,众人的欢呼声似乎突然点燃了他心中的熊熊之火:“好,我唱一首歌送给大家。”

  太阳爷爷烧天火,

  各路铁神气昂扬。

  挥起千座万重山,

  打出堵堵钢铁墙,

  守护莫瑶乐无疆!

  “啊呵!”盘和的歌声刚落,大家一起附和起来:“打出堵堵钢铁墙,守护莫瑶乐无疆!”盘和的歌深深地鼓舞了众人,大家干得更欢了。铁匠们也唱起来,歌声此起彼伏,人们相互鼓励,激奋人心。

  晚上,盘勇回烂船坡后,不是和铁匠们研究各种兵器的用料制作,就是对产品试用验收。他总是对铁匠们说:“战场上,武器就是命。瑶兵的命就捏在你们手里,拜托师傅们专心致志,半点马虎不得哟!”他按照各关隘攻防武器的配制,安排生产任务,又和大家一起,研究改进传统的制造技术和方法,总结推广新工艺。铁匠们背后赞誉盘勇:“大公子在雷公崖囚了十天后,脾气变了,脚踏地了,心却比针尖还细,耳朵也装得别人的话了。”大家从心里敬佩他服从他。

  这天彳劳晚,烂船坡场上,纠结的旺叔双手抱在胸前,低着头走来走去。他在这里约见冯禾仔。今晨,禾仔去崇阳县城打探形势去了。

  此时,禾仔和秋菊在金不换洞关隘吃过晚饭,正摸黑向烂船坡急速驰来。

  上次,秋菊在醉仙楼请禾仔喝酒离去后,觉得伤害了禾仔,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天,她特地骑了父亲的老骡子,与禾仔去了崇阳县一趟。公主一路陪同,禾仔十分高兴。

  金不换洞到烂船坡有三十多里上坡路,禾仔的小黑马跑了二十多里,经过橡树坪时,已是大汗淋漓了。二人打算让马歇息一会儿再走,禾仔牵着两匹马,到一棵四五人合抱的大橡树下水塘里饮马。

  听见门外的响动,附近一个四十多岁的邓姓户主,隔窗一望开了门,走近一看是秋菊和副探长冯禾仔,便热情地将他们迎进屋,端茶倒水留宿。禾仔锥死了水牛,又当了瑶兵副探长,不少瑶人说他“浪子回头金不换”,尊重他了。待秋菊喝好了茶,禾仔对主人说:“我还有事要去办,以后再来陪老兄。”

  户主脸一顿,连连摆手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这路上太危险了。近曰,有一只恶虎在附近出没,脚印碗口大,几个老人都说没见过这大的老虎。昨天晚上,有人凭借着月光看见,恶虎足有丈长,嘴巴张开斗大。放声一吼,山颤地动吓死人。恶虎咬死了寨上一个上山挖铁皮石斛的采药人,又咬死了一头千八百斤重的大水牛。近日,每天晚上到寨上羊圈叼走一只羊。寨上十几条猎狗吓得躲在屋里不敢哼声,白天也不敢出门。师公请了众神相助,拿了法具,带着寨上人四处设陷阱、装暗器都未抓到,几次下毒药也不见效。寨主伤透了脑筋,组织打虎又担心伤人,只得嘱咐老人小孩白天不准出门,大人晚上不准出寨,早早闭门睡觉。他和寨上瑶兵正在商量如何灭虎呢!”

  “噢,有恶虎?”秋菊十分惊奇。禾仔想起,烂船坡辟为练兵场后,东边向天狮子的那只老虎曾来过烂船坡,咬走了厨房准备斩食的一只羊,险些被众瑶兵们打死,尔后销声匿迹,莫非是老虎来这里作恶了?多年来,龙窖山时常有虎豹出没,都是一晃就消失了,极少听说在一地反复咬死牲畜的。

  今晚,旺叔约了禾仔在烂船坡议事,去,还是不去?特别是当着秋菊的面,若是说自己怕老虎不敢去,岂不是丢尽了颜面,叫她怎么看我?再说,此去不一定就碰上了恶虎呀?禾仔突然胆大气壮,若无其事手一挥,不屑一顾对房主人说:“老虎有什么可怕的?”

