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柔的目光立马移到那个盒子上，不断闪动着，似乎有话要说，但不知如何开口。
她手里四千两，傅云若手里三千两，她不知傅如欢和傅云清的盒子是多少，但傅云雪怎么说也得有四千两银子，就这么落到傅如欢手里了。
但凡爹爹公平一点，也要平分或者不分。
傅如欢没伸手接，傅管家便将木盒放在旁边的茶桌上，退回傅允言身侧。
傅允言也没有再看她，淡淡对几个儿女道，“好了，我已经让管家准备好几辆马车，你们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尽早出发去岭南，那边为父有人会接应你们。”
他不愿再多说其他的，态度非常强硬地把人都撵出去了。
傅如欢冷着一张脸回到花荫间，司舞一直在书房外面候着，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傅如欢的表情，肯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把人都喊过来。”她吩咐司舞。
司舞心中一凛，转头就去喊人，不过片刻功夫，花荫间所有人都齐全了。
傅如欢扫了他们一眼，几个丫鬟被她看的心中揣揣。
这些人都是她从牙行买回来的，灾难将至，断没有让人留下等死的道理。
往南走，总归安全一些。
“小姐，为什么把奴婢们都喊过来啊？发生什么事了吗？”关键时候，司音的直觉还是比较准的。
傅如欢没动傅允言给的那些银票，而是开了自己的私库，拿出不少一百两面值的银票，让司舞分开发给每个人。
每人一百两。
又让云禾取了所有人的卖身契，当众点燃火折子销毁了。
众人面面相觑。
“相府有难，你们的卖身契我已经销毁了，银票你们拿好，离开相府吧，若是相信我，便往南边撤，若是不想去南边，随便你们去哪儿，主仆一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傅如欢话音一落，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相府会出事吗？”纸鸢惊呼出声。
不怪他们大惊小怪，实在是不可思议，相府对于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来说，已经是高不可攀的地方，若是相府出事，剩余的人难免会受牵连。
傅如欢顿了顿，还是说了实情，“不是相府，是九城十八关。”
众人一脸茫然，九城十八关的干旱她们知道，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又有事？
傅如欢没有给她们太多考虑时间，给了银票便她们收拾东西离开。
“奴婢不走。”司音手里捏着银票，突然跪在地上，“小姐，奴婢早就没有家人了，若小姐不要奴婢，奴婢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奴婢不想做孤家寡人。”
她眼中有泪意上涌，却坚强地不肯流下来。
司舞和云禾沉默地下跪，天青见状，也跪下了。
秋绝冬代对视一眼，跪下。
折花和纸鸢缓缓下跪。
花荫间院子里跪了一地。
她们一句话都不说，却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傅如欢突然一笑。
“不必如此，都走吧。”
说罢，她扭头就进了房间，不再管她们。
众人不知如何是好，半晌过去，见傅如欢真的不肯回头看她们，折花和纸鸢起身收拾东西，匆匆离开了。
秋绝和冬代平日走的比较近，面对此时情景也不知如何是好。
冬代捏紧手里的一百两银票，先站起身来，见秋绝还跪着，将他一并拉起来了。
两人回到房间里，冬代才开始问秋绝的意思，“你走不走，你走的话我们路上可以有个伴。”
“小姐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走的，而且我已经没有家人了，也没有好去处。”秋绝不为所动。
