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所谓命运残忍
伏尔泰说，没有所谓命运这个东西，一切无非是考验、惩罚或补偿。
是这样的么？
——简锦
一年后。
一天中午，一个女孩推开蓝调酒吧Trouvere的门。
女孩径自走到吧台，递上一张简历。“你好，我是来应征酒吧侍应的。”
吧台后的Jeff停下擦拭玻璃杯的动作，抬头看看来人。
女孩有一双很清澈又深邃，不会泄露心事的眼睛。
Jeff低头看看简历上的名字。“简锦？”
“是。”女孩点头。
“大一？”还是重点大学的学生，她有时间打工么？
“马上就升大二了，功课会轻松很多。”女孩明显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英语？”
“六级，成绩优异。”
“这里下班要凌晨了，你一个女孩子会不安全的。”
“我在隔壁小区租了房子，路程五分钟内。”
这女孩铁了心要来这里打工了，Jeff笑着点头，“明白了，简历留下吧，我们会在一星期内通知你结果的。”
“谢谢。”简锦笑着点头，推门离开。
“知道招牌是什么意思么？”Jeff突然在吧台后开口。
“Trouvere，行吟诗人。崇尚自由和冒险的诗人。”
Jeff点头微笑，没再说什么。
简锦推门走在烈日下，长发束在背后，阳光把没有遮挡的皮肤晒的红红的。
一年了呢，时间过得并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漫长的。
她做了这辈子最窝囊的一件事，她逃了。
谁都没有通知，谁都没有再见到，拿起大学的通知书就跑了。
怕简书会去找她，她打电话给学校，好说歹说才申请晚入学两个星期。第一学期有奖学金，她能勉强渡日，第二学期开始做家教，助教也能坚持。
大二，她终于要开始打工生活了。课业少了，赚生活费的时间可以集中些了。她同不认识的两个女生挤在一间不到80平的小房间里，大家没有交集，每日回去就是睡觉。
没有人知道她的过去，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没有人把她和大名鼎鼎的简氏企业联系在一起，没有人知道当今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是她的“哥哥”。
所有人都遗忘了那个简家的小公主，是生是死，早已无人关心。
这是选择逃避的人梦想的生活，不是么？
Jeff把七八张简历放到老板的办工作上，老板正在无聊的翻报纸。
“你决定就好了。”老板翻着报纸，招个酒吧侍应还要来问他，他这个老板也太低级了些吧。
“我只领调酒师一份薪水。”Jeff大牌的坐到沙发上。
“你那份薪水同我老板这份一样多。”男人说归说，还是拿起了桌上的简历。“怎么都是女孩子啊，我要男生。”
“咦？终于改变口味了？”Jeff挖苦，却没听到老板的反应。
突然，老板很激动的点着一份简历，“这个……这个……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
“哪个啊？”Jeff好奇的站起来，走过去。
“就是这个女孩！叫简锦的这个！”男人从椅子上冲过来，激动的抓着Jeff的衣领摇晃。
是那个女孩啊，Jeff明白了。“就是刚才啊，十分钟前。”
男人听到，马上冲了出去，可惜，街道两边早已空空。
Jeff也追了出来，看着老板兼合伙人垂头丧气的站在路边，这人今天真奇怪。
“你没事吧？雷铭。”Jeff开口询问。
“打电话，我录用她。”雷铭把简历递给Jeff，“任何条件，我都接受。”
“绝对要把她留住！”
21.Trouvere酒吧
我知道她不想我找到她，所以我阻止自己。她想要自由的生活空间，我愿意给她。
而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却无从找到答案。
——简书
简锦的学校在未名市近郊的大学城，虽然相邻，可是单程也要三个半小时。
之前只是一两家大学的分校区，艺术系，文学系，历史系等一些专业，学子们平静生活，与世隔绝，两耳不闻窗外。
三年前市政府提出了建设文化•设计园区的提议，大学城瞬间变成了文化先锋的阵地，个性特色的设计工作室，画室，艺术展馆急速成长。随之而来的是在城市里挣扎了一个星期的疲惫上班族，来这里感受一下艺术带来的宁静与清新。
接着便是餐厅，茶室，咖啡厅，和雷铭的Trouvere酒吧。
Trouvere酒吧的名字并不简单的存在于大学城，渊源要深远很多。Trouvere酒吧在未名市有五家分店，分别都是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好地段，娱乐版推选是情侣和单身贵族消遣时光的不二选择。不论周末还是平时的夜晚，没有预约是绝对不可能有座位的。
七十左右平米的酒吧，老板并没有努力的排满座位，只是随意的十张左右的桌椅，环境惬意轻松。没有哄闹的音乐，和庞大的钢琴，只是简单的爵士乐环绕。更显出老板的开店主张，赚钱并不是第一位的，学会享受才是。
老板雷铭是个有名的花花公子，英俊多金懂得享受，更让Trouvere多了一层诱人的金色。
当然，以上这些，简锦都不知道。
简锦努力的收起自己，努力地隐藏。之所以找到这间酒吧，也是因为酒吧在安静的小巷中，而且酒吧都是夜晚营业，室内灯光昏暗，自己不会被任何人注意到。
仅此而已。
简锦第二天就接到了电话，通知她面试通过，薪水优渥，上班的时间段是每晚六点钟到凌晨一点。这个时间刚刚好，简锦下课吃好饭，正好过来上班。酒吧凌晨三点结束营业，所以她凌晨一点下班的时候，酒吧附近还有人流，回家也不会太晚不安全。
Jeff把工作服递给简锦，黑衬衫黑色西装裤，很中性的打扮。“不要化浓妆，不要喷味道重的香水，不要梳奇怪的发型，不要擦颜色怪异的指甲油，明白了？”
简锦点头，Jeff根本不需提醒她这些，她根本没有这一档花销，所有的钱都用来生活和读书了。
“这里的客人比较规矩，但是毕竟是酒吧，还是要自己注意一点。”Jeff好心提醒，毕竟是老板指明要仔细照顾的人，不能掉以轻心啊。以后有的麻烦啦，Jeff忍不住摇头。
“我明白。”简锦点头，规矩有礼。
Jeff把简锦领到吧台里面，打开一扇镜子做的门，“这里是员工休息室，换衣服啊，喝水之类的都在这里，员工的卫生间也在这里，外面是客人的，不要用。”Jeff交待，心里却在哭，这里分明是他自己的私人休息厅，现在竟然要让出一半来，哎。
话说回来，这女孩什么来头，雷铭竟然这么紧张。Jeff沉默的看着简锦的侧脸，忍不住端详。干干净净的脸庞，长的不冶艳，也不够极致，却看着很舒服，是气质么？Jeff看着简锦琢磨，忘记了隐藏自己的目光。
“看到什么有趣的了？”简锦笑着开口问，目光依旧注视着眼前的房间。
“呃，抱歉。”Jeff一惊，收回视线。“明天准时上班。”
“好。”简锦答应。
“对了，这里的侍应都要有个英文名字，为了方便顾客。”Jeff把简锦送到门口，“你也想一个吧。”
“Jane。”简锦很快回答，想都未想。
“Jane？”
“是。”简锦重复，“Jane。”
“那好，明天见。”Jeff突然对简锦好感顿生，这女孩做事敏捷明快，不拖泥带水，会是个人才。“Jane。”
22.不能愈合的伤口
身上好像有好多永远不能愈合的伤口，简单碰一碰就痛。
比如现在的简家，比如父亲，比如他……
——简锦
“Jane，三号台，Mojito。”
“好的。”简锦走过来，端起托盘。
“累不累？要不要休息下？”Jeff开口询问，已经凌晨两点了，这两天有个侍应生病了，简锦的工作时间一直延长到了凌晨三点，还要帮忙打烊。
“不会。”简锦笑着摇头，“我是下午睡饱了过来的。”
“恩，你自己小心哦。”Jeff提醒，“你要是出了状况，我可难交代了。”
“交代？”简锦挑眉，“同谁交代？”
Jeff心里一惊，脸上却没有动声色。
“同你父母啊。”Jeff笑答。
“哦。”简锦轻轻点点头，表示明白，端着托盘离开了。
提到父亲，简锦的心就揪了起来，不知道父亲现在怎样了。自己是个很没用的女儿吧，爸爸重病，自己却不能在身边照顾。甚至连见上一面都做不到，她真的还有机会见爸爸最后一面么？她真的还能再见到爸爸么？
“小心。”身后突然有人开口。
简锦急忙回神。
可是已经晚了，后肩突然被撞了一下，简锦手里的托盘飞了出去，杯子不偏不倚的掉在一个男人身上。
“喝！”简锦吸气，急忙跑过去。“对不起，对不起，我马上去取毛巾。”
“你是瞎子嘛！”男人冲起来，一把抓住简锦的手臂。“毛巾！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你一年的工钱都赔不起！”
酒吧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息等待事态发展。
“很抱歉，我会负责干洗费用的。”简锦努力想抽回自己的手臂，可是力气根本不抵。
“干洗！那我今晚穿什么！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啊！”
“我——”简锦脸被羞得通红，不知如何作答。
“我把衣服脱给你如何啊？”简锦听到身后有人开口，笑嘻嘻的语气，同时，一只手伸到眼前，拉开了男人手掌。
简锦想回头，可是来人贴的太近了，根本无法回身。简锦抬头，昏暗的灯光下，只看到一个坚毅的下巴，和一双锐利的眼睛。
“你是哪颗葱？”男人依旧语气不善，但是明显收敛了很多。
“刚刚是我不小心撞到了这位侍应。”男人笑着解释，“所以，理应是我赔偿。”
