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照山岗,荒坟数人头。
入夜莫言他,簌簌催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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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说,要是今天实在走不到迦城,就干脆在这里将就一晚算了。赶了十几里路,快累死了……” 说着,那中年男子靠在一棵树旁,手里提着包袱,似有似无地喘着粗气。
离他不远处,是一对年轻夫妻。妻子坐在干枯的树桩上,喝了一口丈夫递给的水。
听到那中年男子的提议,站在妻子身旁的丈夫也赶忙开口附议:“大舅说的,我觉得也是啊,这赶路也不是这么赶的。眼看太阳都快没影了,咱们就歇一晚。”
丈夫看了一眼妻子,正巧妻子也在看他。丈夫随即补充道:“主要……主要是我怕阿红她赶了一天的路,身子吃不消。再说,入夜了,山岗的旧道更不好走……明早,明早再回城去拜见父母也不迟。”
听了这话,他那妻子与一位青年男子有些坐不住。妻子猛地站起来,先开了口:“一路上不是如厕,就是歇脚,路还没有走几步呢,哪里累了?!你就是嫌我出身村镇,怕把我领回家了,不好给在城里做大买卖的公公婆婆交代,对不对!”
妻子扭过头,似在哭泣。
那青年男子忙上前,劝慰:“表姐多心了,表姐夫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心疼你。你忘了,在当时的婚宴上,表姐夫他可是当众对天发誓,不会让你受半点儿委屈的。”
“对啊,阿红。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丈夫顺着青年男子的话,做了个发誓的动作,“当时,你说的明媒正娶、三书六礼,我都花了……不……我都为你一一做到了,心甘情愿的。”
“所以说,表姐夫怎会嫌弃你,让你受委屈呢。表姐夫啊,为了让表姐她不瞎想,也让我们娘家人安心,咱们还是先走起来,这迦城应该也不远了。夜再深一点,也不好在荒郊里过夜吧?要不,先入城找个客栈,明早再拜访亲家,怎么样?” 那青年男子拍了拍丈夫的肩膀,示意他先顺着她。
“大侄子……你看……” 中年男子不知道如何开口,等着自己的“大侄子”拿主意。
这桩婚事来之不易,不好在娘家人面前强撑,他是知道的,只能先答应……
“那……就先入城,按照表弟的意思。”
悬月很快就爬上了夜幕,它的光透过树梢缝隙,撒到地面。
风起,树叶簌簌声频繁……越往里走,周围空气越发阴凉。
五盏提灯,两前三后,穿梭林间。
这“舅侄”俩有意避开,便以在前面探路为由,偷偷地商量对策……
“琼老板,这下怎么办?” 中年男子慌张地搓手。
“能怎么办。到了城里,我尽可能拖着,你找个由头先离开。”面对这种情况,那姓琼的男子也十分头疼,“人和宅子安排麻利点,要看不出破绽,不然阿红娘家的十几亩良田,你也不用想着分一杯羹了。”
两人对话,未见前路。
一声闷响加一阵疼痛,中年男子才反应过来自己不下心撞上了一块无名石碑,再抬头,黑漆漆环境里依稀可见密密麻麻的丧幡。
忽有一股阴风袭来,两盏提灯变了颜色,照出的光皆为蓝白,诡异非常。
“阿红,我们还是换条路走吧……” 姓琼的男子回过头,只见身后空荡荡的。
任两人呼喊找寻,这新婚妻子与表弟都不见任何回应……
直到,他们途径一处荒坟……
发觉所立的石碑上,赫然写着新婚妻子及其表弟的姓名,还有在其边缘贴着两张犯罪通缉令,上面文字模糊不清,好像是有好些年头了,唯一能够辨认的只有“骗婚谋财”与“倒卖器官”这八个字。上头的画像去除一些样貌细节……
活脱脱的就是自己妻子和表弟的模样!
突然,坟里头传来异响,似磨牙声。
那姓琼的男子壮着胆子,往碑后一看……
“噼啪!”