冬代面露犹豫。
他虽然是被傅如欢在牙行买出来的，但是他还有家人，有母亲和妹妹，他想回去看看。
仿佛看透了冬代的想法，秋绝微微一顿，“你如果想走便走吧，你还有家人，回去好好过。”
冬代咬咬牙，收拾了东西也走了。
姜芜从房梁上下来，眼神疑惑的很，“郡主，你为何……”
“姜芜，你也走吧，回去告诉王爷，早做打算。”傅如欢叹了口气，“方才我从爹爹那边儿回来，爹爹说瘟疫已经蔓延到凤京了，凤京已经出现感染瘟疫的人，只不过没有被人重视，当成普通风寒治疗。”
姜芜脸色骤变，一瞬间变得苍白。
“属下告退。”她匆忙道了句，便跃出花荫间，飞速朝王府方向而去。
四个丫鬟还跪在门口，傅如欢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眉心紧紧蹙着。
良久，司舞眼前的房门重新打开了。
“都进来。”傅如欢低眉瞅着她们。
秋绝听见动静，也重新过来，见他身后没有冬代的影子，傅如欢便明白了。
外面太冷，几个丫鬟都冻的瑟瑟发抖，屋子里烧着炭火，倒是暖和的很。
傅如欢没有再提让她们离开的事情，她先看向秋绝，“一会儿你去一趟逢春堂，告诉楚原，瘟疫可能漫延到凤京了，让他把手下的人都处理好，想留下的就留下，想离开的就离开，从今日开始，逢春堂闭门谢客，不再开门。”
秋绝瞪大眼，瘟疫？
瘟疫可不是小事，竟然有瘟疫来到凤京了？！
他神色立马严肃起来，“小姐，我明白了。”
傅如欢扫过剩下的人，“你们都回去收拾东西，天亮之前，我会和大哥他们一起撤离相府。”
除了司舞之外，其他丫鬟面上都显出惊慌之色。
“小姐，那，那我们还会回凤京吗？”天青小心翼翼地问道，眼中有不舍之意，她才刚来凤京几个月，还没待够呢。
“以后有机会可能会回来。”傅如欢看她几眼。
把重点事情都交代好，傅如欢便打发她们去收拾。
天色渐渐暗下来，几个丫鬟将东西都整理好，从后门塞进马车里，傅如欢拎着包袱出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
乍一看，属她带的东西最多最繁琐，跟搬家一样，还带了四个丫鬟。
傅云柔看的颇不是滋味儿，“九妹妹，咱们是逃命的，还是轻装简行比较妥当。”
她为了少带点儿东西，能舍去的就尽量舍去，丫鬟才只带了一个。
傅云清身后跟着长风，两人出来，没人身上一个包袱。
他越过所有人目光落在傅如欢身上。
一直没有机会问问父亲的打算，父亲直接把他一同瞒在鼓里，他准备先去岭南安排好几个妹妹，然后将其他人都托付给傅如欢，再独自返京，他是相府长子，理应和相府共进退。
只是天不遂人愿，马车刚离开凤京几十里地，此时天已经蒙蒙亮。
都是养在深闺的娇女，哪里受过这种罪，傅云柔和傅云若在马车里昏昏欲睡。
傅如欢从马车里出来，趁着人不注意，拎起马鞭，一鞭子抽在傅云若乘坐的那辆车马匹身上。
马儿嘶鸣一声，突然加速，朝前面冲去。
“马受惊了！”长风大喊。
傅云清连忙从马车里出来，运起轻功去追马救人。
后方傅如欢从包袱里掏出两个盒子，正是傅允言给她的两个木盒，面无表情地交给司舞，“等我大哥回来，你就把这两个盒子给他，顺便让他带着你们几个一同去岭南。”
几个丫鬟大惊失色。
“小姐，你要干什么？！”
傅如欢抽出匕首，扬手割断马上缰绳，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朝相反方向去了。
司舞看着晨雾中傅如欢朦胧的背影，咬牙也下车来，把手里的盒子转交给司音，“等大公子回来转交给大公子。”
她瞅了眼后面专门装行礼的马车，解下缰绳，上了好几次才爬上马，歪歪扭扭地追人去了。
天青和司音也想下去，被云禾一把揪住。
“等会儿，你们会骑马吗，都不会就别追了，这是小姐的选择。”
云禾眼神黯淡，没想到傅如欢已经出了城，还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傅云清将傅云若救回来，发现傅如欢人又没了，气的脸色铁青。
一行人停在原地，等他前进或者后退的命令。
司音抱着两个木盒走过来，“大公子，这是小姐走时让奴婢交给大公子的。”