是这样么？简锦觉得刚刚撞她的是个身高比她矮的女士，不过也许是自己记错了，谁会冒名顶这种雷呢。
简锦看向吧台后，Jeff只是停了动作，冷眼看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不过一副全身以待，时刻准备动作的样子。
也对，简锦点头，毕竟是店员，不宜和客户发生冲突，即使万不得已也要大事化无。
“先生，我真的很抱歉。”简锦又开口，“我马上去买一件新衬衫给您，好么？衣服我会拿去干洗，您留下地址，洗好我会亲自送过去。”简锦抬头看着男人语气坚定的开口。
“如果您还不满意，我一定会赔偿。一年，两年，薪水微薄与否是我的问题，弄坏了您的衣服赔偿是应该的事。所以，请您放心，您会得到一件一模一样的新衣服的。”
一瞬间，酒吧的气氛改变了，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这个女侍应。
她还在上大学吧？年纪轻轻说话做事却如此滴水不漏，无懈可击。而且众目睽睽之下，如此恶语相向，竟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难堪的哭鼻子，确实与众不同。
“哼，下次小心点。”男人起身离开，扔下一百元在地上。
“谢谢光临。”简锦轻喊，脸上是专业的服务性微笑。
“Tom，打扫一下。”酒吧后，Jeff召唤侍应。
戏已散，众人又回到自己的谈话中。
简锦弯腰去拾地上的钱，身后的好心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而且动作比简锦快些。
“给。”男人弯着腰把钱递给简锦。
“谢谢。”简锦笑着道谢。
现在，她很确定这个男人不是撞她的人，这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和撞她的人不同。为什么要帮她呢？
这世上真的还有救美的英雄，或是王子么？
23.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有什么方法可以拒绝去想念一个人么？
请一定要告诉我。
——简书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酒店打烊，Jeff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坐在吧台边。
“我想你了啊。”男人嘻嘻哈哈，坐在Jeff旁边。
“没工夫陪你疯，我去睡觉了。”Jeff站起来。
“等等，等等。”男人伸手拉住他，“着什么急啊，房里又没女人等你。”
“姓雷的，你今天是找打来的对吧。”Jeff提高音调，把他发配到这偏远山村来开拓疆土，放眼望去都是青涩涩的小苹果，根本不合他的胃口，他喜欢成熟的女人。
雷铭丝毫不在意的大笑，笑过安静下来。“今晚是怎么回事？”雷铭开口。
“你也在场啊，不过是意外。”Jeff回答。他本来看到简锦有麻烦要走过去的，可是没想到雷铭正好出现了，他也就放心由雷铭处理了。
“是第一次？”雷铭不放心的问。
“你的酒吧，难道你不清楚？”Jeff忍不住好奇，那个女孩是何方神圣，让雷铭这么担心。可是老板不说，他也没什么好问的。
“你这么晚跑来，就是为了这丫头？”未名市来这里单程三个半小时，雷铭半夜驱车来就是这么巧为了救简锦于危难？
“我长得像罗密欧么？”雷铭笑，他从不曾为女人费心过。
“又和老爷子吵起来了？”Jeff走进吧台，给雷铭把酒满上。
雷铭爽快的端起，一饮而尽。
果然。Jeff摇头，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啊。
“不说这个了，这里最近生意如何？”雷铭转移话题。
“自然比不上市区的，不过这里租金便宜，也是有的赚的。”
“最近似乎都没什么热闹，要不要搞点什么活动啊？”雷铭思索。
“我们是蓝调酒吧，不要搞得乌烟瘴气的。”Jeff摇头。
雷铭点头，但是他需要一个机会，把一个人带来啊。
现在的一切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日后生变，那他真是白做工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人现在整个就是一个工作机器，他都未必有信心可以请得动他，到这里来。
“假面舞会如何？”雷铭开口，“找些艺术系的大学生手绘一些面具，如果效果好，还可以出售。”
“很麻烦的。”Jeff摇头，又不会比平日多挣多少银子，何必这么费力。
“好玩嘛。”雷铭站起来，“就这么说定了，下星期。正好什么明明，莉莉的天天喊着想你，我下周带她们一起过来。”
“你敢，我就走。”Jeff开口威胁。
“嘿嘿。”雷铭笑着推门出去。
深吸一口凌晨的清凉空气，雷铭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些。
雷铭转身想走回车里，人却愣在原地。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好久不见了，雷先生。”简锦笑着走过来。
她竟然还记得他？！
他们只见过匆匆一面而已，而且是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
“是很久了。”雷铭的笑容平静了很多，慢慢踱步过去。既然人家都认出自己了，自己有什么好扭捏的呢。“住的近么？我送你。”
“很近，不用客气。”简锦推辞。“我等你，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么？”
雷铭看着简锦，没有询问，心里多半已经明了简锦会要求什么。
果然，简锦开口：
“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简锦看着雷铭，平静微笑。
24.逃一辈子
我当然知道，如果他想找我，他会找到的。
他选择给我安静，不来打扰，我感谢他的好意。
——简锦
“可不可以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
雷铭眉头稍微皱了一下，很快就放开了，随即也跟着笑起来。“是不要告诉任何人？还是有特定的目标人选？”
虽然没有说他的名字，可是简锦心里还是跟着一跳。
“是任何人。”简锦重复。
“任何人？你认为任何人都会在意你在这里？”雷铭逼近，完全不留情，“随便一个人都会在乎，你在一家小酒吧里当侍应生，然后被无聊的客人骂的狗血喷头？”
简锦沉默，从小到大她的确是第一次被那样粗暴对待。
“他是顾客，我领薪水，就是这样而已。”简锦雨淡风清的略过。
“我何德何能，堂堂简氏的大小姐，要从我这里讨生活。”雷铭不置可否的笑笑。“说出去，谁会信？”
“事实如此，信不信又不会改变。”简锦回答。
“你不能逃一辈子。”雷铭开口。他说的是实话，他知道，他自己就是最好证明。
“你觉得我是在逃？”简锦悠悠的开口，眼神瞬间变得忧愁。
“不然，你现在是在做什么？卧薪尝胆？厚积薄发？”
是啊，她现在也很想有人告诉她，她在做什么。她真的在抛却一切，开始新生活么？她真的对简氏不闻不问了么？她真的忘记一切了么？她怎么可能做得到？
简锦觉得脑子乱乱的，很多东西她一直在努力压抑，不要想，不要想，想不出头绪的，可是只要有一个开端，所有的纷纷扰扰，一节节，一回回的，就围绕纠缠在一起，一股一股的线绳一样的缠起来，拆不开，直到把她全部束缚。
不要想了！简锦命令自己。
“我只有这一个请求而已，如果为难了你，我还可以想别的办法。”简锦点点头，转身想离开。
“比如？辞职？转学？”雷铭在身后开口嘲笑。“你干脆跑进深山吧，胆小鬼。”
“我会的。”简锦突然转身，走回来。“如果一定要这样，我才能阻止你把我的行踪说出去的话，我会的。然后你，就一辈子活在这个阴影里吧。”简锦目光直视雷铭，被逼到绝境的倔强，“你说我逃避，好的，我在逃避，如果这里不行的话，我会继续逃的。试试看，下次你还会不会这么好运，刚好碰到我？”
雷铭无言的看着简锦，她真的做的出的，而且一点都不困难。她真的被逼到绝境，放弃一切逃掉，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我不相信你从来没有想过他。”雷铭突然转移话题。
简锦没有想到雷铭会又提到他，眼中的惊慌一览无遗。简锦迅速的撇开头，虽然已经知道太晚了，雷铭一定发现了。
这个狡猾的狐狸！简锦皱眉。
果然，雷铭笑了，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蔓延。她还在乎，她就不会跑太远。
“你信不信，都不会改变什么。”简锦转身。
她当初又何尝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呢？
可事实呢，简氏企业的现任CEO是谁？是简书。
25.请让她幸福
我知道自己那时说了自私的话，让她把自己的幸福分割出来，给别人。
我希望还有机会，可以补偿，她会拒绝么？
——简书
“少爷，回家么？”简书坐进车里，司机开口问。
简书深深地吐出一口气，一脸疲惫。“回公寓吧。”明早还要开会，他今晚还要把报告看完。
“老张，今天几月几号？”车在途中，简书突然开口。
“六月七号。”
六月七号？简书懵地抬头。六月七日了么，这么快。
“老张，回家。”简书改变主意，“今天回家。”
司机点点头，车上了另一条道路。
吃过晚饭，简书坐在宽大的书桌后，看着桌前的报告，只字也看不进去。
