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内
明野愤怒地拍桌而起:“平日里敬他一声堂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对阿陈用这种手段。又是跟踪拍照又是串通媒体的,造这么大的势,就为了把阿陈从那个位子上拖下来?”
明楚山面色也很不好看:“凭明松的这番作为,的确不能轻饶了他。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他大哥明林这些年为整个家族尽心尽力,莫说苦劳,功劳也是不容忽视的。”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倒是这个小的,这么多年,到底还是没学安分啊。”
明野脾气冲,顿时就火大了:“难道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爷爷,爸爸已经知道这事是二叔做的了。”明菁开口道,“爸爸说您不用顾忌他,按规矩该怎么来就怎么来。”
老爷子闻言心底虽然有了打算,却没再说话。
他心里清楚,明陈接任后在集团的动作触碰了很多人的利益。明松不过是其中利益受创的一个代表而已,他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但奈何是挡得了明枪防不住暗箭。
或许明陈是对的,公开身份,但不是必须引退。她的能力有目共睹,况且还有他老头子在身后,过去这个坎一切都会好的。
这孩子几乎完美得无可挑剔,只要拆除了有关身份的这个定时炸弹,以后的路只会是一片明亮坦途。
只是很可惜,闻家小子不是那个契机。
当天便传出了消息,明氏的采购部长明松因事被革职调查,据内部消息说是因为用于集团采购的大批钱款和货物核对不上。
罪由自然是真的,但要把人清出集团也是真的。
京都某处陵园
天空中下着雨,一身黑衣肃穆的少年手捧鲜花站在一座墓碑前,身后是为少年打着伞的高大属下。
少年慢慢把鲜花放在墓前,然后蹲下身去,纤细的手指抚在碑上的照片。
照片里的男人虽然不是十分年轻,但英俊的面容神采奕然,眼角眉梢似乎都留有孩童般的天真意气。
“爸爸,我来看你了。”
明陈浅声开口,嗓音微哑。
或许是指尖冰凉的触感,又或许是这阴冷的天气,明陈看着照片里面的英俊男人,只感到心内阵阵发苦,鼻翼也渐渐开始发酸。
“爸爸,是不是生来被遗弃的人,就一生都会被遗弃,是不是……永远不会有人肯留在我身边?”
少年隐隐透露着绝望的声音让身后的靳辕不由得浑身一震。自从他跟在明陈身边,还从未见过这个仿佛永远冷静淡泊的少年有过如此软弱无助的情绪。
原来少年真正伤心起来,是这样的让人心惊,这样的让人……心疼。
明陈似乎已经忘记了身后还有人在,漂亮的眼睛失神地看着某处,目光微微放空,像是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无法自拔。
“我好想念你,如果你能够陪在我身边就好了……如果我曾经在能记住的时候看过你的样子就好了。”明陈靠在墓碑上,散落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眸中情绪,只是能让人感到少年正在被悲伤的情绪包围着。
明华在她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永远地离开了,她对于父亲的所有记忆都来自于他人的叙说。她根本记不得他真实的模样。
这些年,其实她很少想起父亲的。但是这些年,她很多时候都想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属于父亲那样的宽厚温柔的怀抱。
那个人的怀抱曾让她感到无限温暖,但是此刻她仍然独自感受着无尽的冰冷。
少年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语气里满是惶然无所依靠:“为什么我总是被放弃的那一个呢爸爸……”
我那么努力地去爱一个人,满怀期待,甚至想要背弃家族,最后却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所有人都不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
“凭什么,我总是要被人抛弃……”少年的声音愈来愈凄切,听的人都不忍再去细听。
“爸爸,对不起,我不想再难过了……对不起……”少年似乎开始有些语无伦次,靳辕揪着一颗心低头去看,只见少年精致惨白的面容毫无血色,一双眼睛紧紧闭着,那模样好像心里满载的痛苦就要溢出来了一样。
他伸手想要去触碰少年,却见那人似有所觉地抬手微微挡住,然后眼见着整个人的情绪神态就像破碎的水晶一样寸寸复原,最终恢复成如常的一派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矜贵模样。
“走吧。”
明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淡淡出声。
但是靳辕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少年曾有过那样脆弱痛苦的模样。明明是一个不满十七岁的少年,却好像有过七十年沧桑的人世之旅。
他逼自己活得高贵,他活得痛苦无比。
靳辕有种预感,也许不久以后的明家七少,就将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不一定是哪里不同,但一定会不同从前那个无瑕少年。
明陈冷冷清清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眼皮微抬然后又懒懒地落下去,就像没看到人一样想要错身而过。
这里没有别人,她懒得应付他。
“我就只说几句话。”脸如刀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英俊男人伸手抓住少年,声音里有微不可察的轻颤,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三分钟。”明陈语气无波无澜道,“我还要赶航程。”
“你要去哪里?”闻灼抓着少年的手不自觉一紧,却惹来少年不耐的皱眉。
“两分五十秒。”明陈拨开他的手。
“我知道我很混蛋,让你很难过很丢脸。但是无论怎样,都不要伤害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你受伤,一定要自己好好保重身体。”
“多谢好意。我很好,我会很好的。”明陈一刻都不想再和他谈下去,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冷淡厌恶,她抬步便离开。
那些话,很恶心人。
她开始后悔,怎么会让他开口。
闻灼清楚地看到了少年眼里的情绪,他唇角扯开一抹苦笑,心脏抽动着疼痛起来,他不禁想道,原来心疼的声音竟然可以一下下清晰可闻。
明陈,你也因我这样痛吗?
那我便甘之如饴了。
这是你给我的疼痛,正如我给你的一样。
没关系,这些都会过去的,很快。
可是,他的少年,已经开始厌恶他……一切,还能回到原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