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影,去找一支比月殇更为上品的玉笛。”追影望见公子僵硬的背影和紧握的拳头,心里有些似懂非懂,因为不远处正是夜家大小姐与那不会说话的玉笛公子你唱曲我吹笛的场景,别说,那两人站一块还真有几分金童玉女的感觉。
“是,公子。”追影离去前,心里还在疑问公子不是最不喜欢吹笛弹曲之类的事情吗?还说那是闲人附庸风雅而已,但还是忍住没发问,转身去找玉笛去了。
所幸不久后那与夜家大小姐相处很好的玉笛公子就离开了烨月庄,十三影着实松了口气,因为随着他的离开,公子最近没来由的火气就消失了。
只是公子依旧乐此不疲地做些令十三影费解无比的事情……
“追影,去追查所有名叫玄烨的人,一个不能错过。”公子立在案边,指尖轻叩案面,眉头轻蹙。
“是!”追影正待退下,又听公子吩咐了一句,“不止大珉国的,周边的小国家也去查一查,带上这副画像,如果认识的就带回来。”
追影恭敬地接过公子递来的画像,只轻轻瞟了一眼,就看出画上巧笑倩兮的小小人儿正是整日里以捉弄公子为乐的烨月庄大小姐夜夕。
过了一个多月,追影以及落隐阁中众多好手全散落在蒙崎大陆各地,均在打探一个名为“玄烨”并认识画中女孩的男子。
“公子,查遍蒙崎大陆,共查到八人。其中两人为七旬老翁,名‘旋言’;一人为山间小庙‘玄业’小师父;一人唤叶玄,乃江南叶家已故先祖;一女婴璇燕,出生两月不到;一女子萱艳,乃一青楼歌妓;另一人绚野,乃异国杀手,以上诸人均不识画中之人。”追影如实禀报道。
“嗯,七人,怎的还差一人?”公子惑,抬眼望了追影一眼。
追影望了公子一眼,斟酌一番:“第八人,正是公子。”
一向镇定从容的公子微微张嘴,恍然咧嘴道:“对哦,我怎的忘记自己字玄烨来着。”
追影无语地擦了擦额头细汗,天人般的公子原来也会犯这等小错,心里不禁平衡了一把。
诸如此类种种,十三影集全体智慧分析后发现,公子自从前不久去烨月庄参加宴席后,对待某些事情时智商就回归为正常十岁小孩的范围了,有时甚至更为低下。而原本诡异的行事作风更是变本加厉的难测,甚至于把红鸾派去那个夜家大小姐身边,时时刻刻传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回来。看着那些写着简单言语的纸条,公子可以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傻呵呵笑一天。
“公子,人已送往藏影,交予楚先生。”追影垂首,对眼前面如冠玉的公子说道。
前不久消息来报,圣京里一路追逃出的三皇子已经到了江南。追影着实参透不了圣京里那位天子的想法,一面想尽办法把亲身儿子赶出宫,另一面却要落隐阁暗中寻找帝师好生培养。却未料出逃的三皇子居然被夜家大小姐所救,公子闻言沉着脸让红鸾尽快将人送往藏影,让楚涵安排人去培养。
“嗯。北安那边情况如何?”公子立于书案前,望着摆在案上一张张字条,修长秀美的手指轻轻拂过字条上的字迹,在那些“夕”字上来回逡巡,唇边不自觉地扬起笑意。扬起脸,那俊美的笑颜让追影看得愣了神。
“怕是快有动作了,圣京里那位让落隐阁做好准备。”追影如实禀报,却抬起眼角偷偷打量公子难得的笑容。
“马上飞鸽传书一封,就说落隐阁一事,儿子愿为娘亲分忧。”公子沉思。
“是。”追影告退,脑海里想着却是老爷夫人忒自私,从公子出生至今一直等着他接手映日庄和落隐阁,好过两人世界去。可怜我们公子小小年纪,却要将所有重担扛在自己身上。
对十三影来说,夜家大小姐根本就不算什么,不值得自家公子如此神魂颠倒。尤其是被派去一路相护的红鸾,更是忿忿不平。
红鸾是十三影中追踪能力最高的,小小年纪就被江湖人冠以“如影随行”之美称。不知公子哪根筋搭错了,竟把红鸾大材小用地派去一黄毛小丫头身边看她整日里没事就将好好一个烨月庄整的鸡飞狗跳,到后来甚至将魔爪伸向沧澜山下的岑丘小镇。