房间没有开灯，暗暗地。只有一盏阅读灯。
就和那晚一样。
只是当时，坐在这里的，不是他，是简锦。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简奇峰邀请他母亲和他来家里吃晚餐，说顺便介绍自己的女儿给他们认识。简书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是认识这么简单，而是被检阅。论斤称两的来评定，他们母子是否有资格进入这个家庭。
然后，他看见了简锦。
他没在简锦眼里看到喜爱，意料之中。但是，也没有看到拒绝。简锦安静的过来打招呼，他急忙掩饰紧张，站起来，努力表现的大方得体。他成功了，没人看出他的不安，简奇峰拍着他的肩膀，同女儿夸奖他读书多厉害。
简锦点头笑笑，然后只是轻轻说了一句“我去读书了。”便走进了书房。
那一刻他才明白，喜欢或是拒绝都好，但是简锦是不在乎的。她明明对他微笑，却根本没有看见他。
小公主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人，留下与否，都不是她的决定，所以她选择不听、不看、不说。
吃过晚饭，简奇峰怂恿简书去同简锦聊天。简书答应了。
“我可以进来么？”他敲书房的门。
门打开，简锦站在门口，依旧是淡淡的笑。
“简叔叔要我来辅导你功课。”简书实话实说。大人的招数真是乏味。
“只是这样？”简锦侧身，招呼简书进来。
“简叔叔倒是提醒我了，说他女儿个性格乖张。”简书笑着走进来，坐在简锦对面。他比这女孩大四岁，没道理比她还紧张不安。
“哦？”简锦微笑。“他从未提起你们。”
这个女孩云淡风轻的捉不住，好像一阵烟一样。
“需要帮忙么？”简书微笑，不理会刚刚简锦话里的轻蔑。
“招待不周。”简锦指着房间里四壁的图书，示意他自己去看。
简书识趣的站起来，走到角落的沙发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简锦低头写作业，房间里安静的只有笔落在纸上的唰唰声。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直到有人来敲门，同简书说妈妈在楼下等，他们要走了，简书才从书中抬起头来。
好奇怪，这么紧张的夜晚，他竟然安静的看的下书。
简书走到门口，打开门前突然转身。
“你可以不用喜欢我。”他走到书桌前，双手撑在桌子上，攻势明显。
简锦抬头，依旧清清冷冷的表情。
“你不用喊我哥。”简书继续说，严肃诚恳。“不用喜欢我，甚至不用喜欢我母亲。”
“但是，请让我母亲，请让她幸福。”
26.似曾相识的美人
人人都带着面具生活，为何还要有化装舞会？
难道只带一层面具，已经无法让我们觉得安全了么？
——简锦
简锦刚推门进入Trouvere，就听到吧台后一阵异响。
“出了什么事？”简锦急忙跑过去，撑住吧台往里面探身。
三四个男侍应叠罗汉一样的趴在地上。
“你们在干嘛？”简锦低头看着地上的人们，被压在第二层的Tom努力朝简锦挥手，示意简锦不要出声。
简锦正在好奇，吧台后面休息室的门被打开了。
简锦抬头。好漂亮的美女啊！
美女长发披散，发丝黑亮的顺着脸颊滑落。深邃迷人的眼睛，精致的妆容，窈窕的身材，修长的腿在黑色蕾丝裙里若隐若现。这女人的气质像咖啡又像酒，总之，浓稠的化不开。
“你们最好是在擦地。”Jeff出现在美女身后，看着地上的人。
“他们没有，他们在偷看。”简锦笑着替他们回答，努力落井下石。几个侍应生都是同一所大学的，年纪也相仿，相处轻松愉快，互相落井下石也是相处愉快的标志之一。
“实在抱歉，美媛。”Jeff转向身边的美女，“我保证你今晚唱歌的时候，这几个小鬼一定会在外面给客人擦车的。”
“今晚唱歌？”简锦从吧台上滑下去。
“今晚化装舞会。”Jeff笑着介绍身边的美女，“美媛会现场驻唱几首歌，今晚一定会是个美妙的夜晚。”
“我可以先试试音响么？”美媛优雅的迈过脚下的男人，走到酒吧角落的舞台上，舞台很小，两三平方米而已，有演出的时候就腾出来，没有就摆一副桌椅在上面。
“我去开音响。”简锦跑向后面的音响室。
漆黑狭长的走道，还堆放着好多杂物，简锦摸着黑，扶着墙壁走过去，又摸着墙壁走出来，远处已经隐隐传来音乐的旋律。
简锦开门，门刚刚打开一道缝隙，音乐便飘了进来。
一个低沉优美，略带沙哑的女声，婉转吟唱着：
“I will remember you，
Will you remember me?
Don't let your life pass you by
Weep not for the memories……”
简锦浑身一震。这个声音好熟悉呵，她在哪里听到过？
简锦摇摇头，以前的事情，很多都不想在记起了，至少现在不想。
“你唱歌真好听。”简锦走过去，递上一杯冰水。
“谢谢。”美媛笑的谦虚。
“那是当然了。”Jeff从简锦身旁走过来，“美媛可是当年香港歌唱比赛的二等奖，当时就有唱片公司要重金签约的。”
“当年？”美媛挑眉，娇嗔的瞪着Jeff，“你这话真有功力，初听是夸奖，转过头来才知道自己被骂了。”
“我错了，我错了。”Jeff急忙赔笑，“我认罚，吃饭看电影购物，随你喜欢。”
“切。”美媛俏皮的抬起下巴，“骂过我，还想约会我，你当我笨蛋啊。”
简锦忍不住想笑，话说Jeff在这里一项是张扑克脸，连老板见他都要礼让三分，今天这么低眉顺目的实属罕见。
真应该拿手机拍下来啊！简锦后悔这么宝贵的画面，竟然与世人无缘。
“那你是歌星喽？”简锦笑着询问。
“不是。”美媛的笑容变得甜蜜，人更美了。“因为我男朋友不喜欢，所以我拒绝了。”
“哦。”简锦应声。
“不过，后来，他又把我甩了。”美媛无奈的耸耸肩。
“什么！过分哦！”简锦为美媛鸣不平。
“然后，我们又和好了。”美媛又笑。
“啊？”简锦一愣，“呃，那很好啊。”
“然后，我又发现他有了别的女人。”
“呃……”简锦觉得氧气有点不够用了。
“但是，我试着给他机会……”
“你们到底在一起了没有？”简锦终于忍不住了。
Jeff正好在喝水，听到简锦的问题，扑的一声喷了出来，捶胸猛咳。
“没有。”身后一个声音响起。
27.对她微笑的人
她在笑，证明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
不联络她是正确的，不寻找她是正确的，放手是正确的。
人，应该做正确的事吧？不自私的，正确的事……
——简书
“没有。”身后有人斩钉截铁的回答。
简锦回身，是雷铭。
雷铭双手插在口袋里，依旧是轻松惬意的神情，可是眼里却闪着隐隐的一丝怒火。
“Jane，去做事吧。”Jeff开口，“就到营业时间了，记得戴上面具。”
“好。”简锦识趣的转身离开。
所有服务生的面具都是白色的，没有任何花样，面具刚好遮住眼睛。好像《歌剧魅影》里的魅影。
离开店还有几分钟，大家做最后准备。
Tom突然一个箭步上来，揽住简锦的腰，转一圈，开始高唱电影里的主题歌。Tom是影视专业大三的学生，早有校草的美誉，路过之处女生尖叫连连。
简锦笑着并不挣扎，大家一起做事很久了，互相熟悉，偶尔玩笑，简锦并不在意。Tom意犹未尽拉着简锦的手，一边唱一边转，简锦和其他人一样，笑着欣赏Tom的歌声。
很突然的，简锦感觉到身后有一道异样的目光。
简锦笑着回头，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男人笔挺的西装，眼睛遮在面具之后，可是犀利的目光却毫无遮掩。雷铭站在男人身边说话，男人点头笑着，也许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目光太直接，看了简锦两三秒后，终于转头将眼神移开。
“有客人了，做事做事。”简锦拍打Tom的手，朝着雷铭和男人走去。
“不用招呼我们了，去接待别的客人吧。”简锦还未靠近，雷铭已经开口阻止了。“Jeff，拿瓶威士忌过来。”
简锦站在原地，雷铭同男人在她身边擦过，似曾相识的感觉在简锦心里挥之不去。
是他么？会是他么？
简锦忍不住会想到那个人。
酒吧的灯光幽暗，简锦根本看不清男人的面貌，身形呢？男人似乎比简书健壮些，感觉上两人也有差异，这男人看起来冷酷，而简书……
简书……
简书，是那段难捱的日子里，唯一对她微笑的人。
简书，是唯一让她笑的人。
“Jane，你怎么了？”Tom走过来，站在简锦身边，低头看着简锦变红的眼眶。
“我没事。”简锦很快回答，转身走向吧台。
不要想他！不要想他！笨蛋简锦啊！不要再去想他了！
再也不会出现的人，为什么还要记着？忘掉吧！
“休息下。”Jeff递给简锦一杯冰水，“听听美媛唱歌，这首歌我最喜欢。”
简锦还未反应，熟悉的旋律又响起。
“I will remember you，Will you remember me——”
“你会忘记什么人么？”简锦看着水杯，突然开口。
“什么人？”Jeff停下倒酒的动作，好奇的看着简锦，这女孩一项安静无语，很少主动开口。
“有人说，和你一起笑的人，你会忘记；但是和你一起哭的人，你永远都不会忘记。”是这样么？那为什么，她还没有忘记他呢？
“你爱笑？还是爱哭？”Jeff问简锦。
“都不爱。”简锦把冰水一口饮尽，人顿时一阵冰冷，好像冻住了的感觉。
很好，眼泪也被冻住了。
“那你会记得和你一起不哭不笑的人，比如我。”Jeff把冰水填满，“我们会记住同类，不论哭笑，那一刻我们认定他是同类，所以会记住，就是这样。”
“我们爱上一个人，也是这个原因，他是同类。”
28.她根本不想见他
记住的是同类？爱上的也是同类？
简书是同类？怎么可能....
