梗概：杨垚是皇家万兽园前任御兽监的长女，因父亲被害举家落难，带着弟弟妹妹流离失所。8年后带着复仇计划设计重回万兽园，假意接近新任御兽监李鸣的儿子李闻春，逐步搜集李鸣害死父亲、贩卖兽物、苛待员工的证据，最后在皇帝的万寿节一举告发李鸣，并意外得到了李闻春的助力，重新夺回御兽监的职位，重振万兽园气象。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杨垚履行了长姐的义务，带着弟妹成功复仇，而唯一对不住的，就是痴心对待她的春公子。原本是一对璧人，却因为家族仇恨，只能渐行渐远。
付费点记号：【截断截断截断截断】
渠道标题：我是皇家驯兽女，御兽监的儿子爱我入骨，但他不知，他只是我复仇的棋子。
类型：古言、宫斗、复仇、虐恋
我是皇家万兽园明艳张扬的驯兽女。
百灵鸟、大象、老虎，都在我的手底下服服帖帖。
当然也包括万兽园御兽监的儿子李闻春。
他以为跟我是双向奔赴的甜甜纯爱。
没想到我只想让他一家万劫不复。
01
皇家万兽园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
我骑着骏马自由驰骋，在马背上翻出不同花样，一会儿单腿旋转，一会儿翻滚倒立。
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挽成飞仙髻，上面缀着小小的金色铃铛，稍微做个动作就会发出丁丁零零的悦耳声响。
李闻春在一旁看得直愣愣，眼睛里满满都是星光。
这位公子哥是皇家万兽园御兽监的儿子，本该文武双全以待子承父业。
实际上却资质平庸，手无缚鸡之力，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半个月前，他在巡视豹房的时候，被一头发了兽性的小花豹几声低吼，就吓得快尿裤子。
小花豹面对这位监二代，可丝毫没有给半点面子。
眼露凶光，呲着牙仿佛看到了美味的食物。
前爪从笼子里猛地伸出来，爪牙就揪住了春公子的衣襟，吓得他直喊人。
是我，端着饲料款款出现，趴在小花豹的耳边几声低语，就安抚得它松了爪牙。
“春公子受惊了！我是万兽园的驯兽女阿垚。”
嫣然一笑动人心，秋波一转摄人魂。
从此他的眼睛再也没从我身上移开过。
“阿垚，你慢点！小心啊！”
我跑了两圈马，春公子还在后面追着我喊，一手拎着水壶，一手举着襻膊。
我回头看他这个不争气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
脸上却灿烂如春日暖阳：“春公子，来追我呀！”
他的哈喇子都快流到了脖子上和手臂上。
“你下来，咱俩说说话，不要骑马了！”
我在他面前翻身跳下马，额头上微沁的汗珠让整个人愈发春风满面。
春公子掏出手绢儿，伸手想要帮我擦汗。
我一个娇羞转身，他倾斜的身子就差点栽到了草坪上。
我粲然一笑：“瞧你那样儿！”
他嘿嘿傻笑：“阿垚，你嫁给我好不好？明儿我就去禀告父母，我要娶你！”
我偏着头理理碎发：“不好，谁要嫁给你？我还要搞事业呢！”
“你嫁给我，以后整个皇家万兽园都是你的！”
02
我心里发寒，皇家万兽园，以前可不就是我的吗？
我父亲杨力彪，8年前正是皇家万兽园的御兽监，皇宫大内的红人。
威风八面，掌管着各国来朝的珍禽异兽。
李闻春的父亲李鸣，不过是他手底下一个听任差遣的副使。
我叫杨垚，有4个弟弟妹妹，分别是杨森，杨淼，杨焱，杨鑫。
姐弟5人从小在万兽园长大，什么白鹿、锦鸡、孔雀，乃至于黑熊、大象、猎犬，都是我们朝夕相处的好朋友。
然而，无忧无虑的日子只过了8年。
一朝风云变天，父亲因为一头失控的猎鹰在御前吃了罪，冤死在牢里。
母亲是个不顶事的内宅妇人，惊惧之下落井而亡。
我带着弟弟妹妹，趁着家中大乱逃到街上，从此天为被地为床，流浪了整整8年。
我的复仇大计，也计划了整整8年。
遇到上位成为新任御兽监的李鸣，当然不是偶然。
8年来我靠着原来的基础和记忆，片刻都不敢懈怠，苦练母亲独传的百灵鸟口技。