刚开始的时候红鸾确实怨念颇深,怎么说自己也是十三影之一,居然每日里无所事事只是给公子汇报点小丫头每日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可让高傲的红鸾奇怪的是,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三岁的小丫头看起来每日里以整人为乐,但不管是烨月庄还是岑丘的当地百姓,无不对其喜爱有加。
那些小手段乍看起来是整人玩闹而已,细细一想却是一种极为贴心的处事方式,每个收受其援手的人都不会因为接受了小孩子的帮助而心存尴尬愧疚,反而能体会出一番她的良苦用心。
一位卖臭豆腐的大娘犯了疾,夜夕却上前说她想吃臭豆腐,可是全身上下除了一些刚采的小草外摸不出一个字儿来,大娘见小姑娘嘴馋,好心用臭豆腐来换她不值钱的小草。老天开眼,好人有好报,一位恰好路过的路人甲告诉大娘这些小草是可以治她疾病的药材……
一个屡次被她抓住教育却死不悔改的扒手,夜夕往那人身上洒上闲暇时制作的痒痒粉,让那人当众从自己身上边挠边扒拉下曾经偷窃的东西,并当众赔不是,直到街头巷尾全部知道这位当众陪着笑脸道歉归还失物的是个知错能改的扒手。事后这位扒手脸皮再厚竟也不敢重*旧业,老老实实听从夜夕的指导做起了小生意,而街坊邻居乐意见着浪子回头,纷纷原谅了他……
一位做生意亏本的饭店老板,心灰意冷之下竟想寻短见,夜夕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人家要饭吃。老板被她一闹,注意力转移开来,本着临死前做一回好人的心思带夜夕回饭馆给了些吃的。谁知好不容易一次好心却没得来好报,前一刻还声称身世凄惨食不果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某可怜女,此时却对眼前的饭菜挑三拣四,不是这个味儿不足,就是那个火候不对。这也罢了,还对饭店的格局、服务、甚至是管理全部数落个遍。老板起先听着着恼,事后仔细一回味,却从夜夕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毕竟是生意人,一时钻入了牛角尖找不到出路,有人一点拨顷刻如醍醐灌顶。老板依着夜夕的建议对饭馆好好重整了一番,没多久生意竟蒸蒸日上。老板心有感慨,一改前非,从此对穷苦之人愈发良善起来……
诸如此类化腐朽为神奇的小事不胜枚举,到后来,红鸾甚至渐渐喜欢上这个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的夜家大小姐,给公子汇报的内容也由原来单调的寥寥数语变成了精彩生动的现场重播。
从此,红鸾心甘情愿地随着公子一路默默暗中相护夜夕从烨月庄出逃至雪宁谷。那些被安颜和武林中趁机落井下石之辈派来追杀的麻烦一次次被红鸾和背后的落隐阁悄无声息地解决了。
途中,红鸾自作主张救下了常家村那曾经收留过夜夕和她师父的一家三口,事后公子不但不责怪红鸾,反而大大赞赏了她一番,甚至还将常家老两口安排在自家客栈里做事,亲自教常家小女易容术和歌舞,安排她在飘香阁里打探北安的情况。
在夜夕和公子离开后,北安中无人照拂的维崖斯坦等人红鸾也主动一并纳入了保护的羽翼之下,正是那段日子红鸾认识了维崖,才有了后面的甜蜜收获。
假如不是维崖扰乱了红鸾心里十多年来未曾波动的一池春水,或许红鸾根本不屑用自己心甘情愿所做的保护拿来与夜夕套交情。
而今公子得偿所愿与夫人比翼双飞,她又找到了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皆大欢喜,不是吗?