——简锦
“大哥，你再不眨眨眼睛，眼珠就要掉下来了。”雷铭坐在一边取笑。
男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看着远处的一个人影。
“多久了？”很长时间后，男人终于开口。
雷铭看看手表。“从进门到现在，二十多分钟了。”
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雷铭顿时一哆嗦。“上个月初来的，马上就两个月了。”雷铭据实回报，心里叫苦，自己真是两边不讨好，费心费力把一边留下，另一边一点都不感激，还这么大牌。
“你现在才告诉我？”男人依旧语气冰冷。
“简书，你放松点好不好？”雷铭上来拍男人的肩膀，“你这样会把我的客人吓走的。”
没错，这人就是简书。
想简锦想了一年的简书，担心了她一年的简书。想了一年的人现在就站在自己几米开外的地方，他怎么能不激动。
从打开门的一瞬间，他浑身的血液就没有停止沸腾过。
一年的时间，他没有一刻空闲过。不能闭上眼睛，她一定会出现；不能喝醉，她一定会出现。只能全副心力的集中所有注意力去工作，才能暂时遗忘，一定要累的睁不开眼睛，一头栽倒便睡，才能存活。
他如此辛苦渡日，而她呢？她笑着同别的男人跳舞唱歌。
五味杂陈，他终于知道这是什么滋味了。他为简锦高兴，为自己的决定高兴，简锦现在开心快乐，不正是他当初希望的么？
可是他心里好难受啊，他一点都开心不起来！他觉得愤怒，她竟然这么快乐，她消失了一年，他度日如年的过了一年，难道她从没想过他么？
如果，如果简锦没有笑的那么开心，也许他会好过些。她越开心，越快乐，他就越无法出现。
再也不能出现在简锦身边了么？又要再转身走掉么？
简书想着一阵烦闷，举起酒杯又是一口饮尽。
“我走了。”简书把酒杯砸到桌上，要站起来。
“什么？”雷铭伸手抓住他。“你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么？”
“我叫司机来。”简书掏手机。
“你开玩笑吧。”雷铭抢过手机，扔到桌上。“现在是凌晨一点，司机过来天都亮了。”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不能再和简锦呆在一个房间里了，绝对不行！
他就快失去控制自己的能力了。他不想对简锦做出什么伤害的事，但是再继续呆下去，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
“我要走！”简书突然大喝，甩掉雷铭的手。
简书狼狈的转身，速度之快撞翻了刚好路过的Tom托盘里的酒杯。
“没事吧？”简锦正好走过来，看着面前的三个人。
“没事。”雷铭率先开口，“Tom你去换下衣服，Jane你叫别人来打扫下。”
简锦点点头，忍不住打量面前这个男人，他的目光怎么会这么炽热？喝醉了么？
“先生？”简锦看着男人，轻轻微笑。
男人好像被打了一拳一样，支持不住似的，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很快的，大跨步从简锦身边擦过，大步走了出去。
简锦转头看雷铭。
“喝醉了。”雷铭匆忙说了一句，也跟了出去。
“你就这么走了？！”雷铭冲出酒吧，快步挡在简书面前。“你不是想见到她的吗！”
简书烦躁的撤下面具，胸膛剧烈的起伏。
“你还要回去继续人不人鬼不鬼的过日子？一切不都是因为她么？”
“你不明白。”
“她就在你身后！是你不明白！”雷铭大喊，他们两个到底是谁不明白！“你今天走了，一辈子也别想再见到她！”
“见我干什么！”简书吼回去。“让她见到我干什么！她根本不想见到我！”
简书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影，悠地住口。
“先生，你的手机——”
29.不应该的重逢
我以为我已经活在黑暗中了，原来真正的黑暗，远超出我的想象。
——简锦
如果简锦知道那一晚命运给她安排了什么样的戏码，她不会追出来的，一定不会。
简锦看着雷铭在身边跑走，别的侍应已经在清扫地面了，简锦便走过去收拾雷铭他们刚刚坐的桌面，弯腰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手机。
于是反身追了出来。
“先生，你的手机——”简锦推开门喊。没想到门外的人喊得声音更大。
只是隔着一条窄窄的两车道的马路，简锦看到了那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的真面目，男人摘掉了面具，虽然是背着灯光，但是脸部的轮廓还有那双眼睛，已经足够简锦认出来人了。
是简书！
简锦震惊的站着，不敢置信的张大双眼，看着眼前的人。
简书同样被震的说不出话来，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简锦会追出来。
怎么办？说什么？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他，谈判中口吐莲花的他，现在竟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对着简锦他会这么不知所措。
雷铭识趣的退进酒吧里，留下两人面对。
凌晨清冷的街上，两个人面对面沉默的站着。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简总经理，好久不见了。”简锦先开了口，冷冷的笑，“令堂身体可好？”
“小锦。”简书低唤，好像求饶的语气。
也许是酒喝多了，也许是夜太深了，简书突然觉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好像所有的防备都睡去了，简锦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扎的他心疼。
不要这么喊我！简锦心里呐喊，握着手机的手抓得更紧了。
不要再同他纠缠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成王败寇，就是这么简单。他和继母赢了，所以简氏成了他们的，她从小生活的地方，他们住着。她输了，就背井离乡，隐姓埋名，过平常日子。至少自己还活着，还未被赶尽杀绝，应该知足了。
她曾经在图书馆看过一份杂志，封面是简书，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目光炯炯。文章说，简书年轻有为，目光敏锐，头脑清晰。
最后还说，简氏创始人简奇峰一定没有想到，他的简氏在他卸任之后不但没有跌入深渊，反而蒸蒸日上，如果昏迷中的简奇峰知道自己的继子竟然是拯救简氏的英雄，完全没有辜负他的希望，相信他会很欣慰的。
爸爸会欣慰的，就足够了，简氏有没有她都无所谓。她身体有简家的血，就足够了。
简锦走过去，将手机塞进简书的手里。“再见。”简锦转身离开。
“小锦。”简书上前一步拉住简锦的手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给我机会解释。”他鼓起勇气，要把话说清楚，不能任凭她这样误会下去，恨他他不怕，但是不能让她这样折磨自己。
“我现在生活的很好。”简锦依旧背着身，不让简书看到她的表情。“每天上学下学，打工贴补生活，偶尔还可以和朋友出去吃饭聊天看电影，每天需要担心的就是功课。我现在生活的很简单很安静，是我从小到大最轻松开心的时侯。”
简锦停下来，简书脑子里闪过他今晚刚走进酒吧时，简锦牵着一个男孩子的手，跳舞微笑的神情，她现在是快乐的，他知道。
“你确定要打碎我现在的生活，给我无谓的希望，只为了自己良心解脱么？”简锦一句话，将简书逼进死角。
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松了，简锦抽回自己的手臂。
“路上小心。”简锦道别，径直走回酒吧。
30.再也无法靠近的人
我再也不能去她身边了，再也不能了……
——简书
简锦刚推开酒吧的门，雷铭就冲了过来。
“Jane，你还好吧？”
简锦全无反应，一脸的疲累，低着头继续向前。
雷铭打开门，看到简书，全身紧绷的站在街上，眉头紧皱。
雷铭摇头，走过去，拍拍简书的肩。“先去我的住处休息吧，明天再想办法。”
