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孤儿,没有名字,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便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看到大街上同龄的小孩总是一手牵着一个女人或者还有的一手再牵一个男人,听那些小孩喊,那个女人叫娘,那个男人叫爹。我才发现自己从来只有一个人,我是个没有爹娘的手可以牵的小孩。
我每天的生活都围绕着一个永恒的主旨:怎样填饱肚子。
有一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很大,大街上几乎看不到人,我去了城外田地里,也是满目萧瑟,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吃的,又冷又饿的我只能缩在城墙角,我想我可能就快当个饿死鬼了。
我努力地抱着自己的身子还是冷得发抖,肚子一遍又一遍在唱着空城计,看四周的景色都开始模糊了,这时有个男人出现在我面前,他有着温暖的笑,我以为我见到了阳光,他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摇摇头。
于是他牵着我的手又问:“我叫夜炎,跟我回家,好吗?”我想,反正自己也快饿死了,就跟他走吧,于是我就跟着这个叫做夜炎的男人去了他家,一个叫做烨月庄的地方。
那年,我三岁。
到了烨月庄后,庄主夜炎待我如己出,不仅提供我吃穿用住,还亲自手把手教我识字练武。
夜炎说,墨厘,莫离,我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永不分离。
夜炎说,习武,首要目的是强身健体,其次是防身和锄强扶弱。
夜炎说,希望烨月庄、映日庄和摘星山庄能维持好江湖和平,让尽可能多的人都能过上无忧无虑无纷争的好日子。
于是我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墨厘,莫离,我很喜欢。
于是我开始在练武习字之余,博览医书。
于是我一直相信江湖是和平的,武林是无纷争的。
在我心里,夜炎是一座巍峨的高山,比烨月庄所在的沧澜山还要高峻挺拔,我叫他师父,在心里把他当做了那个叫爹的男人。
两年后,师父带回来一个非常美丽的女子。师父说,墨厘,这是师娘。那个美丽的女子温柔地牵起我的手,墨厘乖。她的声音跟人一样美,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师娘是江湖第一美女苏幕瑶,我相信她和师父之间有一个美丽的故事。
师娘一直对我很好,教我念书,给我做衣服,为我做好吃的,在我心里,师娘比沧澜山的风景美多了,我把她当成了那个叫做娘的女人。
我发誓我要用一生去守护他们,去守护他们要守护的一切。
师娘来后第二年夏天,一个美丽的黄昏,夜夕出生了,漂亮得像个小公主,我知道夜夕长大后也会是一个十分善良美丽的女子,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夜夕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差。
师父和师娘请了很多大夫,可小夜夕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只是越来越苍白。我跟师父说,让我来照顾夜夕。师父摸了摸我的头,没说话,师娘抱着我说,好孩子。
于是我成了夜夕的专职大夫兼武术师父。
我知道夜夕是师父师娘要守护的人,也就是我墨厘要守护的人,我一定要让她好起来。
可奇怪的是,明明有所好转的身子在夜夕七岁那年突然毫无预兆地变得冰冷。
夜夕死了,那天师父和师娘仿佛一夜间老了许多岁,师娘那么温和的人也哭得昏死了好多次。夜夕死后第二天,我和庄里其他人在灵堂里陪她。
明明心里揪着痛,但我却流不出一滴眼泪,相处了七年,我不敢相信夜夕就这样离我们而去。
那天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心声,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夜夕复活了!
是的,她醒过来了。我只听到啊的一声,就看到夜夕坐在棺材里,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们,然后又望望身下的棺材再次啊地叫了出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于是我慢慢地朝她走过去。她定定地看着我,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竟然红扑扑的。
我一探,果然有呼吸,果真有脉象,那一刻,我想放声大笑,好人真的有好报,我的夜夕回来了,我们的夜夕回来了!
经此变故,夜夕的身体竟然不药而愈,性情也越来越开朗,有她在的地方总有欢声笑语。夜夕不记得七岁以前的事,可我仍然感谢上苍,把夜夕还给了我们。
那段时间是墨厘有记忆以来笑的最多的日子,因为夜夕说我笑起来很阳光很帅气,尽管我不理解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夜夕喜欢看我笑,于是我开始不吝啬我的笑容。
夜夕就像个精灵,脑袋里装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总说一些很奇怪的话,但又不乏条理。
第一次,我看不懂夜夕。她就像一个迷宫,扑朔迷离却又有着太多的惊喜等着别人去发现。
每天教夜夕练字学武,然后看她搞怪整人或者玩一些奇奇怪怪的游戏,做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这样的日子让我觉得很幸福,很满足。
夜夕似乎不会用毛笔写字了,不知这样一场变故为何把一个人的性情变得如此之多,所以我特地用鹰鹫的羽毛做了根羽毛笔送给她。夜夕爱不释手,每天都随身带在身上的“百宝袋”里。
夜夕送我一个用纸折叠的东西叫什么千纸鹤,然后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只要折满一千个挂在房间里,就可以实现一个愿望。
很灵验的哦,我依然记得夜夕当时跟我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神情,有点像大街上给人算命的老头,眼睛里时不时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我假装没看见,小心翼翼地把千纸鹤收好了。
夜夕回来后那三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
那年秋天,夜夕十岁。夜家一夜间被神秘组织灭门,我永远记得那一夜,平日美丽威严的烨月庄成了人间炼狱,到处是哭喊声惨叫声。夜家上下三百多口全部死于亡命之徒的刀下。末了,还被一把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我那天恰好临时有事下山,等我赶回去时那里已成了一片火海,熊熊大火一连烧了两天两夜,携着毁灭一切之势将一切痕迹抹去。
我曾不顾一切地几次冲进火海,可是一无所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吞灭了昔日的家园和亲人。
我的泪一流出来就被火烘干了,等火熄灭后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废墟里疯狂地找寻亲人的下落,可是每找一处我心里的绝望就扩大一点,最后只能木然地坐在焦黑的土地上。
那一刻,我满头黑发瞬间全白,可我没注意到,因为,我想到了死。
然后我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师父。轻轻的,却让我全身颤抖。
我顺着声音找过去,然后,我看到了我的夜夕。夜夕满脸都是干涸的血迹,呆呆地躺在假山下一块岩石上,望见我后,猛地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我紧紧地抱住她,我发誓这辈子再也不让夜夕离开我的身边,我要照顾她,保护她。我不知道夜夕怎么逃离这场屠杀的,我只知道我要将师父唯一的血脉保护好。
至此,我终于明白,江湖,终究是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