白厝不得不承认他和夜夕的初遇有些喜剧性,尽管在公子和其他十二影眼里,他本身就带着点喜剧色彩。
公子参加大珉国相寿辰之后,就查出身中极为稀罕少见的来生之恋。即便是老爷和夫人问询,公子也不解释,反而一派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得了个风寒般不放在眼里。
从追影口中得知,公子在秦相府遇见过夜家大小姐。
追影寻到了一直与映日庄交好的妙手毒圣风晚,传说中唯一解过来生之恋蛊毒的神医。据风晚说,来生之恋可以由功力深厚的人心甘情愿引导至自己身上,十三影这才明了公子身上的蛊毒从何而来。
风晚主动去了万壑谷中培植噬情花和绝心草,这种罕见的双生草娇贵难活,只能在万壑谷这样气温恒定且潮湿的地方才能存活,走前吩咐十三影尽可能取得公子心上人的鲜血。
于是十三影整日里没事就纷纷暗自琢磨着如何能从夜家大小姐身上心甘情愿讨来解蛊的药引而又不至于被公子追杀。
然而江湖中波涛暗涌,形势变化诡谲难测,十三影和落隐阁众人忙得不可开交。
药引一事尚未有着落,就听闻不安分的夜家大小姐独自离开了北安。公子顿时慌了神,立马下令让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个暗影分头出去寻找,不巧的是,这夜家大小姐让白厝给碰上了。
彼时初遇,白厝尚不知眼前这位脸上表情丰富多彩,讲话莫名其妙,脾气又很容易暴躁还自以为扮个男装就像个男人的小女子正是公子心心念念之人。
说实话,白厝觉得自己除了对吃饭要付钱一事从来没概念以外,其他地方都很可取,这一点从映日庄超高的丫环人气可见一斑。
可惜碰着眼前这说话行事比公子更加玄妙莫测的女子后,白厝第一次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在被那女子一次次甩开后,白厝觉得此次任务败得惨烈至极,非但未寻着公子心坎上的人,还连一个交差应付用的女子都搞不定。
铩羽而归的白厝只能捧着一颗破碎不堪的小心肝回了公子身边,正与老七随风倒苦水之际,却被公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状吓得六神无主。
再一次被公子踹出门后,白厝有了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好心的老七告诉他,公子之所以如此生气是因为脸皮薄,只要将白日里遇见的那名难缠女子搞定,无论用什么手段带过来见公子,保证公子的相思之疾能药到病除。
白厝再一次披甲上阵……
原来那名害公子得了相思之疾却又让公子碍着脸面不承认反而将火撒到众人身上的难缠女子正是传说中令十三影诸人又爱又恨的夜家大小姐。
十三影暗自商酌一番,决定将此女推入火坑,将公子全身心交给她打理。事实证明此举实乃明智至极,因为从那以后,十三影终于摆脱了公子非人的身心折磨。
一物降一物,此话真真不假。
让他们互相折腾去吧,十三影乐滋滋地想着。
随着公子去参加武林盛会这段日子是白厝有生以来心情最为跌宕起伏的。他从来没碰到过夜夕这么好玩的女子,有时看起来很迷糊,有时却又睿智无比,虽然喜欢捉弄他,但心地却比潜雾山顶的冰雪还要纯善。可奇怪的是一旦他和夜夕之间的距离靠得近了些,公子杀人般的视线就会紧随而至。
白厝每日里过得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那般美好却忐忑。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白厝一向比较贱的手不小心刮落了一方白色面巾,等到终于想起面巾主人乃是雪冰阁里那个冷冰冰的水芙蓉时,公子看到了面巾,白厝可怜的屁屁再次莫名其妙惨遭公子脚丫的屠戮。
好在夜夕及时提点白厝要物归原主,并仗义地挡住了公子的折磨。只是当时对夜夕感激涕零的白厝并不知道,在一个不经意之间,自己已被此女从一个火坑踢到了另一个冰坑,从此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十三影以为公子和夜家大小姐之间是有几分意趣的。
