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昀扔进来的那张符箓就落在上官舟怀里,只是她完全动弹不得。上官舟感觉有一股极强的怨力,自楚昀露馅的那一刻开始,就压制住了她的身体。
楚昀在外面没了动静,上官舟只能一咬牙,在舌头上咬出一大口血,终于冲开身上的一点束缚。她急忙吐出一口鲜血,全吐在那破妄符上。
黄符纸顿时光芒大作,以血为祭,瞬间破开了压制在上官舟身体的阴毒怨气。可惜上官舟还没来得及掀开轿子红帘,便看见一副黑漆漆的棺材直直撞了进来。
若从外面看,这一幕确实诡异。两煞相撞,横看成棺,竖看为轿。
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上官舟踩在棺材盖上,竟感觉自己这喜轿是在往水下沉去。几个呼吸之间,阴冷的水流就没到了她脚下的棺材顶。
上官舟听见棺材里传出挣扎声音,想都没想就猜到楚昀是困在里面,一个翻身找到棺材板的空隙,却怎么也掀不开棺材盖。
她一个深呼吸潜下水,想借楚昀给自己破妄符打开棺材,却发现那符纸黯淡无光,似乎已法力耗尽,没有效果了。上官舟别无他法,只能尝试靠自己的蛮力打开,一拳锤在那棺底部与棺材盖的空隙之处。
她知道肯定是之前压制自己的那股怨力,同时也压制住了这棺材。所以只要上官舟帮忙破开一点怨力禁制,楚昀应该就可以自救出来了。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原本就激荡混乱的寒冷水流之中,那只带着面具的蓑衣水鬼也跟了下来,一把拖住上官舟的腿,想要把她和这口棺材分开。
上官舟只顾着救人,在水下一个旋踢将那水鬼踹开半丈。结果那水鬼还是不依不饶,引得她心中一狠,居然用自己双腿缠住了那水鬼手臂,然后整个人一翻滚,直接把那只手臂给搅成了两截。让那水鬼都是一阵痛苦咆哮。
上官舟自小跟着十一院院长修练内门化玉劲,又与李曜辰一起练习斩马刀术。尽管没有灵力,学不了法术,可她天生体质强于常人,并不比十一院的其他捉妖师弱上多少。
可惜她毕竟是肉体凡胎,在没有空气的水下与这种鬼物纠缠,怎么可能占优势?等上官舟再击退那水鬼,意识已经开始逐渐模糊,棺材却依旧没有打开。
上官舟继续几拳砸出。手背早砸出了血,像是血雾一般在水底弥散开来,染红一片。无论是上官舟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从不怕疼,所以她并没有停下,依旧在一边与那水鬼纠缠一边救楚昀。
这个楚昀毕竟为了救自己才不要命进的红煞,上官舟领了他的人情,就必须救他。上官舟不想再重蹈覆辙,她的上一世落得那般下场,追根究底,便是在最开始时亏欠了某个人的人情未还,才遇见后面的种种糟心事情。
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她可不想再亏欠别人。
那棺材吃了上官舟的许多血,凡人血气融入阴气之中,终于被分开一点缝隙。可惜上官舟还来不及开心,水下那断臂的水鬼便再次擒住上官舟双腿,彻底把她拖进深水之中。
闭气太久,纵使上官舟不是寻常人,也早已身体脱力,没有力气反抗了。其实说到底,她都不过是全凭着一个想救人的念头在勉强硬撑,又能硬撑多久呢?
那水鬼直拖着上官舟往水下溺去。被这个凡人打伤之后,它眼中怨毒更甚。
上官舟耳朵回荡水鬼的声声嘶吼,还有激荡刺耳的水鸣声。她知道自己多半是要成了这水鬼的替死鬼,也忍不住暗叹自己倒霉,稀里糊涂地投一次胎,这么快便稀里糊涂地又要死了。
而就在她想着自己回去地府,该对那地狱诸神说些什么话时,却忽然感觉有一双有力的手拉住自己。求生的本能也让上官舟紧紧抱住了他。
这个怀抱让上官舟感觉十分熟悉。
恍惚之间,上官舟好像又回到了许多年前。恰逢人间四月天,花叶纷乱,满目繁华,自己独自午睡在龙台将军府后院的那棵高大梨树上,一个不小心摔下树去,被李景剡一个跃身稳稳接住。
李景剡盯着自己笑,交映那花开正盛的半树梨花很是好看。
彼时自己的身份,还是那个长安城里风流醉世的公子小昭。结交三五狐朋狗友,最爱与人耍宝玩笑,从未预想自己未来如何,更没想过自己会落得个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楚昀的眉心紧锁,一边手怀抱着快要失去意识的上官舟。另一只手上燃起一道鬼车妖火,终于把那只纠缠不清的水鬼烧成了灰烬。
此刻情况紧急,他们两个却还身处漩涡乱流之下。而且除去那只成灰的水鬼外,楚昀看见在更深处的水域,还漂浮着许多若隐若现的僵直人影。麻衣裹身,发丝如蛇,随着水波起起伏伏。全部都是尸体。
楚昀知道怀中人已是普通凡人,撑不了多久,也来不及担心这些变数,只是先给她长长渡了一口气,然后抱着上官舟迅速往岸上游去。
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上官舟猛地咳嗽好几声,感觉半个肺都要咳出来了,才把自己刚才呛的水给吐出来
恢复意识之后,上官舟四顾一看,才发现自己被楚昀拉回了岸上。她身上穿着一身丹霞新娘服,楚昀身上穿得也是之前从鬼新郎那换得那一身火红的新郎吉服。两人皆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此情此景,楚昀却是蓦地一下笑出了声,摇头道:“祖父给我与小舟定下婚约,我看那婚期还遥遥无期,却不料先和小舟做了一回落水鸳鸯。”
“……”上官舟一阵无语,看来这人嘴贫的毛病,是改不掉的。不过她刚想和楚昀道谢,便看见楚昀摆了摆手,道:“小舟不必谢我,你救我一命,我也救你一命,只是恰好还清。至于这一脑袋撞进红煞中,也是我心甘情愿,你没要求,就不怪你。”
“你既如此说,那我就不记你这个人情了。”上官舟几次见识这个楚昀察言观色的功力,都不再暗叹称奇了。只是感觉这人的确甚有意思。
两人互相搀扶着勉强站起来,好不容易松口气,却看见不远处的一处礁石上。竟然站着一个与上官舟穿着打扮一模一样红衣女鬼,站在岸边久久未动,似乎是已经等待他们多时。
“前丝断缠绵,意欲结交情。春蚕易感化,丝子已复生。今夕已欢别,合会在何时?明灯照空局,悠然未有期。”
上官舟耳边回荡着那首六十年前常听的曲子,细听之下,原来是这红衣女鬼在对自己唱歌。
这般耳熟,好似故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