傅云清看了眼，没伸手接，神情比冰块还要冷。
“你们都是死的不成，她要走你们也不知道拦住？”
傅云柔从马车里冒出头来。
“大哥也不要怪她们，我亲眼看着，九妹妹是骑马走的，这几个丫鬟哪里会骑马？”她不想在这里耽误工夫，“她既然想回去，那就让她回去吧，爹爹说凤京城门最早清晨就要封锁，说不定她进不去大门，就会转过头来追咱们。”
这个可能是有，但依照傅如欢的性子，进不去城恐怕还会找其他方法进城。
傅云清也想回京。
傅云柔看出他的犹豫，心中警铃大作。
“大哥，爹爹可是将我和四妹妹托付给你了，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妹妹都支持。”她眼中含泪道。
傅云清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傅云若，深吸一口气，命人放弃两辆马车，继续前进。
傅如欢走了没多久就听见身后的马蹄声，便勒令让马停下来，转头往后看。
只见司舞摇摇晃晃坐在马上，面色发白，似乎被冻的不轻，差点儿掉下来。
傅如欢脑门青筋直跳，但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了。
“下马，咱们两人同乘。”
司舞不会骑马，会耽误时间，两个人挤一挤也暖和些。
司舞见她没责怪她，松了口气，冻的半句话也说不出，乖乖下马和傅如欢同乘一骑。
紧赶慢赶，她们终于回到凤京，此时凤京大门还没有关，全都是人，明显比平日多了好几倍。
“皇上有令！关城门！即日起凤京封锁，所有百姓禁止出入凤京！”
遥遥听见禁卫军说了这么一句，傅如欢面色微变。
“抓紧。”她对司舞道。
司舞连忙抓紧她的衣裳。
傅如欢驾马，从远处山坡上遥遥俯冲而下。
百姓见有马冲过来，下意识纷纷让道，傅如欢险险在城门关闭之前冲进城内，扬长而去。
*
“王爷，属下收到消息，昨日夜中，相府大公子带着几个妹妹连夜离开凤京，往岭南方向去了。”徐绍恒说着看了姜芜一眼，姜芜自从昨夜回来就没有再回相府去，眼下错过了傅如欢离开，不知王爷会不会让她去追人。
楚怀远正在桌案前写着什么，闻言提笔的动作一顿，一滴墨沉下来，一张洁白的宣纸就这么毁了。
“走了也好。”他低声道。
徐绍恒没说话，眼下凤京虽然封锁了，但傅允言还在，只要瘟疫消失，离开的人迟早会回来的。
一只雪白的鸽子从窗外飞进来，徐绍恒过去抓住，从鸽子脚上取下一张小纸条，打开一看，神色莫名。
“王爷。”他忍不住又看了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楚怀远放下笔，抬眼看他。
“郡主，又回来了。”
姜芜讶然。
凤京封锁，傅如欢没必要回来，如果一定要找个原因，那很可能是因为傅允言。
“姜芜，你回去吧。”半晌，楚怀远轻声道。
姜芜懂了。
*
傅如欢突然回来，着实让相府慌乱一阵子。
尤其是傅允言，脸色黑的跟锅底一样，在书房走来走去，面对一身清冷的傅如欢，骂也不是打也不是，一口气硬生生哽在喉咙里。
相府的下人眼下也散的差不多了，以往热闹的府邸一下子清冷不少，傅管家还在，他望着傅如欢，似乎并没有多么意外。
他想到了莫芷兰，那位已经逝去的前夫人。
若是莫芷兰在，以她的风骨，自然也是要和相府共同进退的。
好在他家老爷，最后也不是自己一个人。
任凭傅允言怎么说，傅如欢就是雷打不动站在那儿，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反正城门已经关了，想说就说吧，任凭他怎么说，她也去不了岭南了。
最后傅允言终于意识到自己说这么多是没有用处的，瞪傅如欢几眼，才让傅管家带领那些不肯离开的下人出去采买食物。
城门已经关了，食物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一定要多买些，至少要买够三个月吃的，瘟疫真起来，鬼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