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
真作假时,假亦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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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室外,守门的周大勇左手托盘,右手拿着肘子,正在打着瞌睡……
一滴接着一滴,潮湿的环境使得囚室石壁渐渐从缝隙里渗出水来,此刻唯有水滴的声音最为明显。其余的,也有,比如浅浅的鼾声,再比如……
“咔咔”极细的铁丝慢慢探入锁的内部,顺着原配钥匙常年留下的划痕,一点点转动,按照感觉“咔嚓”往里推,义浓浓便撬开了绑在双手上的铁链,但她依旧保持被绑的姿态。
义浓浓缓缓平躺,放松脸上的肌肉,透过眼底下方被扯开的一道缝隙,观察着身处的环境,尽管存在较多的视觉盲区,无法看清楚全貌,但总比没有得好。
以少女现在的位置,恰好能够看见铁门的三分之一,只见看守人的双脚微微翘起,是十分松弛的状态,而且那人也维持了许久,义浓浓便赌一赌,悄悄起身,没有听见呵斥,就扯下眼前的布条。
“果然在睡觉。”义浓浓把取出铁丝后熟练地插回发间。她打量着四周环境,轻轻拍净衣裙上灰尘,无奈地摇头。暗自腹诽:“这是进了土匪的老巢?关人的地方不大,人倒是还不少.....”
少女东张西望,试探性地推了推几个人,小声道:“哎哎,姑娘姑娘.....小哥小哥.....怎么都没有反应?”
义浓浓又探他们的鼻息。
“还好还好,有气。”
她扭过头,瞥见了一旁的孟正义,轻拍脑门,回想到自己在迷晕之前……
“那不是那个……碍事的人吗?喂,喂……晕这么长时间啊。我都醒了。”
这时,义浓浓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把耳朵凑了过去,孟正义响起了轻轻的打鼾声。见此,义浓浓叹口气,表示无奈。
“不是吧,这都能睡得着?!”
义浓浓打算叫醒面前的人,毕竟自己被土匪摆了一道,她也有责任。而且人多,力量也大嘛。少女用力推了推孟正义,不醒?又掐了她,还是不醒?
“梦里是有什么好东西吗?这都不醒?!”义浓浓忍不住嘟囔。脑瓜子一动,她拿出还在自己身上的秘制辣椒粉,往孟正义的鼻尖处抹了一点。
这辣椒的劲,实在大,刚抹上,孟正义就有了反应,气息在他的鼻翼之间窜动,几欲想打喷嚏。义浓浓见状,捂住了孟正义的口鼻,顿时空气不流通,辣味直冲天灵盖,孟正义瞬间“被迫”清醒,自己想要动,却被手脚上的铁链,以及身旁少女给制止住了。
随即耳边传来提醒:“现在是匪窝一日游,安静躺尸啊。”
闻言,孟正义快速地在脑中过了一遍所有的场景,他揣测自己八成是来到了失踪案的源头。当务之急,他决定先试图解开身上的铁链,却发现绑得异常的紧。他偏过一边,低语请求义浓浓。“劳烦姑娘,有没有看见我的腰间上一个小物件,白色的。如果可以,我们合作,帮我把它拽下来。”
顺着目光,义浓浓稍微掀开孟正义的外衣,半蹲着,看向他的腰间。“这个白色的瓶子?”
“对。多谢姑娘。把它放在我的手上。”
取下瓶子后,义浓浓有些好奇,她打开瓶子,一股有些呛鼻的气味飘散。少女强忍着咳嗽,把木塞盖回瓶子。孟正义鼻子微动,察觉到附近的空气中有瓶子里的气味。
“无他,都是些提神醒目的药。姑娘,不用担心。瓶颈处有一铁环,可以拉伸取下……”
按照孟正义所言,义浓浓拿着手上类似于铁丝的玩意儿,看了又看,上面居然还有像钥匙一般的凹槽,做工还挺精细。对于自己发间上的铁丝,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姑娘……你在吗?”孟正义挪动着身子,用耳朵探寻少女的声音。
“……如果可以,我是想不在的。”
半响,义浓浓的声音从孟正义的身后传来,同时包含铁链松动的声响。
“姑娘你先一步醒来,可知现在的情况?”孟正义小声地询问。
“你自己看呗。”
唰——眼前布条被扯下。瞬间,孟正义的双眼豁然开朗,蒙了许久,他本能眯起眼睛,当瞳孔慢慢聚光,就见到了正在自己左边的少女,只见她盘腿坐地,偏过头,打量着自己。
义浓浓微微愣神,内心独白中……“眉眼真好看。”
“姑娘,你已经解绑了?”
“嗯?嗯……是啊,就在刚刚,不久之前。”
孟正义闻言,点点头。看了一圈地上的人,脑海再次闪过之前来衙门报案的人所提供的笔录,他握拳深思。“原来这些被拐的人都在这里了……姑娘,你可知晓他们这是怎么了吗?”
他转过身,看义浓浓。
“大概是被下药了。”少女指向地上的那些饭食,“感觉药量还挺多的。漂亮姐姐,你是哪的人啊?”
