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安又提起这件事,傅父脸上仅有的一点笑容也没了,毕竟傅母像是认真的,各种材料都准备齐全了,甚至说过,傅父再不去,她就直接上诉了。
沈珍珠多有唏嘘。
看着傅父突然神伤的模样,她扯了扯傅念安的袖口,“我看广场上有买烤红薯的,你去买两根吧,我想吃。”
傅念安没有多想,答应下来就快步去了。
等他走了,沈珍珠才对傅父说道:“其实这件事本不适合我来开口,可是,两个人在一起恩爱相处了一辈子,风风雨雨的都过来了。傅妈妈她呢,这辈子恐怕也没见过你颓废成现在这个模样吧。”
傅父听到这话低下了头,的确他现在整日喝酒不修边幅,清醒的时候,就是到茶馆里和别人打牌下棋。
“她大概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让你清醒而已。爱不爱的,你们心里最清楚了不是吗?唯有她觉得自己被爱,才有理由留下。毕竟,自从分开以后每次见面总是不欢而散,谁会不难受呢。”
傅父看着她眼神里竟然有些感激。
傅念安正好买了红薯过来,沈珍珠莞尔一笑,对着傅父说道:“希望下次回来的时候,傅妈妈还能来接我和两个小孙孙。”
傅父点头,“会的,你们一路平安。”
在车上傅念安问她,“你跟爸说了什么?怎么他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
沈珍珠神秘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傅念安直接将头靠在她肩上,语气撒娇,“说嘛,说嘛,我想听。”
沈珍珠看着周围人打量二人的模样,轻咳了两声,推了推傅念安,“你别这样,注意一下形象好不好?”
傅念安笑了,“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她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了,他就是故意的。
怀孕近六个月,坐了三天两夜的火车,到下车沈珍珠的脚已经肿的不行了。
好在这会天还没黑,坐个三轮车回去也算省事。
“你是属狗的吗?我们前脚才进门你就来了。”沈珍珠开门看到是顾青山,也一点不客气就拿他打趣。
傅念安正在屋子里收拾东西,听见她讲话,忙搁下手里的东西出来。
“顾老板,来的正好,今晚就在我们家吃饭吧,之前就说想请你吃饭的,一直没机会,我后天一早就得走了,到时候更难约了。”
傅念安在和顾青山闲聊,沈珍珠进了屋子把装鼻烟壶的小盒子拿出来递给他。
“这是傅老师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顾青山打开看了眼,“这……这会不会太贵重了。”
傅念安倒是大方,“你帮我的可不止这些,不算贵重,我也知道顾老板你会喜欢。”
顾青山难得的腼腆,倒是把沈珍珠逗笑了,“怎么?觉得自己受之有愧?那敢情好,正好我喜欢呢,给我吧?”
傅念安看了她一眼,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家里的都是你的,你就这么贪?”
顾青山也拿她打趣,“岂止是贪,简直就是……无奸不商。”
沈珍珠笑了,“那这么说,我和顾老板也算是同道中人了?”
她伶牙俐齿,顾青山说不过她。很是爱护的把盒子盖上,“你们叫我名字就好,大家相处了这么久了,也是朋友了,对吧?再沈老板,傅老师的叫着,也太生分了。再说了,现在我和沈珍珠你算是亲上加亲了。”
沈珍珠爱打趣他,立马捂嘴笑了,“亲上加亲?怎么你要和我肚子里的孩子结拜成兄弟,认我做干妈?那我可受不起。”
顾青山看向傅念安,“你听听,你听听,她现在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也就是你太惯她了。”
傅念安知道二人交情好,他也敬重顾青山,所以玩笑的话,他也是听过就算了。
“那你们两坐着聊会天,我去煮饭。”
顾青山倒是惊喜,“没想到傅老师还会做饭?真是出得厅堂,下得厨房。”
沈珍珠颇为自豪的笑了笑,“那可不,你也不看看是谁的男人。”
她在人前毫不吝啬对他的夸赞,傅念安听在耳朵里,心里却更加甜蜜,他就知道,他这么大老远的,一次又一次的来回,没有错付,沈珍珠值得他付上满腔热情。
沈珍珠抓了瓜子嗑起来,“你刚刚说我们两个亲上加亲究竟是什么意思?”