简书疲惫的摇头，不用再想什么办法了。简锦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简锦请他不要破坏她现在的生活。简锦请他手下留情，不要再一次夺走她平静的生活。
简锦请他安静的离开，不要再出现了。
他应该尊重她的决定吧？
简锦依旧低着头，用尽全力在昏暗的酒吧里跋涉。
穿过熙攘的人群，形形色色的面具，形形色色的人，简锦在Jeff的身边擦过，推开吧台后休息室的门，走进去，关上。
呼吸，呼吸，呼吸。终于一个人了，简锦颤抖着双手，想解开衣领的扣子，却怎么都捏不住。
受不了了！简锦抓住衣领，用力一扯，扣子迸开。简锦用手握住自己的脖子，命令自己呼吸，大口大口的呼吸。人无力的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没用啊，自己竟然这么没用！她连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好像她才是亏欠的那一个。
她为什么不敢看他？她为什么是颤抖的那一个？她为什么是逃的那个？
她甚至不敢听他解释，她怕自己会相信，她怕自己会后悔，她怕自己会马上原谅他。
怎么可以原谅他！
她今天的一切，都不是拜他们母子所赐！她有家不能回，有父亲却不能见！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们！
怎么会看见他就全忘了，怎么会一听到他喊她小锦，就全都不想了？！
“Jane。”有人敲门，简锦急忙站起来，伸手擦掉脸上的泪痕。
“Jeff。”简锦打开门，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红肿的眼眶。
“18岁了么？”Jeff开口。
什么？简锦抬头，好奇的看Jeff，这个时候问这个？
“到18岁了么？”
“下个星期就20岁了。”
“那就没问题了。”Jeff笑着从背后拿出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配着薄荷叶子。“不算教坏小孩。”Jeff递给简锦，自己端着一杯一样坐进沙发里，不再说话。
简锦端着酒杯，轻轻喝了一口，有薄荷的凉味，有冰的凉味，两者不同，前者向上走，弄得脑袋空空的，后者向后走，冰的喉咙痛。
不过，还不及心痛。
简锦仰头，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Jeff看着简锦笑，“喝酒像个男人。”
简锦不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酒杯。
“不要一个人撑的那么辛苦，哭又不丢人。”Jeff走过来，手伸到简锦头上，哄小孩一样揉简锦的头发。
简锦心中一抖，眼眶又热了。简锦用力咬住下唇，摇头。
不能哭，哭是无意义的行为，是浪费时间，是软弱的表现。
要坚强，要勇敢，要努力，不能哭，不能放弃，爸爸是这样告诉她。
“Jane。”Jeff轻声喊她，伸出一只手揽过她的肩，把简锦揽进怀里。
“哭泣并不代表软弱，只是说，这一刻我很伤心，就这样而已。”
伤心？那是谁伤了她的心呢？
31.简书的暖暖笑容
为什么一颗心可以有那么多面？
最爱和最恨的是一个人，可能么？
——简锦
简锦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了，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简锦习惯性的翻身，咚！的一声，人跌到地上。
“怎么了？”另一个人从身边的沙发上弹起，是Jeff。
他怎么会在这里？简锦撑起身子，四下一看才发现，这里是酒吧休息室，并不是她家。她昨晚在这里睡着了？简锦看看Jeff，他是留在这里陪她么？
“没事。”简锦急忙回答，Jeff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点点头，又躺回去了，咕哝这说：“你这两天休息下吧，不用来了，就算病假，周末再来。”
“好，谢谢。”简锦还坐在地上，身上卷着一条薄毯子。
这样的事以前也发生过，一阵坠落的感觉，她惊醒，发现自己跌在地上，马上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她来不及爬上床，只能刚好坐起来。
来人打开门，先是一愣，随即大笑。
她从未见他笑的这么开心过，好像天上的太阳跑了下来，站在他身后，那么温暖。连她自己都觉得被晒得暖暖的。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陌生又紧张。她嘴硬着扯谎，他完全不在意，依旧笑的温暖。
那样愉快的清晨，以后再也不会有了吧。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再也无法接近了。再也不能往前迈进一步，就算拼尽全力，也还是被拉扯着后退。
总有事情挡在他们中间，永远搬不空的山，永远填不满的海。
不要想了，简锦摇头，扔掉那些往事。站起身走进卫生间，简单的整理一下，还好住的近，她可以回家再认真洗漱，换身衣服，还要去上课。
简锦悄悄从休息室里退出来，打开酒吧的门，走出去。
看到马路上川流的车和人，恍如隔世。
昨晚，这里，她心里的血滴了满地。今天，这里，无事发生过一样，人人忙碌生活。
时间最残忍，所有一切都狠狠吞下，不管你愿不愿。
简锦抱着书本去上课，特意架上个粗框的眼睛，怕人看出红肿的眼睛。
“Jane！Jane！”身后有人喊，简锦转头，是Tom。
“在学校里，喊中文名字。”简锦实在不习惯英文名字，总觉得不是在喊自己。
“好，简锦。”Tom笑着点头，“我叫尚牧。等下一起吃饭吧。”毫无预兆的，尚牧邀请简锦。
“吃饭？”简锦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吃饭。”尚牧笑的灿烂，引得路过的女生频频侧目。“这星期我们排的班一样，正好吃过饭后一起去上班。”他可是用了一个月的饭票才和别人换的班，好和简锦同时段，一定要把握机会。他一直觉得简锦很特别，安安静静的说不出是因为害羞还是冷淡，和身边叽叽喳喳的女孩比起来，他还是比较喜欢简锦这种沉静的。
“可是我这几天休息啊。”简锦老实回答。“要周末才去上班了。”
“休息？”Tom怪叫，自己不会这么不走运吧。“怎么了？有事？生病了？”Tom关心的追问。
“没有啊，只是休息一下。”简锦依旧不习惯别人这么热情。
尚牧低下头，眉头皱了起来，突然上前一步抓住简锦的手。
“那，我们出去玩吧！”尚牧对着无措的简锦眨眼。
32.少年人要吃苦
有人想要成为他，一点也不稀奇。
有人想要嫁给他，一点也不稀奇。
有人同我一般，不是该如何面对他么？
——简锦
“你喜欢做什么？吃饭？逛街？看电影么？”尚牧坐在简锦旁边，区间巴士里面都是学生。
简锦还莫名的看着窗外，自己怎么就被拉上车了呢？现在去市区，到了已经下午了，难道看场电影就赶回来么？这男生做事毫无计划。
“你不用上课么？”简锦转过头问他。
“你见过哪个大学生不逃课的？”尚牧不以为意。
“我不逃课。”简锦声明。
“今天之前。”尚牧灿烂的笑。
呃……这倒是的。简锦语塞。
“等下做什么？”尚牧又问。
“去书店吧。”简锦回答，“我正好有书要买。”简锦打开书包，取出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十几本书。
“这么多。”尚牧大叹，“你分明是用我做苦工么。”
“是你拉我上车的。”简锦云淡风轻。
“我只是想请你看看电影，没打算做苦工。”尚牧摇头，不接受简锦的理由。
“你刚刚问我逛街的。”反正车开着，她也没地方去，倒是乐意和他说个是非分明。
“去书店怎么是逛街，书蛀虫。”尚牧摇头，“逛街女孩子都会试漂亮衣服，我可以大饱眼福的。”
“我推荐好书给你看，受益终身呢。”
“我不要好书，我要美女。”尚牧无耻的对着简锦笑，挑眉毛。
“书中自有颜如玉。”
“哇？”尚牧突然睁大眼睛，指着简锦，“没想到啊，看你一副淑女样，竟然会看那种书。”
“那种书？”简锦糊涂了。“哪种书？”
尚牧笑着凑近，靠近简锦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没想到简锦顿时红了脸，抓起书包就打。尚牧也不阻拦，只是捧着肚子笑。