一张口犹如清风吹拂耳畔，人鸟难辨，可引得5里以内的百灵鸟竞相飞来。
喜怒哀乐都能传递给鸟儿，如同一人当上了百灵鸟的王，号令群鸟，无有不听。
两个月前，我打听好御兽监大人路过的时间，穿戴着朴素的农家女儿装扮，在街上对着笼子里的鹦哥开始了口技表演。
鹦哥并不理会我，百灵鸟却听懂了我的召唤。
很快就从远处飞来聚集，一只，两只，三只，直到成群结队，围绕在我和鹦哥旁边上下飞舞。
街坊邻居齐齐拍手叫好。
御兽监大人李鸣停下了轿子听得出奇，终于忍不住上前询问。
我一番巧舌如簧，声称自己无依无靠，幼年时在乡下喂牛学会了几句鸟语，如今带着弟妹往京城寻亲讨生活。
御兽监大人在高位上待得久了，怎么会对一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女子起疑心？
他看中了我的能力和潜力，要我随他进万兽园当差。
“小女子自然是愿意，但是4个弟妹无所依傍，也得随我入园，做些砍柴、喂马、洒扫的活计都是可以的！”
我感激地看向李鸣，甚至于眼底蓄泪、满脸含笑，看起来是穷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活路。
李鸣捋了捋自己的长须：“那自然是好。每人一月一两银钱，明天就可以造册入园。”
我带着弟弟妹妹给御兽监大人磕头谢恩。
时隔8年，我们终于杀回来了。
03
重新回到皇家万兽园，我自然被分派到了百灵鸟房。
园内的驯兽女就有三十多人，各有各的绝活，我在她们眼里就就是个不起眼的新人。
在这里，无人在意我的姓氏，只会跟着御兽监叫我阿垚。
大弟弟阿森在老虎房喂养饲料，二弟弟阿焱在马棚清理马粪马尿，小弟弟阿鑫在象房干些杂活儿。
妹妹阿淼，则被派到了锦鸡房。
我私下偷偷告诉弟妹，“凡事千万不要出头，装傻充老实，做好自己的事就好。”
在我开始有意接近御兽监大人的独子李闻春之时，整个万兽园上下几百号人口，都没有人意识到我们姐弟的存在会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春公子自从那天遇见了我，早就被我的美貌和活泼俏皮迷得不知道自己叫啥。
天天追在我后面跑，一会儿要约我上街，一会儿要与我一同吃茶点，花样百出。
“春公子，我是一个低贱的驯兽女，身上有干不完的活儿，不是你们这种公子哥天天喝酒逗乐的！你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李闻春手摇着扇子，笑呵呵地哄着：“别别别！我陪着你干活，看着你干活，好不好？”
“那还差不多！”
我看着他痴痴地笑。
他又来了：“其实你只要答应嫁给我，根本不用自己那么辛苦！”
我伸出手指在他眼前一晃，“我偏不！我要自己干出一番事业，才好——”
“才好怎样？”
“才好配得上你呀！”我冲着他抛了一个娇俏眼神。
春公子双腿一软，“就喜欢你这个样儿！”
外人看着我和他调情，心里只会想着我要攀高枝。
可我每日天未亮就起来清理鸟粪，喂养幼鸟，然后与百灵鸟对话沟通，调理它们的性情，一直干到月亮西沉，双手酸得抬不起来才算完。
没人能指责我在本职工作上有什么纰漏。
百灵鸟房的鸟儿们经过我一番调教，更加聪慧懂人性，连御兽监大人亲过来看了几次，都忍不住啧啧称赞。
这日春公子又为我寻来了上好的胭脂水粉，说能让我容貌更加出众，惊艳四方。
“每天对着这些鸟儿雀儿，涂抹再好的胭脂水粉又能给谁看？”
“我倒听说，你们家里有一种凝香粉，能让鸟兽转性，再温顺的鸟啊鹰啊，都会变得野性十足，你去寻来给我看看好不好？”
我对着春公子就是一顿拉扯衣袖撒娇卖痴。
他却忽然伸出手掌捂住了我的嘴，“你别乱说，这不能让人听见！”
“人家只不过在民间有所耳闻，到底是不是真的嘛！”
“是倒是，但真的不能乱讲！”他一改往日不着调儿的样子，显得十分谨慎。
而我内心的猜想已经得到了证实。
04
当初，我父亲将自己驯养了三年的猎鹰献给了陛下。