  尽管禾仔豪气冲天,秋菊却还在犹犹豫豫,柳眉结成一团。

  房主眼一眨,提出一只酒坛,倒了两大碗,端出一托盘炒黄豆和花生,稳住禾仔和秋菊说:“公主和禾仔老弟不要急,喝了这坛酒,解解乏再说吧。”

  趁着秋菊和禾仔喝酒,房主操起一把刀护身,悄悄溜出大门,去找寨主了。

  禾仔端起酒坛,一口气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口里念着“老虎算什么?”催促秋菊走。秋菊心里一片纠结,“若是和禾仔这里过夜,别人的闲言冷语将会多么难听?”只得迟迟疑疑上了马。

  待寨主和房东一道回转家门,酒坛空了,秋菊禾仔和马都不见了。

  寨主慌了神,指着房东大声斥骂道:“你个猪脑壳,要是公主在我寨地盘上

  丢了命,我怎么向峒主和瑶人们交差?我定要剐你的皮制鼓打。”寨主转身跑出大门,从腰巾上解下牛角号,“嘟嘟嘟嘟”吹起,紧急命令寨上全部成年男人,带上刀枪器械去追赶保护秋菊与禾仔。

  此时,秋菊和禾仔早上了橡树坪后的山岭。一路上,禾仔在心里反复祈祷:“天地保佑,神灵保佑,我禾仔一生可怜,刚做人,还有公主助我,千万千万不要碰上老虎啊!”

  突然一阵怪风响起,坐骑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身子笔直竖起,前脚刚落地,就惊悚地调头往回跑。禾仔豆粒的大汗珠唰地嘣出一额头。瑶老们说过“风生从虎”,莫非真的遇上恶虎了?正在他吓得六神无主时,几声“咔咔咔”的树枝声响起。

  “快逃!”禾仔大骇,一提缰绳掉转了马头。

  “啊!”秋菊一声惊叫,差点滚下马来。

  “不要怕,有我在。”禾仔心里一咯噔,这才想起身边的秋菊,“决不能让公主出事,否则我什么都完了!”禾仔慌乱地滚下马来,扶她坐稳,在马屁股上狠力一鞭。秋菊的马朝橡树坪猛跑而去。禾仔一回头,只见小黑马早跟着飞一般跑了。

  禾仔独自留在山岭上,心里一阵阵乱跳,“快逃命啊!”他抓住身边一棵树,没命地爬起来。正在他松了口气时,树一弯,把他摔下了地。“快快快逃!”禾仔慌了神,又抱住一棵大树爬起来,哪知,手脚却怎么也不听话了,一爬一滑,一滑一爬。

  正在这时,又是一阵怪风呼啸,禾仔手脚一软,又摔下了地。

  “我为什么要显勇呢?”禾仔后悔不迭。“天意,天意要灭我,死就死吧!”万念俱灰的禾仔炸出一身冷汗,本能地拔刀在手,瞪眼一望,蒙胧夜色里,一条长长的黑影裹着怪风,从山上蹿下,伏身在他前面不到十丈远的灌木丛里。

  “完了完了,自己要成虎口食了!”禾仔鸡皮疙瘩隆起一身。他突然牙一咬:“拼!今晚,有我无你,有你无我。眼前唯有拼命了。”

  “能驯住这只恶虎吗?”禾仔清醒了,转念一想,忙按瑶老们传说的先人训虎方法,朝着恶虎的方向,四脚四腿趴在地上,口里发出柔柔的“哼哼”声,又平地一个翻滚,表示没有武器,伏地等待恶虎回应。同时,禾仔用眼角的余光迅速四顾,身后是一个陡坡,右边是耸立的山崖,只有左边有一小块平地可以施展手脚。

  哪知,恶虎既没有立即现身,慢慢走过来表示臣服,也没有悄悄离去,而是立起身,大吼一声“嗷……呜!”恶狠狠地拒绝了禾仔的友善。

  禾仔头皮发麻,只有斗了。他迅即弹起身,飞步窜进左边的小平地里,抖着腿,蹲了个马步,张开大口猛吼一声,为自己壮胆,一个劲鼓励自己不要怕。他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用绦巾缚了腰,刀指前方,双眼死死盯着灌木丛里的动静。