顾青山倒了一杯热水放到她面前,“你少吃点瓜子,待会该上火了。”
“我问你正儿八经的事,你怎么这么墨迹。”
“方知青和你情同姐妹,罗禹宁又是我表弟,他们两个结婚了,你和我算不算亲上加亲?”
沈珍珠震惊,“结婚了?他们两这么快吗?”
顾青山笑了,“你傻了?什么这么快?”
“他们两不是才在一起没多久吗?”
“人家从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以前是一条胡同里的。”
沈珍珠摇头,“没听她说起过……”
“是她说了某些人没听进去吧?”
“什么时候?”
顾青山突然提起来,沈珍珠还真是回忆起来,似乎是她刚开始察觉自己怀孕的时候,她那几天心情正郁闷呢,方术云好像提过,她没听进去。
“诶,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认识的?”
方术云喝了一口水,突然娇羞的笑起来。
“我问你事呢,你这个笑容是什么意思?你给他了?”
方术云咳嗽了两声,正经了脸色,“我给没给他不告诉你,反正我是知道你给傅老师了,而且还准备给他生大胖小子了!”
沈珍珠正烦闷呢,方术云还拿她打趣,沈珍珠靠在躺椅上,抓了一旁桌上的花生就砸进她怀里,“你故意的是不是?”
方术云捡起来剥开了丢嘴里,“你烦闷,我就跟你说说我和罗禹宁的事呗。”
一九六一年春,北胡同里住着一家姓方的。
方家的父亲是个消防员,母亲呢是个接线员。
两个人呢很是恩爱,生了三个孩子,老大是个儿子,底下还有两个女儿。
而方术云排行老二。
这天她正趴在别人家门口好奇呢,这家人是今天才搬来的。
“喂!你叫什么名字?”
被她喊话的小男孩低着头没搭理她,看上去他心情很不好,脸上还有哭过的泪痕,这会正坐在一个木头箱子上,他们家只看到他妈妈在收拾东西,再没有多的人了。
她没死心,她这人天生爱热闹,对谁都热情。
“诶,你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吧,不如你认我做姐姐吧,我一直想有个弟弟!我家就住在隔壁,你要是无聊的话你可以过来找我玩,我什么都会,你们男孩子玩的我也行!我叫方术云你叫什么啊?”
她喋喋不休的说着,可这小男孩就是不搭理她。
方术云皱眉,有些生气了,“喂,小弟弟,你爸没告诉你做人要有礼貌吗?”
他突然从箱子上跳下来,抓了一旁盆里的一个铁勺子对着她砸过来,没砸到她人,可是落在地上沉闷的声响还是把这个六岁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你,你干什么?”虽然害怕,可是她是出了名的孩子王,她可不认输。
见他又不说话了,她看着他,“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他瞪了她一眼,嘟囔了声,“你才是哑巴!”
她拍手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会说话,诶我说你声音这么这么秀气,跟个女孩子似的!不如我改口叫你妹妹吧!”
那小男孩又急了,急得又想拿东西砸她。
她站在门口,看着他,“你们搬家东西可真多,那是什么啊?真好看。”
她还在碎碎念,全然没注意到有一个人进了她家的大门,没一会的功夫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她先是诧异,“谁在哭?”
而后反应过来,“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我妈呢?”
