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下午睡了很久，所以洛烨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床是劣质硬木板拼的，一动就吱呀地响，洛烨怕声音吵到外面，干脆就坐起来。
外面屋内都很静，静的似乎都听到积雪从松针树上滑落下来的声音。
他靠在床头，闭着眼回忆起前世初次见到若妃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寒冷冬天。
年轻的秀女在殿外的雪地上跳了一段翩若惊鸿的群舞，结果只有她最后跌倒，跪在冰冷的雪地上低着头哭。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样若不经风的女子，会拿刀杀了自己。
洛烨蓦地睁开眼，用手按住太阳穴，只觉脑袋深处钝痛无比。
他再也想不起来若妃平日温柔的笑脸了，倒是很多被他忽略的细节在这黑夜里一一浮现。
那日扶起若妃的人，不是旁边的舞女，不是一旁的婢奴，而是坐在宴席上的平王——秦平筠。
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开始了吗……
李复上班的时间是早晨八点，他六点不到就爬起来，轻手轻脚地在卧室门口向里面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裹得严严实实的，睡得正香。
他悄悄靠近一些，站在床边仔细观察床上的人。
因为只露出一张脸，所以对方看起来要显小很多，李复的视线顺着对方光洁白皙的额头一直到淡色的双唇，不知怎的心跳就快了起来。
他确定以前从未见过这人，可对方的眉眼却令他无比熟悉，好像自己很久以前就经常这样看着他一样。
李复偷偷盯着洛烨熟睡的脸好一会，才又踮着脚出去做饭。
家里很久都没买菜了，只有冬瓜萝卜这类能放的东西，李复蹲下去在厨房柜子里挑捡了半天，想想还是决定出去买新鲜的。
他换好衣服，拿上钥匙，刚准备出门兜里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上面的来电显示是吴教授。
他接起：“喂，师傅。”
“小李啊，你等会直接来古墓这边，这几天上头催了。”
“哦哦好……”李复压低声音，生怕吵醒屋里的人，“我吃了早饭就过去。”
挂了电话，李复抬头看了看钟，怕是买菜有些来不及了，他叹了口气，把钥匙放回桌上。
他简单做了个冬瓜汤，昨天的米饭没有吃完，又拿出来准备用油炒一遍。
李复拿铲子翻动几下锅子，转身去柜子里拿鸡蛋，结果发现洛烨正站在门口，微微皱着眉头，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起的这么早啊！”李复嘿嘿一笑，手里的动作不停。
“被吵醒了。”洛烨闷闷开口。
李复拿着铲子的手一抖，忙不迭的解释道：“抱歉抱歉……我等会要赶紧去古墓那边，所以做饭做的早了。”
洛烨：“古墓？”
“……”李复一惊，暗骂自己嘴快，他关了火，把米饭盛碟。
“嘿嘿，咱吃饭吧。”
洛烨觉得更不高兴了，他拿眼角瞟了李复一眼，对方立刻吓得腿都软了一下。
“什么古墓。”
李复咽了咽口水，也不敢抬头了，不知怎么回事，他发现对方只要一表现出不悦的神态，自己就想下跪……
“就是……发现你晕倒的那个地方。”
等了好几秒都没听到对方说话，李复慢慢抬头，看到洛烨眼神有些茫然，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要不然……你先洗漱一下，然后吃饭？”
又等了一会，对方才像回过神来一样，慢慢点了点头。
李复看洛烨进厕所了，赶紧把饭菜放桌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半碗饭下肚后，洛烨才出来。
他前额的头发都湿了，脸色也苍白几分。
出来后便往凳子上一坐，随后又开始发呆。
李复看对方这状况有点担心，他放下碗，轻轻叫了一声，“洛烨？”
“恩……”洛烨悠悠然应了一声，道。
“也许……那是我的墓。”
“……”
“咳咳咳咳……咳！”李复剧烈咳嗽起来，“什么？！咳……”他看着洛烨沉静的面容，一点都没有跟他开玩笑的意思，突然就更加担忧了。
赵哥之前说他脑子有病……
“其实，我不是这里的人，我很久以前就死了，死后莫明其妙来到这里，我猜测你们之前发现我的那个古墓，就是我的。”
洛烨一字一句地把自己所想的说了出来，见李复一副震惊至极的表情，又淡然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不过这是真的。”
“我……信……”那我就白活二十多年了！李复在心里暗叫。
“恩，那就好，吃饭吧。”
“……”
这顿饭李复吃的是食不知味，直到临走还担忧地望了好几眼正在看电视的洛烨，等到对方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才关门。