  倏忽,黑影闪电般向禾仔奔来了。

  老虎蹿到距禾仔三四丈远的地方,突然往地上一蹲。在这正面相对的一刹那,禾仔望见恶虎足有近丈长。

  老虎蓄势进攻了。

  禾仔脑壳轰地一炸,紧握刀柄,又大吼了一声,既是想威吓恶虎,更是给自己壮胆。

  “嗷……呜!”一声震天的咆哮,比禾仔的吼声不知大过多少倍。随着吼声,老虎紧蹿数步,张开血盆大口一纵身,一大团草叶扬尘平地卷起,裹着虎身腾起数丈高。

  禾仔双眼盯得真真切切。就在老虎落下的一瞬间,他一个弹跳,蹦到左边两丈多远。老虎落在禾仔刚才蹲立的地方,一团急促旋风“呜呜”作响,尘土草叶腾起,弥漫四溅。

  老虎扑了个空,又咆啸一声转过身,往下一蹲,向着左侧的禾仔,紧接又一个平地腾空蹿起,猛扑过来。

  就在老虎躯体悬空的一刹那,禾仔慌忙身子一缩,恰似一道疾风,向老虎迎面而去,刚好从老虎肚皮下一穿而过,窜到了老虎背后,立即转过身来。

  “嗷呜!嗷呜!”两次扑空,被激怒的老虎咆啸不止,落地后不待转身,挥动四尺来长的铁尾巴,向身后的禾仔一鞭鞭横扫乱打。

  禾仔又是一跳,退出了数丈远,躲过了老虎的铁鞭。

  此时,小平地上,随着老虎上下翻滚卷起的旋风,尘土草叶灌木已是一片凌乱,禾仔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心中一阵紧张,又炸出满身冷汗,“赶快退出小平地。”随着闪念在脑中一掠过,禾仔几个纵身,向右蹿出数丈远,背靠山崖站定,抬袖抹去额头和眼角上的汗水。瞪起眼睛左右一望,他立即意识到,自己被逼到死角里,连回旋余地也没有了。他毛发一竖,眼前任何一点疏忽,都足以让他丧命。

  “嗷呜!”“嗷呜!”再度扑空的老虎咆啸不止,撕心裂肺的吼声震得大地发抖。

  禾仔满肚酒在虎啸里变作又一身热汗炸出。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清醒,清醒,再清醒!他突然想起,老虎的咆啸既是恐吓对手,也是焦躁和无奈的流露。三个腾跳已消耗了老虎不少体力。瑶老们曾说过,老虎的几个爆发力过后,心脏就会剧烈跳动,体力下降。禾仔快速思衬着:“赶快动手,决不能让老虎停下喘息,否则就更难对付了。”

  禾仔迅速从背上抽出一把两尺长的小标枪,朝着正在翻滚掉头的老虎猛力甩出。

  随即,老虎一声哀嚎传出。禾仔哪里想到,老虎中标了!“有了转机,赶紧下手。”禾仔一乐,铜头铁尾豆腐腰在脑中闪过,左手又从绑腿上拔出一把五寸长的锋利小尖刀,紧紧捏在手里,寻找时机。

  恶虎虽然屁股上深深地插着标枪,甩不掉,又挣不脱,鲜血不断往外流,却仍然八面威风掉过头,一双眼睛瞪得铜铃大,闪着幽灵般的凶光,又大吼一声,咧着大口,龇着长牙,朝禾仔箭一般窜过来。

  此时,禾仔满浑身像火烧一样燥热难耐,但他哪里有机会解开衣扣?他眼睛睁得滚圆,就在老虎抵近身边的那一刻,迅速沿着山崖,向右一连几个翻滚,滚出一丈多远,避到老虎侧面。“快动手!”他抓住时机,左手猛力一挥,一道银光向老虎疾射而去。小尖刀深深地扎进了老虎的腰里。

  随着老虎又一声哀嚎,禾仔一个箭步闪到老虎尾后,奋力刀一挥。只听见“咔嚓”一声,老虎那条四尺来长、铁棍般乱打的长尾巴,被砍下两尺多掉落地面。

  两处负伤、断了尾巴的老虎虽然没有那么灵便,但却更凶猛报复了。它怒吼着,疯狂地掉头扑向冯禾仔。禾仔左闪,老虎猛地扑向左边一爪抓来;禾仔右避,老虎向右边狠狠一爪。禾仔被逼得左闪右避,汗如雨下。

  突然,禾仔一个避闪不及,被老虎一爪抓在左臂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老虎趁机张开血盆大口,向禾仔猛扑上来。

