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哼了声，翘起二郎腿，也不怕这个叫什么沈大山还是小山的人听见，提前了嗓门就说，“家里头穷还不算受苦？那怎么才叫吃苦？”
王媒婆白了她一眼，拉了她的衣裳，附耳道：“芳子，婶子可是一心为了你好，你自己也知道你那事传的有多远，这一传十，十传百的，现在有人要娶你，人又不错，你就别傲了。”
她这番话戳中了芳子心里的痛处。
她蹭的一声站起来，蹬着面前的王媒婆，“我呸！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有这事又怎么样？没这事又怎么样？难倒我就只配这些人了？放你的屁！亏你还是给人做媒的，也不知道你牵的线有毁了多少女人。”
芳子恶狠狠的瞥了两人一眼，也不管二人是个什么脸色，扭头摔门而出。
沈大山跟着她出了门。
她快步走在前头，沈大山跟在她屁股后面像条尾巴。
“你跟我干什么？你有毛病就去看医生，别在我这里找不自在。”
这男人大概是块木头，一脸认真的问她，“她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芳子气急了，低头四下找石头，石头没看到，倒是看到一根木头棍子，她捡起来就砸在他身上。
他愣愣的看着她，在初春的寒风里，被冻得瑟瑟发抖，时不时的吸吸鼻子。
这男人还真是孬种，这样都没脾气？
芳子想，这种男人没出息，她要嫁了，以后还不得被外头的人欺负死？
所以，她也有些破罐子破摔，“是，就是真的，我爸就是在外头抽大烟欠了债拿我去抵债了，你高兴了？听到真话了。就是像她们说的，好几个男人侮辱了我，我被人丢在河沟里头，只剩一口气了，不是我妈来的快，我这会应该投胎去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是生气的，可眼眸之中除了恨意还带着些泪。
沈大山当着她的面脱下了外套，他里头穿着一件背心，上头大洞小洞的数不清，本来看着就瘦，脱了衣服更瘦了，瘦的只剩下一个骨头架子。
他把衣服递到芳子面前，“你穿一下，这会有风冷得很。”
芳子白了他一眼，语气依旧不客气，“你就不怕冻死了？”
他笑的憨厚，“我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的，没事，而且我这个人特别抗冻，这样连冬天置办衣服的钱都节省了。”
“呵，再怎么节省你家也没富得流油啊。”
沈大山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芳子瞪了他一眼，“穿上吧，回头要真冻出个好歹来，岂不成了我的罪过。”
他哈了口气，戳了戳手，冷得跳脚，这会她松了口，他当然是连忙把衣服穿上的。
芳子笑话他，“自己没这个本事就别学别人打肿脸充胖子。”
沈大山一路跟着她回家。
“我说你别跟着我了，你是想去我家蹭饭还是怎么着？”
他对男女相处之道实在木讷的厉害，只记得来的时候，母亲叮嘱他一定要手脚勤快一些，帮着人家做些事，人家看得见你有力气又会做事，自然会对你有好印象了。
所以这会芳子有些烦他，他仍然只是看着她低声说，“我来看看有没有可以帮忙的。”
她冷哼了声，心想他这么个小身板能干什么？
又加上心里本就不痛快，所以生了为难他的念头。
“行啊，正好这两天水井里头的冰化了，你去帮我把家里头几缸子水都挑满吧，还有些柴火也随带劈了吧。”
他都笑着答应下来了，芳子只在心里想，这会倒是笑得出来，待会谁哭谁笑还不知道呢。
没想到就这么一个人，做起活来还真是利索，挑了几缸子的水也不累不喘的，那柴刀已经生锈了，他弄了水将就门口的磨刀石磨得那叫一个锋利，砍起柴来手起刀落的，一点也不含糊。
“姑娘，姑娘，”母亲把她拉到一旁，“你看我说的是实话吧，这人还真挺对的。你考虑考虑？”
芳子撇嘴，“你没看见他穿得都是什么？就是我们这里的李瘸子，家里头这么穷，也没这么破吧？”
“傻丫头你知道什么，就是这家里头在富，这人不对，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能给你用空。这日子总是一天一天过的，人踏实肯干，你还怕没好日子？”
芳子摇头，“你要是在劝我，我就走了，再也不回来了，看以后谁管你。”
她明面上已经开口拒绝了沈大山，可这沈大山还是一得了空就来，农忙的时候他是两头跑的，若是今天得了什么好东西，他是摸黑也要给她送来的。
一来二往之间，芳子的心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该感动了。
她嫁了，外头的人说沈大山是个傻子，他那个老婆多少男人碰过，脏成什么样子了，他竟然跟个宝贝似的。
芳子也知道他们在背后嚼舌根，就算是出嫁的这天，她穿的喜庆，也不怕触了霉头，谁要是给了她脸色看，她是当场就要怼回去的。
所以，嫁进芦村沈家头一天，村里的人就说，沈家不得了了，娶了个好厉害的媳妇。
“知道你们家穷，没想到这么穷……”她抬头看着茅草棚发愣。
夏夜里透过这屋顶都能看到星空了，这要是下起雨来，只怕家里头要成河。
沈大山家里没有兄弟姊妹，只有他一根独苗，家里二老只有母亲还在世，但是是个瘸腿的，也做不了什么事。
芳子纳闷，他妈就算做不了什么事，可沈大山手脚麻利，这一天的工分能抵两个人了，怎么这条件还这么差。
想来是那些人欺负他们母子二人克扣了。
所以，新婚第二天，她就大闹了一场，这天大队上的人都知道了，沈家的媳妇简直是个母老虎，谁也惹不得。
日子是一天一天的好过，她倒也没叫过苦。
“你那婆婆应该感激你才是，要不是你这样的性子，他们家不知道还得受多少欺负。”
沈母苦笑，长叹了一口气，“感激什么，她这人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