正当孟正义摩挲下巴,即将陷入头脑风暴之时,跟前的少女突然话风一转。孟正义愣了愣,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腹语道:“对哦,险些忘了。”
孟正义轻咳几声。“我从伽城来,是……探亲。”
听闻,义浓浓眼睛一亮。“巧了,我也是要到伽城里寻人。漂亮姐姐,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叫……狗……狗蛋的男子啊?”
“狗……狗蛋?”
孟正义有些茫然。“抱歉姑娘,我也是刚来伽城不久,还未熟知城中人。不过,姑娘别急,等获救后,我定会替姑娘寻人。”
义浓浓自来熟地拍了拍孟正义的肩膀。“姐姐不仅好看,人还不错。我义浓浓想交你这个朋友。”
孟正义忽然不知所措,他刚想说话,被醒来的周大勇给打断。
“你俩干哈?!”
周大勇看见挣脱的两人,气不打一处来。他提起菜刀,走进囚室。见此情景,孟正义神情严肃,将义浓浓拉到身后。
“还愣着干嘛?自己绑回去,别让俺亲自上手啊!”菜刀在周大勇手中晃来晃去。
孟正义低眸思索,再抬起头时,他的神情已从严肃转变为谦和。“有话好好说,我们可以坐下协商。世道艰难,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因战乱被迫成为流寇,以打劫营生,但这绝非上上之策,也长久不得.....”
“那什么才是长久之道呢?官差大人。”
闻声寻人,周大勇转过身,看见走入囚室的二当家,心里有些愤愤的,没有理睬他。还是举起菜刀对着义浓浓和孟正义两人。
“快点!我说快点!”
那二当家叹口气,伸手把周大勇手里的菜刀按下。周大勇有些吃惊,那根豆芽菜居然有这么强的力道……
菜刀掉落,那人依旧面不改色。他似乎没有想说第二遍的意思,正在等着孟正义的回应。
此时,孟正义与那二当家对视,而义浓浓也在望向孟正义。三道揣摩的视线炽热,空气仿佛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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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便点上了灯,使得亥杏客栈内外均是灯火通明,只不过远远望去,半点人气都没有……独眼手提燃着蓝白火焰的灯笼在栅栏外来回走,没一会儿,他瞧见了一个人影,小跑上去。
“大当家,您总算回来了。”独眼接过女人扔来的三只野鸡,随后跟在其身后。
女人站在原地,望着自家的客栈,全部是蓝白色的火光,扭过头看着独眼。“又是宁时那小子想出来的?”
独眼马上会意大当家的意思,赶忙点头,“是啊,是二当家的主意。二当家说什么变废为宝,要利用好咱们附近的那一片墓地,搞什么磷什么火的。他又说这样可以打掩护什么的……”
“那也要搞点阳间的玩样啊,要不是我认得回客栈的山路,我还以为走错了呢。”大当家扶额。
“大当家,咱们还是快点往里走吧。”
独眼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惹得女人不禁好奇,开口道:“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憋不住了,独眼直言:“唉呀,大当家你不知道周饿鬼他昨天抓回了两个人。”
“那不是很好吗?”
“不好。其中有一个人好像是官差那边的人,被二当家发现了。下午的时候,差点逃跑。”
大当家闻言,面色不改,但脚步却明显地加快了。“其他人呢?”
“还在囚房,我喊老酣去守着了。那个姓孟的被二当家单独关了起来,可是……”独眼也快步跟上。
女人有些不耐烦。“话一次性说完,说重点。”
“是是是,那人不知怎么地总是睡死过去。泼了水,说了没几句,又睡过去了,然后又泼水……”大当家绕过独眼,自己走向囚室。独眼的话未停,“大当家您是不知道,我们问得老费劲了。哎哎……大当家您等等我呀!”
在客栈的炊火房里,孟正义正在被绑在木凳上,昏昏欲睡。
周大勇又是一盆冷水泼向孟正义,之后放下木桶,他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气喘。“不行了,不行了……这家伙还挺能睡的。”
周大勇余光瞥见那女人的身影,忙擦去自己头上的汗,“大当家您回来了,您来看看这小子吧。”
“大姐。”见来人,宁时从凳子上站起。
女人看了一眼宁时,继而走到孟正义面前,缓缓开口:“是官府的人吗?”
“带回来的时候,我发觉他身上的腰带是官府统一配置的样式,跟他身上的女子衣裙格格不入。大姐,恐怕……我们已经被官府的人盯上了。”宁时与女人并肩而站,也看向孟正义。
这时,孟正义有些无力地半睁双眼,脸上歉意,弱弱地说着:“不好意思啊……我能说几句吗?我……担心自己等会又要……”
“说吧。官府的?”女人将手背过身后。
“……嗯,既然到此,也无需隐瞒。鄙人……孟氏,在……迦城任职,因前几日接到多起失踪案件……才来调查的。”孟正义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想要自己再清醒一些。
女人听后,忽地冷笑,随意抡起这炊火房中砍柴用的硬家伙。“你这人有点意思,第一次见面怎么敞亮啊,不怕我一斧子下去,往后山一埋,无人晓得?”
见此,孟正义笑了笑,似乎不在意,“大当家……言重了。既是流寇,只求钱财,不理麻烦……大当家,也不会想把事情复杂化。”
女人未语,宁时走到她身旁耳语几句。
只见,这大当家垂眸转身,无故轻笑了几声,突然眼色一变,一把斧子朝着孟正义的方向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