“再也不和你出来了。”简锦赌气的转过头，看向窗外。人却恍惚愣住。再也不和你出来了？她说，再也不和你出来了。呵，自己竟然会说出这种赌气的小女生话？
也许她真的可以逃脱以前的桎梏，也许她真的可以简单轻松的生活，也许她真的可以忘记一切，也许她真的有机会，重新活过一次……
华灯初上，简锦尚牧两人坐在快餐厅里，简锦转着酸软的手腕，买书真是体力活。
“我去买吃的。”尚牧跑去排队。
简锦转头看向落地窗外，人愣住。街对面的报刊亭，一张巨大的财经周刊海报，简书一万零一次的英姿笔挺，玉树临风的站在那里，优雅睿智的笑着。聚光灯打在身上，好像万世巨星。
“我以后也要像简书一样。”有人在耳边说话。
“谁？”简锦回头，怀疑自己听错了。
“简书啊！”尚牧指向窗外的那张海报，“你不知道他么？”
简锦低头咬住可乐的吸管，摇头不说话。
“不知道？全未名市的女人，不，全中国的女人都梦想着嫁给他呢。”尚牧笑，“你竟然不知道，是不是女人啊？”
简锦依旧低头不语，假装吃的忙碌。
“我也要成功。”尚牧无比认真的说，“像他一样厉害。”
“你确定么？”简锦忍不住开口。
“当然。”
“你确定那是你想要的生活？”简锦抬头看对面的男孩。
“不好么？”
岂止不好，简直是折磨。简锦想回答，却看到了尚牧的笑，灿烂的笑，从未被伤害过的那种灿烂。简锦心软。
“不会，很好啊，就是很辛苦。”简锦摇头，想起总是在书房里忙碌的爸爸。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么。”尚牧不介意，他还年轻，他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时间，他还有心力吃苦，也许还可以苦中作乐。
“那，祝你成功。”简锦举起手中的可乐。
“谢谢。”尚牧笑着举起自己的可乐撞过来。
33.Jeff的生日礼物
小锦，二十岁，生日快乐。
——简书
休息几日，果然神清气爽很多。简锦日日窝在家中看书，原本要落下的功课趁着这几天，努力追赶。
今天周末，简锦下午就跑到酒吧，为晚上开工做准备。简单的黑衬衣，黑裤子，头发利落的束起，简锦拎着水桶拖把擦拭地板。
“这么早？”Jeff打开休息室的门，就看到了简锦。
“已经快要晚餐时间了。”地已经擦完了，简锦拿起抹布准备擦桌子。
“休息一下。”Jeff喊简锦，吧台上多了一杯冰水。
简锦笑着走过去，坐下。
“今日是你生日。”Jeff陈述，不是询问的语气。
简锦惊讶的抬头，他怎么知道？
“员工表上有记录，而且你上次讨酒吃也说这周末是你生日。”Jeff开口。
“是。”简锦坦白承认。
“20岁，好年纪啊。”
“说的好像你很老似的。”Jeff具有一个酒保的专业气息，就是让人第一时间放松下来，相信他是个可以诉说心事，不会嘲笑的人。可以放心的聊天。
“28岁，老不老？”
简锦微笑不答，又问，“Jeff，你中文名是什么？”
“祁桀山。”
“比Jeff好听多了。”
“我也这么觉得。”
“为什么要做酒保？”
“你今天问题出奇的多。”Jeff皱眉，嘴角却是笑。“为了生活呗。”
简锦低头，看着水杯，不再出声。她知道Jeff说的不是真话，一定有别的原因，他会愿意跑来这里，在这和偏僻地方做调酒师，只是他不愿说，她也就不问了。
“你呢？”Jeff转移话题。
“我什么？”简锦依旧低着头，那晚的混乱Jeff都看到了，自己的落魄样子，也没逃过他的法眼，他陪了自己一夜，于情于理应得一个解释。
酒吧里好安静，静的让简锦时时警惕的神经睡着了，静的好像这世上没有人，不用怕被人听到秘密。
“你为什么来这里？”
因为考试考来这里，简锦的标准回答。
可是，事实不是这样，她是逃来的。她的成绩很好，可以上名牌大学，她却选了这里，名不见经传的小学校，艰涩的中文专业。她努力的把自己藏起来，意图如此明显。
“因为，我只能逃到这里了。”简锦说出口，自己也一惊。她一直以为天大地大，没了这里她还可以去别处，今天终于承认，天大地大与她无关，她无路可逃。
她今天20岁了。别的女孩的20岁，同朋友玩耍，同男友甜蜜，同父母撒娇，嚷着要买新衣，什么牌子什么款，不如意会闹，耍小性子，等人来哄。
简锦20岁这天，看到了自己的绝境。无路可退的独径，她一个人跌跌撞撞，艰难前行，摔倒也无人搀扶。
Jeff看着简锦皱起的眉，笑了。“并非如临大敌，不要紧张。”
“以后会如何？”简锦第一次觉得恐惧。未来不知如何把握。
“为何问我？”
“你有答案的，不是么？”
Jeff笑而不语，取出遥控器。打开了酒吧的音响，是美媛的声音，美媛在唱：“没什么可给你，但求凭这阙歌，谢谢你风雨内都不退愿陪着我……”
Jeff走过去拉起简锦的手，邀舞。
简锦疲累的把头抵在Jeff的胸口，为什么今天会觉得这么累，她才休假结束啊。
“我会在的。”Jeff轻轻开口，“这是我给Jane的生日礼物。”
简锦抬头，心里感动。
“不论何时，我在，一杯酒在。”Jeff看着简锦微笑。“随时恭候。”
简锦一愣，心里一阵温暖。
“谢谢你。”
“生日快乐，简锦。”
“恩。”简锦重重点头，“快乐。”
34.神明样的男人，陆楚桥
简锦啊，二十岁生日快乐。快长大吧！
——简锦
凌晨三点钟，终于酒店打烊。一群人累的腰酸背痛，大家齐齐走进更衣室去换衣服，简锦也走进酒吧后的休息室换衣，Jeff还在擦最后的几个杯子。
门外悉悉索索的声音，简锦不以为意，估计是男生们换好衣服离开了。自己穿戴整齐，简锦推门出去。
“啪！”的一声，简锦只觉无数彩线迎面而来。
“生日快乐！”众人齐喊，声势震天。
简锦一时还不明所以，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大家笑着晃着手里的礼物，Jeff捧着一个蛋糕走过来，影影绰绰的烛火晃动。“生日快乐啊，Jane。”
“许愿！许愿！”有人起哄。
简锦看着蛋糕，好像不认得。很久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会给简锦买生日蛋糕。妈妈走后，蛋糕也走了。父亲工作忙，自己的生日都难记住。只有真姐，真姐会给她做长寿面吃，也没有蛋糕。
今天，竟然又见到了。
“快许愿啊！”有人催促，“肚子好饿了！”众人大笑。
许愿啊……简锦微笑，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张开，一口气蜡烛吹灭。蛋糕随即被取到一边切分，众神仙开始献宝贺寿。
“生日快乐啊！”
“福如东海啊！”
“幸福快乐啊！”
“早上贵子啊！”
“你个笨蛋说什么！过生日呢！你以为是在吃喜宴啊！”
一群人乐成一团。
哄哄闹闹，天色渐破晓。众人尽兴散去，准备补个短觉，下午还要读书。做学生真辛苦。
尚牧请命送简锦回家，手里抱着成山的礼物。
“许的什么愿？”尚牧笑着问。
“不是不能说么？”简锦也不轻松，同样大包小包。
“你我还分彼此。”尚牧过来用肩撞她。
简锦很坚决的摇头。
“为啥每次和你一起走，我都做苦力啊。”不说不强求，尚牧转移话题。“难道注定我要给你当牛做马？”
“那可真是委屈你啦，大名鼎鼎的尚牧校草。”简锦取笑他。
男生送的礼物真是奇奇怪怪，竟然有人送了她一支笛子，简锦大笑。雷铭人没来，但是蛋糕是他送的。有人同自己一起快乐的日子，真的很幸福。有人同自己一起笑，一起开心，有人会因为你的快乐而快乐，真是不可思议。
“嘿嘿，要真是一辈子，我也认了。”尚牧贴过来，嬉皮笑脸的对着简锦玩笑。
简锦低头微笑，不是不明这男孩的心意，女孩子就算迟钝，表白成这样也已明了了。只是自已现在一团乱麻，未来行踪不明，自己都自身难保，哪有精力你侬我侬？真是明日自己转身走了，留下另个人何去何从？
“我到家了。”简锦站在楼门口，阻止尚牧前进。
“你自己能都搬上去？”
“你等我一下，我放好后下来再取。”简锦回答。
“送到门口，我保证双脚站在门框外，连鼻子尖也不进去。”尚牧对着简锦笑，明白女孩为何紧张。
简锦笑着转身上楼，尚牧跟在身后。若是别时别处，尚牧也许是她能做的最好选择。可惜，不是现在。
简锦同尚牧一前一后上楼，走到楼梯转角，简锦停住。
一个男人站在简锦的房间门口，一身笔挺干练西装，一个公事包。男人一脸冷峻，自楼梯上俯视楼梯下的简锦，好似神明。
而后，他真的如神明一样，改写简锦一生。
“陆楚桥。”楼梯上的人深沉的开口，微扬的下巴，高傲的贵族。“我是已故许文珊女士的代表律师。”
什么？简锦激动地睁大眼，看着来人，手中的礼物尽数散落一地，蛋糕上的奶油飞溅四周，惊慌散乱。
简锦好像中了咒一样的一动不动，听不到尚牧在身后唤她。
许文珊？
妈妈！
