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陈在昏睡了一天一夜后,终于醒了过来。
但她的情况十分不好。
出现了由溺水造成的继发性病变,只是躺着也咳嗽得厉害,除了喉头哮鸣外还会出现呼吸困难的情况,更不用说总是倦怠、嗜睡、反应迟钝等症状。
闻灼近身照顾她,她也不闹腾,就像没看见他一样。
“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明陈……”在明陈又一次困倦地睡过去后,闻灼握着她的手埋头床边低声问道。
靳辕和宁边不同,明陈没有让他把事情告诉帝都那边,他就只字未提。
也就因此让闻灼钻了空子。
靳辕和保镖守在紧挨着明陈的一间病房,但是有一天醒来却突然不见了少爷的身影。
闻灼连夜将人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临海医院所在地距离香港很近,乘坐私人飞机离开医院,明陈第二天醒来后已经身处香港的土地上。
他真的将她带到香港来了,在这种情况下。
新居坐落在香港的半山别墅区,居高临下,视野开阔,站在山顶能够看到维多利亚的美丽夜色,将整个香港尽收眼底。
闻灼配了大量的保镖守在别墅里,明陈连别墅大门都走不出去,几乎是相当于把她软禁在了别墅里。
但明陈反应却很平静,或者说是迟钝。
她依旧不哭不闹,即使闻灼靠近也不躲不逃,安静得过分。
闻灼平日十分细心呵护,甚至夜里也同睡一张床守着她。若是她起夜,回来只要一上床,闻灼就会掀开被子把她拉到怀里搂着。
明陈半夜咳嗽,他立刻惊醒,先给她顺气拍背,再下床给她倒水喝。
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明陈却只觉得这里像个奢华的牢笼,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她坐在宽大的沙发床上看着落地窗外郁郁葱葱的林木,闻灼进来房间从身后抱住她。
她忽然低声说道:“让我出去,我不想死在这里。”
闻灼心有余悸地用力收紧手臂,说道:“明陈,别再做傻事。等你身体好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千万别再伤害自己……别用伤害自己来惩罚我。”
他说,明陈,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真的伤害你。
明陈却只觉得厌烦。
闻灼要在香港站住脚,就要在港岛影响最大的符氏家族势力下开荒。
香港有三分之一的建筑是属于符家的,符氏商业帝国的涉足范围很广,包括港口、零售、基建、能源、电讯、地产等。小到衣食住行,大到香港政界,都有符氏家族的影响力。
要跟符家抢地盘,少不得要伤筋动骨一番。
诸事缠身,闻灼因此越来越忙,不能时时陪在明陈身边。
佣人去送水果的时候,看见小少爷在安静地看电视,于是放心离开。
却没看到,桌上放着的水果刀,并未被人用来削水果。
超大的电视屏幕上放着《灌篮高手》,热血青春,激情澎湃,却和寂静安宁的别墅是完全两个世界。
明陈挑着修长刀尖,在纤白的手臂上轻轻划动,慢慢按下去,直至洇出血丝。
血一滴一滴顺着刀尖滑落,她心里却感到无比畅快,甚至连呼吸都轻松了起来。
最后她十分随意地把刀扔下,起身上楼,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滴答滴答的声音,那是手腕处的血在流失,她却感不到任何疼痛,只觉得痛快十分。
香港有一个不成文的默认规则,即居住生态链:最顶级的住宅是在山顶,山顶往下就是南区的深水湾和浅水湾,再往下就是跑马地、九龙塘、以及其他港九新界的住宅。
符家以航运和地产起家,从四十年代时就是香港岛巨富,位列香港四大华人家族之首。以符家的势力和财力,是完全有能力也有资格住在山顶的。
但是因为符家二少喜欢靠海,所以符家大少就弃了山顶老宅,在深水湾买下了三栋相连的别墅。
符家没有女主人,只有两个男人。所以当然不是三栋都住,他们只住其中一栋。符家大少买下旁边两栋别墅的目的其实是……为了不让人窥探到自己隐私或是阻挡到他的视野。
符家大少兼家主符宽,接手父亲的事业之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将家族事业保持得常青更盛。
符老大这人闲雅雍容,平日生活是和骇人手段全然不同的吃斋念佛,用符涓的话说就是,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看来港岛要不太平了。”符涓念叨着,“有朋自远方来啊……”
且不说兴起的明里暗里的争端,闻家的那位把小七爷拐来了,明家那班子人迟早要找过来。
“你不用担心这些事。”符宽抬头看了眼他,沉声说道:“也别想找机会出去勾三搭四。”
“滚。”
闻灼下午是提前结束工作回来的,因为放心不下明陈一个人。他脱掉西装外套交给佣人,走到楼梯脚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深色的原木楼梯上有一块并不明显的血渍,只有指甲大小。
他呼吸一滞,几乎是屏息顺着楼梯往上走,发现那竟然是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线。闻灼瞳孔骤然缩小,然后他一刻不停地大步跑着上楼,喘着气闯进了明陈的房间。
“明陈!”
黑发黑眸,少年模样的人抬起头来看他,眼里没有任何情绪,随意搭在腿上的手腕处包裹着一块医用纱布。
许鉴就坐在旁边,看见他后紧锁的眉头稍稍舒展,欲言又止地说:“……你先和她好好谈谈吧,待会再过来找我一趟。”
出现自残的情况,这个程度,八九不离十是已经发展成重度抑郁了。
闻灼慢慢走过去,捧起她的手腕,低声问:“明陈,你要怎么样才能好受点?”
明陈微抿着淡色的唇,漂亮的眼睛依旧那么好看,目光却没有焦点。
闻灼半跪在地上,头无力地垂放在她的腿上,近乎哀求道:“明陈,你别这样,要打要杀,你全都冲我来。”
不知不觉,他竟然把她逼成了这样。
可他又是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的呢?早就说不清楚道不明白了。
他用尽手段逼迫伤害明陈,走到今天好像再无希望回头。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相互折磨爱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