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知道,沈父心里头是疼爱她的,只是自己从眼睛坏了以后也没什么本事,在家里也没地位,说不上话,自然就护不了她。
可,让她就眼睁睁看着他病入膏肓,她是做不到的。
“爸,我这里有些钱,本想着攒一攒到时候还大队长,你既然病了就先看病,钱没了可以再挣,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沈父摇头,拉过沈珍珠的手,苦口婆心的说道:“我听外头的人说那个城里来的傅知青很喜欢你,你也要为自己打算,做爸爸的给不了你什么,珍珠,你只能靠自己了……”
沈珍珠叹了口气,“好好的说看病的事,又扯到我身上干什么?”
沈父欲言又止,因为沈母正黑着脸站在门口。
“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你倒是成了祖宗了?你吃饭难不成还要我给你端到手上来?”
沈珍珠忙起身去端饭,又顺带叫了沈小妹起来。
沈军一天到晚也不着家,像是住在王秀芝家里头似的。
沈家的新房子开始挖地基了,沈珍珠和往常一样下地干活。
这天她锄把脱落了,想着回家换一把,进了里屋就看见沈父从床上栽倒在地。
沈珍珠吓坏了,忙去搀扶他,好不容易将他扶起来,就看到他嘴边的血渍,整个人已经气若游丝了。
“来人啊!外头的进来帮帮我!”
那些个工人为她们家修房子,沈母一天每人一个鸡蛋,还管三餐,他们同沈家的关系也算熟络。
听到沈珍珠在里头大喊,自然冲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
“麻烦大哥你帮我把他送到南水村医院去!”
那男人也慌了手脚,“我,我也没个车啊,这要是背他过去,这人还没到只怕气都没了。”
村里头只有杜卫国和傅念安有车。
“那你先帮我把他弄到这床上,我去找个有车的来!”
那人也十分热心的答应下来了。
沈珍珠出门就往办公处去,杜卫国刚才在地里头说是要处理什么事,这会应该在。
“沈珍珠!”
她猛然停下脚步,见傅念安在后头叫她。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人命关天的事,她也顾不得别的了。
“傅念安你能帮我把我爸送到南水村医院吗?他晕倒了!”
傅念安忙下车快步往沈家去,嘴里说道:“我送他去,你别着急,你往南水村走一段,我那头弄好了我就回来接你,你慢点,别着急,听见了吗?”
沈珍珠点头,跟在傅念安身后,有他在,她莫名的安心。
沈珍珠简单的收拾了些东西,出门告诉那几个修房子的人。
“几位大哥,要是我妈或者我小妹回来了,你们告诉一声,我往医院去了。”
如此,沈珍珠才算放心。
傅念安真掉头来接她了,沈珍珠挂记着沈父,他车都没停稳,她就着急问道:“怎么样了?严重吗?医生怎么说?”
“没事……已经输上液了。”傅念安笑的勉强。
沈珍珠没察觉到他眼眸之中的心疼,反而松了一口气。
傅念安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绑在后头,她依然坐在前头。
沈珍珠的脸上带着愁容,这几天都是如此,她似乎也不怎么笑了,虽然她好像也没在他面前大笑过……
“沈珍珠,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沈珍珠没心情,但也没打断他,只点了点头。
“从前有只麋鹿,它在森林里玩儿,不小心走丢了。于是它给它的好朋友长颈鹿打电话:“喂?我迷路啦。”
长颈鹿听见了回答说:“喂,我长颈鹿啦~"
傅念安模仿的语气带着几分俏皮,实在不符合他的形象。
沈珍珠低着头轻笑了声。
傅念安笑的比她还欢喜,“我再给你讲一个?”
“从前有一只鸟,它每天都会经过一片玉米田。但是很不幸的,有一天那片玉米田发生了火灾。所有的玉米都变成了爆米花,小鸟飞过去以后,以为下雪,就冷死了……”
沈珍珠看着傅念安,略显无奈,“我上一次听到这么冷的冷笑话还是上一次……”
傅念安下意识的舔了舔唇,“我也是第一次讲……”
沈珍珠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形生的很好,一看就很柔软……
“怎么了?”
沈珍珠忙转过头,她怎么这么不中用?
这都什么时候了,她怎么还想着别的事?
“今天谢谢你了,你去忙吧,我守在这里就行了。”
沈珍珠从他的手里接过东西,目送傅念安离去。
她找到病房时,闵之修正站在里头。
回头看到沈珍珠的那一刻,他愣了一两秒。
沈珍珠先开了口,“闵医生,我爸他还好吗?”
闵之修替沈父拔了针,他还昏睡着,没醒过来。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柜子,低声说道:“你把东西先放下。”
沈珍珠跟在他身后,偶尔有护士过来询问他一些别的床的情况,他也耐心的解答。
闵之修身上自带沉稳的气质,与他的长相不太符合,以至于沈珍珠对他有种莫名的敬畏心。
二人上了二楼的办公室,闵之修的语气平缓如水,“坐吧。”
沈珍珠有些局促的坐下。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她。
“谢谢。”
闵之修坐了下来,一面处理着手上的工作一面对沈珍珠说:“我如实说,你父亲这个病有些麻烦,现在只能用药物让他舒服些,但……”
他欲言又止。
沈珍珠端着杯子的手不知道为何止不住的颤抖,她只觉得鼻尖发酸,真奇怪,不过是做了二十几天的父女,她怎么想落泪?
沈珍珠将杯子放在一旁,调整好呼吸,问道:“是什么病?”
闵之修放下了手里的笔,抬眸看着她,面前的小丫头穿着一件白底黄色碎花的短袖,下身一条洗的发白的裤子,一双黑色红碎花布鞋,也有缝补的痕迹。
她问这句话的时候,一双眼里含着泪,两眼通红,眉头微微皱着,那样的可怜无助。
以至于闵之修回答她的时候格外的温柔,“是肺肿瘤晚期。”
沈珍珠有些木讷的点头,随着她点头的动作,泪珠也落下来。
她心里头的情绪很复杂,但她知道即便是在她曾经所处的时代,医疗如此发达,这病也是治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