  禾仔大惊,虽然掉下整截袖子,左臂血肉模煳,剧痛不止,仍然咬紧牙关,朝一侧一连数个翻滚,一个鲤鱼打挺立起身。他感觉脑壳在突地膨胀,眼睛越瞪越大。

  老虎又一声大吼,纵起老高,企图扑倒立足未稳的禾仔。禾仔又几步蹿到了一边。

  几纵几扑,负伤的老虎早已耗费了最后的劲力,动作明显迟钝了。待老虎再次扑来,禾仔一避身闪到虎后,迎着虎尾猛窜上去,朝着老虎的右后脚一刀砍去。一截五寸长的右后腿齐刷刷断落了。老虎再次哀嚎,不再威风,腾跳不起来了,但仍然吼叫着壮胆,三只脚扭着身子在原地转圈,张着大口,只有提防对手的份了。

  禾仔松了一口气,与垂死挣扎的老虎周旋起来。他瞄着老虎的肚子,手狠力一挥,又扎进了一枝小标枪。

  老虎又一声哀嚎,身子往地上一扑,再也没有威风了。

  禾仔又取出一把小刀,“嗖”地一声响过,又深深地扎进了老虎的脖颈。扑在地上老虎一个劲地抽搐,再也不盯着禾仔了,猪一般哼着,只有了出气。禾仔抹了一把汗,吐出长长一口气。此时,他才感到,自己握刀的右手抖得老高,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喘了数口气,担心伤虎再次进攻,自己就无力还击了。他赶紧站起,走向老虎尾部,举起手中刀,盯紧了一动不动的老虎屁股,使出全身力气,一刀捅进了肛门里。禾仔退出老远,死死盯着老虎,不敢有半点松懈。

  老虎大喘连着小喘,哼声愈来愈小,直至断了气。

  禾仔忽然感到,脑壳沉重得难以支起,头发里热气直冒,浑身燥热乏力,软绵绵地瘫倒在一个小土包上。他艰难地抬手抹去额上的汗水,艰难地一粒粒解开夹袄和背心上的布扣,里里外外全被汗水湿透了。

  突然,山岭下铜锣声敲响,梆筒声大作,人声鼎沸,猎狗狂吠,透天火把迅速升起在山埂上。气喘吁吁的寨主手舞大刀,在前头猛跑,身后紧跟着手持龙犬头神杖的师公,宽大的法袍横七竖八扯在身上。人们乱晃着火把,飞舞刀枪锄头扁担,洪水般涌上了山岭,锣声、梆筒声、喊声嚎声震天价响。

  借助火光,禾仔伏地望见,秋菊挟在人群里,焦急不堪地高喊着:“禾仔!禾仔!”不由得双眼一亮,但却怎么也站不起来,又应答不出声。

  上得岭来的寨主疯了似的、伸着青筋直冒的长脖子,嘶哑着喊了几声“禾仔”,不见回音,低头看到脚下草木一片零乱,到处沾着鲜血,立即吓傻了眼。他狂叫着一个个瑶人的名字,前后左右一阵指点,喝令他们分成数股,持械结伙向四下里找人。众人焦心地吼着禾仔的名字,拼命打响身边的树木,一窝蜂地四散扑去。

  冷风一吹,禾仔渐渐恢复体力,勉强坐起,他的眼光在众人里捕捉到了秋菊,透亮的火光下,只见她柳眉紧结,满脸沮丧,面色苍白,抬眼四张,颤抖声音喊着“禾仔啊!”他精神一振,满是兴奋站起身答道:“我在这里。”又“扑通”一声倒下了。

  众人震惊了,一阵迟疑后,反复揉了揉眼睛,当证实自己没有看错时,才大叫一声“副探长!”随秋菊一道向禾仔狂跑过去。

  秋菊和众人扶起禾仔,寨主极力瞪大眼珠,手抖得老高,举起火把,在禾仔的脸上照着看着,当最后一遍确认后,火把一丢,大喊了一声“我的爷喂!”双手紧紧抱住了禾仔,口里吐着长气,不停地念着:“老天爷爷保佑,山神爷爷保佑啊!”又慌忙趴在地上,鸡啄米似地磕起响头来:“保佑保佑,众神保佑!好了好了,我放心了哟?”