李复一路上都想着洛烨的话，虽然知道这种怪力乱谈的事不可能发生，但心里还是有些发慌。
他乘车到了地方，看到研究所的几乎都来了，赵伟手下的人正在挖掘，整个主墓显露了一半出来。
“小李！”赵伟见到他，冲他打个招呼。
李复笑笑，随后下来找到带他的师傅，戴上手套跟着清理挖掘出来的陪葬品。
“几个侧室都清理完了，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件能表现出朝代的东西。”一个跟李复一同实习的人蹲在一旁小声道。“说不定葬的就是个有钱人，没啥价值。”
李复点点头，心里头跟打鼓似的。
如果挖出了能表明墓主人身份的东西，上面刻着洛烨两字，他还真的有可能被吓死。
“主墓好像有发现！”那个同事在背后又叫了一声，李复赶紧回头。
主墓的棺椁彻底露了出来。
“走！去看看！”
“恩……”李复跟着那个实习同事一起，他紧张地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几个老专家拿着刷子跟干布轻轻刷去棺上的湿土，一直擦到棺木侧面，一排篆刻的小字渐渐显露了出来。
李复往前靠了靠，站在他师傅后面。
因为湿土的遮挡和年代久远，已经看不清全部的字了，但李复还是抓住了重要的信息。
——位于二排中间的，平王两个字映入眼帘。
他瞬间松了一口气……
“现在开棺吗？”负责考古队的主任王海回头问了一句。
“先不开，秦总说他要亲自来看。”
赵工头摆了摆手，爬上去打电话了。
几个人又继续清理。
“这副棺曾经被打开过。”这时，王海突然开口。
“棺板有好几处擦损，痕迹很重。”
“是盗墓的人干的吗？”
“不像，整个开发过程中没有发现一个盗洞。”王海又仔细观察了一遍，“只有等开棺才能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过了会赵伟回来。
“明天开棺，今天就把主墓外侧清理干净就行了。”
晚上考古队收工，只留下几个看守的，李复坐上师傅的车，回考古馆的老公寓。
他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点，又带了一份汤面打包回去。
李复开了门，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他开灯把饭挂在厨房门把上，推开里屋紧闭的门。
一进去里面亮的刺眼……电暖灯开到了最高，而洛烨整个人都快钻进去了。
“……”
“洛烨你睡了吗。”
“恩……”对方的脸埋在被子里，发出一声浓重的鼻音。
“我带了面条，快起来吃吧。”
床上的人动也不动，“我不饿……”
“那怎么行！快起来吃饭吧，要是饿坏了胃呢！”一听对方不想吃饭，李复就又担心了。
“你整天在家里不怎么活动所以不饿……但如果现在不吃夜里就会饿的受不了，那个时候……”
“别说了。”洛烨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揉了揉发沉的脑袋，淡淡道：“你怎么还这么多话……”
被莫名嫌弃的李复突然又想下跪了……
洛烨艰难地从床上下来走到客厅，坐在凳子上，随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李复把面条倒碗里。
从中午开始他就觉得身体不舒服，洗了个澡之后便更加难受，他看着面汤上浮动的一层浅油，努力压住想要干呕的冲动。
“趁热吃吧。”李复把筷子递给他，洛烨看了一眼对方面带笑容的脸，也没了力气说话。
“那个墓的主棺已经挖出来了，明天开棺。”李复看洛烨没有精神的样子，便主动开口提及今天的工作。
洛烨听闻没有抬头，继续一点一点地往嘴里塞面条。
李复看了对方一眼，又道：“你要看看吗？我拍了照片。”说完便起身去包里掏手机。
李复把手机点到图库，坐到洛烨旁边，滑给他看。
“这是出土的陪葬品……侧墓的样子……恩……”李复快速一张一张往后翻。
“呐，主墓的棺椁。”
洛烨放下筷子，定定看了几秒，然后淡淡道：“看不太清。”
“可以放大的。”李复把图片放大几倍，“你看这几个字，上面写着平王。”
洛烨顺着李复的手指，仔细凝视那段墓文。
李复悄悄打量了一下对方，结果发现对方并没什么反应，嘴唇紧闭着，表情淡漠依旧。
“这里……再放大点……”洛烨突然用手指了指屏幕上的一处。
李复依言将那个地方局部放大，洛烨再次仔细看过去。
除了李复刚刚说过的那两个字，洛烨又认出了后面一排中的几个。
他在心里默念，生平功战赫赫……与若合葬………
合葬……
看到这里，洛烨不禁发出一声冷笑，他拂开手机，重新拿起筷子吃面。
硬生生吃了几口，他便再装不下去若无其事的表情，筷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洛烨立刻抬起头，但眼泪还是没能止住，顺着眼角一滴一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