别看夜家大小姐整日被公子指手画脚当小厮使唤,其实还是有几分能耐的,光看她能牵动公子的脾气变化这一点就可见一斑。
令人大跌眼珠子的是,安颜同时易容成光天傲和秦照威,摘星庄少庄主与他娘亲之间的不伦情感这样玄妙的事情居然也能被她看出来,这着实把所有人都震撼了一回。
十三影私底下讨论的时候一度怀疑夜家大小姐的脑袋构造非属常人。
十三影以为这夜家大小姐认人是极有准头的,没想到公子以落隐阁玄公子的身份出现时,这位夜家大小姐竟走了眼,愣是没看出性格如此恶劣而且恶劣地如此明显天上地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公子的真身。
这让事后回想起来的十三影个个跌破眼珠子。
更妙的是,公子总会不厌其烦地问夜家大小姐她的心上人可是胤家少爷,是不是看上他的皮相,还美名其名曰“你的老相好”,话里的酸意羞涩了腊冬里的青梅,惭愧了打翻的醋缸,隐在暗处不小心听到内容的十三影那段时间吃什么都觉得有股子酸味。
公子与夜家大小姐一起去万壑谷解蛊毒之事虽预料有凶险,却没料到一行四人均坠入悬崖。
十三影赶到万壑谷底救人,遇到大难不死的白厝和水芙蓉,而公子却要待在谷底解蛊。
十三影深知去蛊不易,遂派了几人暗中保护和传递消息,其余人继续回去配合三皇子与落隐阁完成那个庞大的计中计。
公子出谷回到清水镇,十三影明显察觉公子变了。精明依旧却时常一个人走神发呆,或是对着一朵花,或是对着眼前的饭碗,忽而欢喜忽而忧愁。
十三影那叫一个慌啊,纷纷怀疑是否蛊毒落下病根。于是对风晚刨根问底,这才了解到解蛊时发生的事情以及公子蛊毒好了之后发生的事情,归根结底又与夜家大小姐有关。
夜家大小姐不顾走火入魔的危险吹死亡之曲压制公子体内蛊虫。
夜家大小姐不顾身上累累伤势每日上山下河打猎维持公子性命。
夜家大小姐不顾身体虚弱每日放血为公子解蛊续命。
夜家大小姐对公子表了白。
以上桩桩件件无一不是可让公子心花怒放的事,缘何公子每日里仍是忧愁不已?
十三影承认,他们愈发看不懂从小看到大的公子了。
当然现在又多了个夜家大小姐。
明明已经表了白为何还要退婚?
明明说要与公子携手一生为何还要逃婚?
十三影不懂。
公子说,她想要的是婚姻自由,人权自由,所以我不能用胤辰的身份去接近她,否则她会离我越来越远。
公子说,当我以玄公子的身份在她身边的时候,却又总是想听到她对胤辰的看法,甚至期冀她会说喜欢胤辰。
公子说,当我越和她在一起,越是没有勇气告诉她,公子玄就是胤辰,胤辰就是公子玄。
公子说,当她告诉我她喜欢我的时候,我却怕她喜欢公子玄而不喜欢胤辰。
公子说,我不知道她对公子玄的喜欢是不是像对玄烨那般的喜欢,虽然我也叫玄烨,可是她口中的玄烨却不是我……
十三影真的不懂。
本就定过终身的二人每日里对这种你追我跑你刺我探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十三影对此十分不敢苟同。末了,却也只能对风叹一句,我等始终是凡人,不及公子和夜家大小姐如此妙人。
好不容易十三影怀着感慨无比的心情看着自家公子拜了堂入了洞房,本着非礼勿听的情*远远地隐在洞房外保护公子和夫人的安危。
公子和夫人实乃妙人,十三影不得不再一次感慨,连个洞房都比别家要热闹激烈,退到远的不能再远了仍然能依稀听到两人的激烈动静。
风中传来零零碎碎的对话,听得十三影狂汗不已……
“那年……屁屁上……我咬的……牙印……”
“我也要……”
“啊!不要……痛……”
“不要乱动……”
“痛……轻点……出血……”
“盖章……我的人……”
过了几日看夫人依旧揉揉屁股哼哼叽叽地走,而公子却是一副仿佛吃了几吨神丹般的神清气爽,十三影心照不宣地选择将视线飘到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