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杏最近觉得，金聿有些奇怪。
虽说平时他话也不多，时常板着个脸面无表情，还神龙见尾不见首。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上京城一路，她瞅着金聿，越发觉得这人和尊上很相似。
诸如此时，金聿垂着眼睑，漫不经心擦拭过剑身，随后嫌弃的将手帕扔在一边。
木杏记得，门中只有尊上才见不得脏污，金聿从前没这个毛病。
一行人进了京城，金聿二话不说直接占了尊上的房间，他大赤咧咧地住进去，丝毫不避讳。
木杏欲言又止，这一回再来京，仅有她和金聿，以及守门人守关一并公输颢，旁的再无别人，连着尊上也没来。
金聿进门又出来，冷冰冰吩咐道：“差人打扫干净，另外听闻京中桃花酿十分有名，晚上买一壶。”
木杏愣了愣，金聿不是滴酒不沾的么？
作为尊上的影子护卫，长年累月护卫在尊上身边，喝酒只会误事，故而金聿是不喝酒的。
金聿见木杏站着不动，眉头一皱：“还站着做甚？听不懂我说的话？”
这等一副理所当然的命令口吻，木杏本不用理会。
但莫名其妙的，她就是觉得金聿此时下令的模样，和尊上很相似，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出门去买桃花酿了。
桃花酿，京城出了名的一种清酒。
采用三月里第一批开苞的桃花，在卯时分了进行采摘，然后需用冰山之巅的雪水浸泡。
如此酿制的酒，酒气芬芳，味纯而正。
晕黄烛火下，金聿看着杯中的酒，就有片刻的出神。
他觉得自己应当是没喝过桃花酿的，可嗅着味道，又觉得份外熟悉。
更熟悉的是，记忆深处，有谁最是爱这一口的酒。
绵香佳酿入喉，先是泛着桃花味的甘凉，待酒入肺腑，便像烟花一样爆炸开，化为火勺火勺的热烈，连带血液都被带着沸腾起来。
一杯即醉。
金聿熏熏然地倒在床褥里，天旋地转间，他仿佛看到一张份外艳色的脸，就在他面前。
他伸手去抓，却只抓了满手的空气。
被压制在意识深处的记忆，像是堵塞不住的溪流，奔腾叫嚣着要从泉眼涌出来。
晃悠悠间，金聿觉得自己似乎想起了什么。
然，也只有那么一瞬，紧接着便是针扎一般剧烈的疼痛袭来！
“唔！”他闷哼一声，视野晃的更厉害，索性也就不深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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靡音最近的日子过得甚是舒坦，她披着琴徵羽的身份，琴家几乎是她说了算。
再者四国使节来夏，是一早就计划好了的，并不需要她出面掺和。
是以，她只需要是时不时露面弹个琴，再偶尔和楚西祠邀约一两次，便能将京中诸多势力的注意力给吸引住，方便四国人马往龙骨山渗透。
这一日，靡音一曲《雀登枝》，于京中有名的书社茶寮抚琴。
细白的指尖挑过琴弦，琴弦微颤，音儿缓缓消弭，最后一个音节落下。
“好！”
“再来一曲，琴乐师再来一曲。”
“此曲妙哉，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啊。”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赞美之词不绝于耳，吹捧至极。
楚西祠送上一盏温差：“先歇会，省的手疼。”
那等温润体贴的模样，羡煞京中一众贵女。
靡音微微一笑，抿了口茶水：“王爷，是个体贴的人。”
楚西祠眼神闪动：“素银可还听话？”
靡音点了点头：“有王爷的吩咐在，她自然无一不应。”
两人低声说着话，落在旁人眼里，真真亲密。
有人议论纷纷：“缘分天注定，所以这有缘人，无论经过多少年，总还是会在一起的。”
“就是，上回摄政王不是说了么，从前那些事，都是受了歹人蒙骗，伤了王妃一颗真心。”
“是啊，真让人唏嘘，好在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
……
有情人终成眷属？
隐在人群里听琴的金聿眸色渐深，想也不想就冷嘲起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玄色的束月要窄袖锦衣，三千鸦发结在脑后，逶迤长长，直坠月要际。
他抱着长剑，眉目半敛，显然是已经听了好一会的琴了。
二楼凭栏处，经不过众人请求，靡音素手一抬，准备再弹一曲《阳关三叠》。
音色乍起，如细雨蒙蒙，倏起离别悲伤之曲调。
然这琴音，却让金聿皱起眉头。
不对，这琴弹的不对！
曲调难解难分，柳依长亭，故人相送，不忍分，不忍分……
金聿忍着想拔剑的冲动，眼神沉沉地看了眼靡音和楚西祠。
随后他转身，隐到偏僻角落，从袖中摸出一管红玉长箫。
那长箫雕刻精致，箫身还用金箔嵌出优昙婆娑花的纹路，甚是漂亮。
“幽唔……”空灵箫身忽然响起，不绝如缕，如怨如慕。
箫声像是一把匕首，突兀地斜插出来，狠狠地扎进幽幽琴声中，带起一股子嫌恶的恼怒，将琴声曲调压下来。
靡音指尖一顿，节奏便坏了。
她正要停下，不想楚西祠一把握住她的手：“继续弹。”
靡音皱起眉头，硬着头皮，努力找回琴音的节奏，不然就是能跟上箫声的节奏也好。
哪知，那箫声带着不怀好意，根本不等她，就是非得要将琴音搅的乱七八糟。
“嗡嗡嗡”靡音十指按在琴弦上，没弹完的曲调，却是没法再继续了。
出奇的，那箫声随后也作罢，没再纠缠不休，很快就听不见了。
靡音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箫声的风格总让她觉得似曾相识。
“这是何人？”她惊疑不定。
楚西祠偏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婆娑门尊上，九黎。”
“嗡”靡音指尖颤动，勾住琴弦，琴弦发出一阵刺耳难听的声音。
她脸色刹那就白了：“你，你确定？”
楚西祠哂笑，凑近勾起她鬓角细发问：“怎的，你怕他？”
靡音深呼吸，掩下眼睑，抿着嘴角没有回答。
楚西祠冷哼：“你算计琴徵羽，将她压在龙脉之下，就该明白，早晚他都会跟你算这笔账。”
听闻这话，靡音蓦地抬眼，她望着楚西祠，露出难以置信又拒绝相信的表情：“尊上和她……不可能，他们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