她没再搭理小男孩了扭头回了家。
才到门口就看到消防队的队长站在院子里,她大哥和小妹有些呆滞的站在台阶上,母亲则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她母亲是个爱面子有傲骨的人,平日里就是有个补丁的衣服,她也是要缝的让人看不出才穿,她是不喜欢别人说她穷的。
这会她一点面子也顾不得了,哭成这副模样。
方术云有些被吓到了,好半天的功夫才迈过门槛,她的手扶着门框,对着那男人问道:“肖叔叔,怎么了?”
姓肖的拍了拍她母亲的肩头,说了句节哀,而后可怜的看了看他们三个孩子,就走了。
她追出来,“肖叔叔,肖叔叔,出了什么事,我妈为什么哭?还有你,你说节哀,节哀是什么意思?”
男人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你现在还太小你不懂,等你长大一些你就明白了,回去吧。”
她最烦别人说她小丫头片子了,当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好?
她是孩子王,这一带的小孩子都归她一个人管,她才不是小孩!
“告诉我!”她拉着他的衣裳不肯松手。
无奈之下,男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头,一字一句说的缓慢,尽量用温柔的方式告诉她,“今天城东有座老宅子着火了,我们和你爸爸去救火,他好像丢了什么东西,又跑进去找,然后……他现在去了很远的地方,你们妈妈只有你们了,所以你要好好照顾她,保护她,懂了吗?”
方术云强忍着眼泪抬头看着他,“所以,我爸死了对吗?”
男人被她的理解惊讶到。
她又说:“去了很远的地方?多远?就是死了,你们总是拿这种借口来哄小孩,就好像我养的金鱼被大哥捏死,你们我说我的鱼儿去了很远的地方,我的狗被我妈丢掉,你们也说去了很远的地方,可它就是死了,我知道!”她说的认真,“爸还吃了它的肉!”
男人不明白了,怎么又说到她的宠物身上了?
她抹了抹泪,摆手道:“行了,你走吧,我知道了。”
她的神色举止简直像个小大人。
再回头屋子里的时候。她却看到妈妈拿着父亲的钱夹,那钱夹有些烧坏了,可里头的照片还很清晰。
她悄摸的瞥了一眼,有他爸,可那个女人不太像她妈,她妈没那么丑。
“你就是为了这个?为了这个丢了命?死男人,我究竟哪里比不上她了?啊?你要死啊!你找个好看的,年轻的,我这心里也想的过去,你就为了这么个人,你把这三个孩子丢给我,你就一个人走了!呸!狗东西,没有良心的狗东西!活该你短命!”
她妈好像气得神志不清了,嘴巴里胡言乱语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她在旁边站了很久,久到外头的天都有些黑了。
方母抬头看了看她,很是疲惫的说道:“二丫,你让你哥带着你和你小妹到前头秦阿姨家里将就一顿,我明天给她钱。”
“好!”她早就饿了,这会听说可以吃饭,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拔腿就跑。
“二丫,你妈妈还难受呢。”
她啃了一口手里的馒头,“应该是吧,哭了一下午了,我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那么多的眼泪,就,就好像那个水龙头开关似的,一打开就咕噜咕噜冒个没完。”
秦阿姨笑了,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孩子呢,就是单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好,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去承受呢。
方术云拍掉她的手,“你别摸我头,大家都摸我的头,赶明儿我该长不高了。”
她这句话把众人都逗笑了。
秦家的老母亲说起隔壁新搬来的人,方术云本来没打算多留,吃饱了就犯困,她想睡的,可听到讲这事,她瞬间来了精神,搬了小板凳就坐在秦阿姨身上。
大哥牵着小妹在门口叫她,“二丫头!回去了!”
“你们两先回去,我等会回来!”
秦阿姨看了她一眼,“听得懂吗?”
她端起架子,像个大人的模样,“听得懂,听得懂。”
“听说,她家男人跟个在地女人跑了!”
“跑了?跑步吗?在哪里跑?”方术云插嘴道。
秦家老母亲笑了笑,“跑步?不不不,就是,哎你也不懂,反正这女人可怜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