35.简书的用心良苦
我好像花果山的孙悟空，心随取经僧呢。
——简书
雷铭一早给简书打电话，对方显然还在床上，睡意沉沉。
“蛋糕已送到了，小公主很开心。”雷铭报告。
“谢谢你。”简书从床上坐起来，手撑着头，昨日开会看到半夜，众人回家，他又接着看报告，一直到清晨，才睡安慰，雷铭的电话就到了。
“声音好像很累哦，大哥，不要太拼。”雷铭劝慰，“要懂的享受人生。”
“几千人随我吃饭，不敢怠慢。”简书又躺回床上。不为别人，为了简锦，他也要把简氏撑下去。他知道简锦现在如何误会他，业界也总有流言传出，说他谋朝篡位，说他狸猫变太子。他不在乎。
商场上规则简单，成王，败寇。
只要他赢着，没人在乎他是狸猫；反之，如果他输了，也没人在乎他是太子。
一年时间，他日日废寝忘食，终于让董事会的老头子们无言，不再质疑他的能力，不再质疑他的判断，不再质疑他的目的，但是他知道一切都是暂时的，稍有行差踏错，就绝无翻身机会。他们还未完全信他，也许永远不会。但是，他不在乎。
他只在乎一人，可那个人……那个人却是最恨他，最不信他的人。最不在乎他的人。
甚至连他的解释也不愿听一句，甚至不愿回头看他，见他像见到鬼似的要逃。他曾经以为，自己是她唯一可依靠的人，现在却发现，也许自己是依靠她的那一个。
依靠着她一点点的笑容，和一点点的信任。
而如今，这一切都没了。
他为什么还要守在这里？他大可一走了之，任简氏垮台，任她一无所有。以他目前的实力，东山再起指日可待，建立完全属于自己的帝国，并不是天方夜谭，他绝对可以做到，不会比现在更辛苦。
可是他却不能，他留下，他要报恩。
报那一日，简锦将幸福分与他母亲一份的恩情。母亲不知道，始终以为是自己魅力，可是他知道，是因为简锦。
简奇峰曾同母亲说过：我是真心喜欢你，愿同你结婚生活。只是做继母辛苦，不想委屈你。我平日生意辛苦，半生只得一个女儿，实在觉得有愧于她。
母亲听完笑着说，我明白，以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就是简锦的哥哥，她不会孤单的。
母亲完全沉浸喜悦之中，在一旁的他却听出话中最深根由。简锦的意见是四人中最重要的，若是简锦不点头，母亲恐怕一辈子只能做个外室了。
所以那日，他说了那句话。
所以今日，她辛苦度日，有家难归。
一切皆因他起，他如何转身离开。
“简书，你真的再也不去酒吧了？”电话另一头，雷铭问。
“暂时不会去了，替我照顾简锦。”简书老生常谈。
“知道知道，每次都是这句话，替我照顾，替我看着，有事马上同我讲。没想到，一个小姑娘本事竟然这么大。”雷铭幸灾乐祸，“一物降一物，一物降一物啊，哈哈。”
“恩，美媛也这么说过。”简书沉稳微笑，“物物相克，一物降一物。”
“喂，你真是煞风景。”雷铭不悦，美媛是雷铭的炮仗，不能点，一点就炸。“不说了，不说了，我去找简锦聊天去，嘿嘿。”
简书摇头。
雷铭可以找简锦聊天，他却想同简锦见个面都难。
聊天，多简单的要求，偶尔陌生人坐对面，都可以说上几句，他却连这么简单的机会都没有。
若他同她做陌生人，可有机会同她聊天，见她笑颜？
36.简锦的再生机会
全新的开始，真的有这回事么？
太美好的事情，通常都不是真的。
——简锦
狭小的房间里，简锦坐在床边，那个叫陆楚桥的律师坐在屋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简锦只觉得口干舌燥，一晚没睡乏得很。
“我要睡觉。”简锦开口，翻身倒在床上。
陆楚桥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简锦，依旧面无表情，不催促不说话。
简锦闭上眼睛浑浑噩噩的躺着，好多画面好像走马灯一样的跑，跑的她头晕。
简锦“噌”地翻身坐起，转头看陆楚桥。
这个男人好像是座山，巍然不动的坐在那里，抬头挺胸，目光冷然。脸上的线条好像是刀子刻出来的一样，深刻刚毅。
有的时候，简锦会恨自己身体里的简家血液。绝境中也不能被打倒，绝境中也不能停止思考，越是绝境，越是冷静。分明是机器的血液，怎么会留在她的身体里。
就像现在，她依旧无法停止判断，停止思考。
“我要你的身份证明。”简锦伸手，“身份证，律师执照的复印件，还有所在律师行的信函。”
那个男人听后非但没有反感，反而嘴角露出一点笑意。伸手打开公事包。
“你说你是许文珊女士的代表律师，我要看委托函原件。”简锦是只有二十岁，可她早就不是孩子了，并非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富人家的何尝不是。
穷人家的孩子，认识到的是现实残酷；富人家的孩子，认识到的是人性的邪恶。所有面对自己的笑脸都不能相信，并不是别人说一句就能做到的，是被伤害之后才学会的道理。
陆楚桥将几份证明一样不少的摆到简锦面前。
怎么可能会看的进去，简锦麻木的记过，纸上的字很好，可是却像天书一样。一句话要看上好几遍，还是不解其中意思。
“这是一份遗嘱影印本，里面表明许文珊女士将名下所有遗产交予自己的独生女简锦，条件是，其一简锦年满二十周岁，其二是简锦须在许文珊女士指定的学校，规定的成绩内毕业。”
这样的条件？简锦接过遗嘱，可依旧看不进半字。
陆楚桥看看简锦，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条件，请尽管直言。”
“其三，你需已婚，或订婚。”陆楚桥开口。
什么？！简锦愣住，结婚？！
“我需要同人商议。”简锦开口。
“是你的权利。”陆楚桥站起来，递上一张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请尽快联系我。”
简锦接过，站起身送客。陆楚桥却未动，出众的身高，让他低着眼四下打量简锦的房间，好像领导检查工作，贴身裁剪的西装，衬着笔挺的身型，与简锦的狭小房间格格不入。
“可需帮助？”陆楚桥开口。
“帮助？”简锦一时不明，是专业建议，还是什么。
“这里条件不适合你。”陆楚桥开口，惜字如金的人。
“多谢好意。”简锦摇头。
不适合她么？她在这里住了半年了，一砖一瓦自己填造，真真正正自力更生。这里最适合她。
简锦送客，打开门，一愣。看见尚牧坐在楼梯走道上，他还未离开？
尚牧听到开门声，“噌”的跳起，两步并过来，站在简锦身后，敌意明显。
陆楚桥只当未见，笑着同简锦告别，转身下楼。
“他来找你什么事？许文珊是谁？”尚牧开口，焦急询问。
“尚牧。”简锦唤他中文名字，转头看他，眉头微蹙着。
尚牧顿时愣住。
“尚牧，你相信人有再生机会么？”
37.最后的晚餐
需要勇气啊，面对她的勇气，要努力汲取。
——简书
简锦独自坐在房中，面前摆着陆楚桥留下在的文件。说是同人商议，可是找谁呢？她没有钱去咨询别的律师，能交换意见的，所有人里最权威的人，恐怕就是雷铭。
可是不能找雷铭，找他同告诉简书没有分别。然后就是Jeff了，但是，这一淌浑水，她要把Jeff扯进来么？Jeff想帮，也是有心无力吧。
虚长二十年，竟连个推心置腹的人都没有。简锦真是气馁。脑子已经不够转了，肚子也开始叫。简锦起身，决定先吃饱再说。
走在街上，听到有人喊她。转身，是尚牧。
“我正要去找你呢。”尚牧跑过来，“今晚要去上班么？”
“去啊，为什么不去。”简锦继续找吃的。
“吃饭么？”尚牧问，“一起啊，我请客。”
简锦转头看尚牧，他说请客说的那么轻松。是啊，学费父母打点好，自己打工全凭兴趣，赚来的钱也只用作零花，父母还满心安慰，自己的孩子懂得吃苦。
简锦却紧张的精打细算，不做任何应酬花销，衣服也是简简单单。有一次，当月没有找到工作，简锦硬生生的吃了一个月的菜包子，日日不敢开灯，在图书管里坐到天黑。简家大小姐的生活水平，竟不如一般小康之家，说出去定有人大笑摇头说，你玩笑我。
“不，今日我做东。”简锦微笑。“谢谢你今早坐在门口。”
“真的？”尚牧喜出望外，这是不是说简锦对她有好感？是不是说自己有机会？
“真的。”简锦点头，“我难得做东，你可要把握机会。”
“这么难得，那我不是三生有幸。”
“吃什么？”
“你做东，你安排。”尚牧笑着仰头，双臂得意的举起来，双手交叉，伸在脑后，头满足的枕了上去。人整个神采飞扬起来。
“那就这里吧。”简锦转身走进一家拉面馆。午餐时间，学生很多，两人同另外两个女生拼桌坐在一起。简锦刚坐下，便感觉到了身边的变化，两个小女生看着尚牧，顿时红了脸。尚牧本人却不以为然，低头看菜单。
“我要吃排骨拉面，你呢？”尚牧抬头，看着简锦笑。