“噼啪,噼啪,噼啪!”
【几天前】
往火堆里扔了几把枯树干后,火又大了许多。义浓浓取走火上的烤野鸡,大口一咬。
“嗯~不错!家养的果然比不上这满山遍野跑的香。” 义浓浓又饮下一口自酿的果酒,又说道,“……讲了这么久,你觉得我最近听到的传闻怎么样?要是我说啊,还是不够什么,不够精彩。比不上义庄门口,一直神神叨叨的老乞丐讲得好呢。”
义浓浓停顿了一下,叹气。“哎,别不给面子,故事也听了,快点吃,吃完了好上路。呸,是好赶路。”
树下毛驴看着面前的那袋李子,半天不下嘴,时不时传来啼叫声……义浓浓瞅了一眼毛驴。“你还抱怨上了?要不是你走得慢,咱俩现在能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
义浓浓走过去,拿了一颗李子放在毛驴的嘴边。
“等吃饱了,有了力气,还要继续走一段路呢。你可要为你们驴界争点气,不然等夜深了,保不准我俩都要被附近的豺狼啊,虎豹啊,蘸着酱吃。”
“再说了……我可不想让我的迦城相公年纪轻轻的,就守寡。”义浓浓顺了顺它的毛发,见毛驴终于低头吃果,自己也坐了回去。
没一会儿,附近的树林开始“沙沙”作响。义浓浓吃鸡的动作顿时停住。
(内心独白中)“不是吧?怕什么来什么?是豺狼啊,还是虎豹啊……”
少女咽了咽口水,将没吃完的烤鸡用荷叶一包,就往地上火堆狂加枯树枝,火光一下子亮了许多。只见,义浓浓双手合十。
“老天保佑,阎王放过,陆判爷爷笔下留情啊……千万不要来我这。”
与此同时,同一处密林中……
黑灯瞎火下,一阵阵悉悉索索,有两个身影蹲藏在茂密的草丛中,低声交谈。
“大人,这传闻啊总是真假半掺、添油加醋的。您确定……这小货郎口中所说的岭上鬼火,它真的与衙门现下的失踪案有关系?而且我们真要……”庞佶的面上神情为难多于困惑。
一吹,火折子亮起火光。微弱的火光正好映照在孟正义的脸上,他拿出提前备好的两件女子外衣,一件递给庞佶,另一件往自己身上一穿。
“你也说了传闻一事真假半掺,空穴来风是形成不了传闻的,真的部分说不定就是线索。你想啊,荒坟、鬼火,以及提灯,两者之间存在相似,尤其是发生地点的特征,我必须弄清楚。庞佶你这边证实得如何?”
“哦,险些忘了。自言是目睹者的人,以及那些报失踪案的老百姓,但凡知晓的所有人,属下都已经问了过,基本都是在这一带走失的,多数是女子,八九不离十。”
孟正义一脸若有所思。“嗯……”
“大人,您这边好像绑错了。”
“嗯?”孟正义侧身看了看,突然手忙脚乱,“这样,还是这样?欸,扮作女子当真不易。但愿这个办法能够奏效,等会如果真的遇见了可疑的人,记得不要轻举妄动,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怕是不容易对付。再加上……”
孟正义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快摸了摸自己的腰间,确定随身携带的小瓶子依旧悬挂在此,才松了口气。此时庞佶换好了衣裙,闻言信心满满地拍拍胸脯。“大人放心吧!有我在呢!”
因为庞佶的声音有些大,惊扰了部分息栖的鸟儿,鸟儿簌簌飞起。孟正义立马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庞佶会意,点点头……
刚才的动静,让不远处的义浓浓再次被惊到。
但是惊吓又怎会只有一次呢,应该是惊吓连连……
不经意之间,有一只粗糙的手朝着她伸了过来,在她背后轻轻一拍,义浓浓猛地转身。
“啊!”
“不好!”
突如其来的叫喊声,使得孟正义还未来得及戴上面纱,便立即提起裙摆,循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