  秋菊眼望禾仔,放下心,眼里闪着惊奇的光芒。

  “不要紧,老虎算什么?”禾仔鼓起劲,无事一般宽慰秋菊。

  众寨人聚集禾仔身边,疑惑地举着火把,在禾仔头上身上脚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照了又照,伸着老长的脖子看了又看,只见他通身热气腾腾,一望左臂鲜血淋漓。一双双眼睛刹时瞪大,口里“啊!”“啊!”“啊!”起来。

  “快快快,七叔公快拿药来快拿药来哟!”不知谁在狂叫。

  “伤在哪里伤在哪里?”七叔公提着个藤条药箱,飞跑到禾仔面前,睁着眼,惊慌着问个不停。他伸开两手,快捷地从禾仔头上摸到脚上,抚着流血的左臂,口里喃喃道:“不要紧,不要紧,未伤骨头,小事小事,尽管放心。”忙着把创伤药敷在伤处,迅速包扎了。

  “还伤了哪里?”众人仍围着禾仔,举起火把照的照,喊的喊,问的问,急得团团乱转。

  直听得禾仔“扑哧”笑出声,说了句“没——事!”大家才一个惊愣,吐了口长气,异口同声喊起来:“爷喂,你真不怕吓死我们哟?!”

  “嗬,老虎?”不知谁突然看见躺在一旁的大老虎,不由自主地惊得大叫,转身一蹦,朝后猛跑。

  “千万不能让恶虎再逃了。”寨主一声厉喝,山头骤然寂静。

  众人“呼”地挺起手中器具,瞪大双眼,人挨人,背叠背,猫着腰,迅速围成数圈,跟着寨主,一步一步向老虎逼去。见老虎一动未动,胆大的用火把一照,回过头来,瞪大眼睛望望禾仔,又回过头,望望死虎,默然无声。

  “老虎死了?”“真的,老虎死了啊!”几人兴奋地吆了几嗓子,盯着老虎的众人突然欢呼起来:“老虎被打死了。老虎真的被打死了啊!”

  人们欣喜地翻动着死虎,一声声感慨地惊呼:“好大的老虎哟,肯定做了太公。”“这是标枪。”“还有短刀。”“噢,老虎尾巴也砍断了。”“肚子、前胸和脖子各刺有一个大洞。”“肛门还在流血流肠子,插进了一把刀呢!”

  “我的儿呀,你的仇报了啊!”一个老年妇女撕心裂肺痛哭起来,举起菜刀向死虎乱砍。一个中年人几步赶上,愤怒地朝死虎狠狠踢了几脚,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揉着踢痛了的脚跺,口里仍不解气地数落着:“在我们的禾仔英雄面前,你算个屁,怎么不狂了?有本事就不死,还去我家咬羊吃嘛!”

  秋菊笑容满面,挤到禾仔身边,激动地望着禾仔,在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救下她,独自面对死亡。她突然觉得禾仔高大了,甚至那两个黑黑的朝天鼻洞,也生得恰到好处,不然,怎么能朝天放豪气呢?

  “你们把老虎抬回去,把皮剥下来硝好,留给旺叔御寒,其余的骨肉你们处理吧!”禾仔把人们擦净递上的标枪刀具收拾好,向秋菊望了一眼,努力装出一副平心静气的模样,吩咐寨主。

  “我们走吧!”秋菊温柔地拉了禾仔一把。

  禾仔听着“我们”好激动。他猜想着这是秋菊发自内心的、对他的最高奖赏,也是他二十二年听到的最美的天籁之音,更是一种美妙的幸福降临身边!他骤然感觉有一颗炙热的心在向他贴近……

  “走!”他兴奋地回答了一声,从寨人手里接过小黑马,一个纵身跃上去,向众人双手一拱:“感谢大家担心牵挂了。”紧跟秋菊,紧跟梦幻,策马向烂船坡飞驰而去。

  禾仔打死恶虎的消息在千家峒传开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说恶虎打死一只就少一只,感谢英雄除了害虫,对禾仔又添了一份很有分量的敬佩。那些对禾仔当瑶兵连连晋升有意见的人们悄无声息了,说禾仔坏话的人蜡封了嘴,说秋菊与禾仔谈缘是“鲜花插在牛粪上”的人,改成了“自古美人爱英雄”,瑶人齐赞旺叔,禾仔用得好。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虽然龙窖山英雄辈出,但再烈的马,身上也要长虱子。可不?禾仔在除害虫,兔子却在惹祸患。

继续阅读:第十六回 梦春楼里起风雨 内冲寨上息波澜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千家峒祭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