“一样一样。”简锦点头，突然有些虚荣的优越感。众人仰慕的王子，看向她这个灰姑娘。
简锦苦笑，为何自己身边的男人都是王子，自己却是个灰姑娘。别被童话故事骗了，王子从来不是找灰姑娘的，王子只会看到公主。
“你决定了？”尚牧还在笑。
“决定了什么？”简锦刚问出随即明白，马上摇头。“没有，还没有。”
“其实已经决定了吧。”尚牧还在笑，嘴角却有些苦涩。
“真的没有。”简锦摇头。
“你要去问Jeff？”尚牧开口，心里有些不爽。
“你有意见。”简锦抬头看尚牧，终于明白尚牧为何找她，他是有话要说。
尚牧刚与简锦对视，就把头转开了。
他真的有话说。
说吧，我听着。简锦想开口，却顿住。
如果自己真的明日就离开这里，今天的话大可不听，听了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肚子好饿啊。”简锦岔开话题，伸手去取筷子。
不要说破，别说破，就这样，多好。
笑笑，聊天，同桌吃饭，然后就当我是个朋友。
以后回忆，说我是朋友。别说你曾喜欢过我，别说我们无缘没机会，别伤心的看着我，和我说如果。
就说我，是个朋友，是个离开多年的朋友。
这样就好——
38.请独自坚强
这个男人冷的像冰山，危险的也像，只露出尖尖一角，好多好多都埋在水下，看不到。
——简锦
“我已有答案。”酒吧休息室里，简锦给陆楚桥打电话。对方听完只字未语便挂断了。
简锦束起马尾打开门，看到Jeff对着她笑了一下，算是招呼。
简锦心中一阵荒凉，很快，这一切也要消失了吧，费尽力气争取到的这一小块自由天地，就要失去了。
“Jeff，今晚请我喝酒好不好？”简锦开口。
“简直是个小酒鬼。”Jeff点头。
简锦笑着走出吧台，和大家一起把桌子上的椅子放下，准备开张。
“叮铃。”酒吧大门上的风铃晃动，简锦下意识的抬头，“欢迎光……临……”
陆楚桥？！
陆楚桥笔直走过来，依旧是深沉冰冷的表情。“辞职，即刻。”
“什么？”简锦困惑的看着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他知道她在这里上班？他没走，他一直留在这里等她回答？
“跟我来。”陆楚桥看看简锦，转身朝Jeff走去。“请通知雷铭先生，简锦今日辞职，即刻生效，至于薪水结算，可同此人联系。”陆楚桥递上一张名片。
“你是什么人？”Jeff皱起眉，明显的不悦，眼睛却看向简锦。周围的人也都放下了手里的事情，看着陆楚桥。
“我是简锦的代表律——”
“不是！”简锦打断，冲过来。“不是！”拉扯着陆楚桥往外走，“不是！不是！我收回！我未决定！我不要走！”简锦一边喊，一边推搡陆楚桥。陆楚桥却好像是座山一样，寸步不移。
“简小姐，我时间宝贵，请你无反复无常。”陆楚桥开口，依旧是冰冷的山峰。不安慰，不劝解，甚至没有体谅的沉默，只是一副扑克脸说，不要同我撒娇。
“我……”简锦抬起头，一脸焦急，泪忍在眼眶里。
“Jane，到底出了什么事？”Jeff走过来，揽住简锦的肩。
简锦抬头，看看Jeff，又看看陆楚桥。
陆楚桥低着头看着地面，简锦看不到表情。突然，陆楚桥转身，朝门外走去，无半点迟疑。
“等下！”简锦追上去。
陆楚桥却好像听都未听到一样，继续急速前行。
“等下！”简锦在后面呼喊。“等下！请你等一下！”简锦已经在跑了，可依旧追不上陆楚桥大跨步的离去。
众人已有人侧目，责怪的眼神看着陆楚桥，同情的眼神看着简锦。可是两个当事人却全然不顾。
“陆楚桥！你给我站住！”简锦终于追上前面的人，用力扯住陆楚桥的手臂。
陆楚桥似乎完全不意外，稳稳停住，转身，低头看着简锦。
“你若不马上辞职，快快安排未来，一辈子就只能人后追赶，就像刚才。”陆楚桥的语气依旧冰冷，停住简锦额头的汗和心跳。
他说的对，他一直说的对。简锦泄气的承认。
只是，为何她不能有一刻安逸，总是要冲在风雨里？为何她的快乐轻松，总是那么少？
“我明日随你离开。”简锦听见自己开口。
“我去安排，明早七点钟，我楼下等你。”陆楚桥转身离开。
简锦一个人默默走回酒吧。推开门，Jeff迎了上来，一群同事都迎了上来。
“Jane，什么事？”Jeff开口。
简锦抬头看着大家，突然觉得自己竟然会这么舍不得。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留恋。
简锦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的酸涩，和眼眶的泪。
“Jeff，我要辞职，即刻起。”
39.私奔的公主
自始至终，她从未想过可以留在我身边的吧。
一定要逃，一定要跑……
——简书
“雷先生，总经理正在开会。”秘书看见远远大步踏来的雷铭，壮着胆子拦上去。
雷铭转头看看秘书，原本紧绷的脸，突然笑了。
“很重要的会么？”雷铭撑着桌子，上身倾过去，笑的摄人心魄。
“董事长和另外两位董事都在。”秘书低下头。
“那，你帮我打个电话，通报下吧。”
“可是，总经理说了，任何电话都不要接进。”秘书抗议的声音已经很小很小了。
“你的电话，怎么会是任何电话呢。”雷铭笑着回答，“你要是打给我，会让我一天都很快乐的。”
“说过多少次，不要骚扰我的秘书。”身后响起一个严肃的声音。
雷铭马上转过身。
“简伯母好。”雷铭看到简书身后的女人，恭恭敬敬的行礼。“您最近身体还好吧？”
“恩，还不错。”简氏笑着点头，“雷铭，什么时候来帮简书啊？你也该玩够了吧。”
“哈哈，简书那么本事了，还用我帮。”雷铭笑着回答，“我这个人没什么大出息，这辈子就这样了。”
“哼。”简母摇头，有些不悦。“难怪你妈打电话来总是抱怨你，你要为她着想下的。”简母话一出，雷铭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
“是，我会认真考虑。”雷铭正色回答，身上没了玩笑的样子，人突然变得冰冷的感觉。转变彻底的让人恐惧。
“恩。”简母满意的点头，“改天来吃饭啊，我让真姐做你喜欢吃的桂花年糕。”
“好啊！”雷铭随即又恢复以往的笑模样，“那我明天就去。”
“什么事？”送走简母，两人回到简书的办公室。简书开门见山，雷铭很少亲自上门找他的，还找到了公司，可知非同一般。
“陆楚桥这个人，你听过没有？”雷铭开口。
“陆楚桥？”简书重复，大脑开始搜索。“有些印象，不过一时想不起。怎么？”
“此人专帮人打遗产官司，想起来了？去年他帮赵氏企业的孤儿寡妇打官司，硬生生的把百分之八十的产业从赵老爷子的兄弟手里抢了过来，你不知道？”雷铭提醒，来前他已经做过功课了。
“我为何要想起他？”简书直接问。“我需要打官司么？”
“目前还不需要，之后是不是有人命官司，那就未可知了。”雷铭看着简书，笑的更加诡异。
“给你三秒时间。”简书最后通牒，手已经拿起话筒，准备拨号码了。
“相信我，你马上就会对他很感兴趣了——”
“三！”
“祖宗八代都想挖出来——”
“二！”
“没人和你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一！”
“小公主跟他跑了。”雷铭用最快的语速说完，看到简书很明显的全身震动了一下。
简书放下电话，转过头。“你再说一次。”
“简锦跟陆楚桥离开了，目前我全无下落——”雷铭开口，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拎了起来。
“什么叫跑了？！什么叫离开？！什么叫全无下落？！”简书咆哮，“简锦为什么会跑！”
“大哥，我的衣服可是Gucci，你这样很暴殄天物啊。”雷铭一点都不慌张，他完全预料到简书的疯狂。
凡事不可沾简锦，沾了就要疯狂。
“对不起。”简书意识到自己的失控，松手坐回椅子里，转身人面向窗外。信号很明显，他需要单独安静下。
“我现在把我知道的说给你。”雷铭丝毫不在意好友的无礼，知道他现在一定心烦意乱，只是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简书，包括尚牧看到的律师，包括Jeff说的简锦辞职。其实一切已经很明朗了。陆楚桥专接遗产案，他去找简锦，多半同此有关。
“但是，具体是什么，就只有简锦自己知道了。”雷铭说完，安静的等待好友的反应。
简书看着窗外，听进了所有细节，却完全无法思考。
脑子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他又把小锦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