那猎鹰从来对我父亲的指令服服帖帖，高空滑翔姿态尤为优美，定能在陛下的万寿节博得众位后宫贵人开怀一乐。
可偏偏，猎鹰刚刚起舞不到一刻钟，就好似转了性子，变得张狂无比。
露出尖锐的爪牙，双目像是死死盯着久寻的猎物一般，利嘴还不停地发出令人生寒的鸣叫。伸展着翅膀直直扑向看台上的列位天潢贵胄！
眼看脚爪如利钩就要伸向皇帝，任凭父亲如何呼唤，都无济于事。
千钧一发之际，是当时的副使李鸣，一张弓射杀了猎鹰，救了陛下一命。
后来，就是父亲获罪下狱，不到一月枉死牢中。
母亲跳井之后，家中仆人乱成一团，因为抢夺财物争相逃走，不留神就失了火。
我带着弟妹从狗洞逃出，才免遭一死。
而害死父亲的始作俑者李鸣，却扶摇直上，在御兽监的位子上稳稳端居。
他大概以为，我们几个孩子，也在那场大火中丧了命。
我们姐弟5人，从官宦子女沦为流浪儿，不过须臾之间。
这8年来，一件衣裳从最大的传给了最小的，穿到破烂不堪都舍不得丢掉。
吃的都是街坊四邻泔水桶里捞出来的剩饭剩菜，能填饱肚子已是万幸。
从寺庙睡到了私塾门口，从街头被赶到了巷尾。
身为长姐，我发誓不能让任何一个弟妹冻死饿死。
就连短暂的梦境里，我都处在这样的恐惧中，从没睡过一个好觉。
有一次好不容易睡过去，妹妹杨淼却被老鼠咬伤，疼得哇哇大哭，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高烧不退。
我带着她在药馆门口跪了大半天，才有好心人给我们施舍了点药材，不至于让她被鼠疫夺去了性命。
二弟弟杨焱，以前是个快言快语的明朗性子，经此一难，沉默寡言再也不肯开口。
我数度以为他是被惊吓到失语，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逗他多说几句。
这8年里的每一天每一秒，于我都是如同架在火上烤一般的难捱。
多少次我徘徊在崩溃边缘，只想带着弟妹到地下去寻找父母。
但我不能！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那仇人在我们曾经的高位上如鱼得水，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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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往事无有一刻不在心头萦绕。
我带着泪痕醒来，内心狂跳不止。
却看见李闻春坐在我床头，关切地问道，“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
“刚刚我们才说到凝香粉，你忽然就很激动，喘不过气来，然后就昏了过去，可吓死我了！”
春公子还是那副傻愣公子哥的模样。
我知道，我之所以昏了过去，是因为知晓了凝香粉的存在，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一时激愤难耐。
“没事，我只是气血不足，一时间头晕的老毛病发作，吓到你了。”我跟他解释。
他倒是没有对我起疑心，“你没事就好，我多怕你有什么闪失！”
“那你为何不给我看凝香粉？”
“哎呀你不知道，那凝香粉我父亲从来不让我碰，我也只是听他和母亲谈起过，自己从来没见过。”他急于跟我撇清。
“这凝香粉是你家独制的？”我追问。
“我母亲娘家有一位陪嫁侍女，是一等一的制香好手，又颇通药理。这凝香粉就是我父亲让她研制的。”顿了一顿他又问，“阿垚，你为什么对那个凝香粉这么感兴趣？”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可是驯兽女，这凝香粉如果真能让兽类都听从于我，可不比我苦练口技强得多？”
他一下子释然，“我就说嘛，你一向没心没肺的，难得见你如此执着。”
“好啦，既然是你家独门秘制，我当然也不好强求你。”我又开始使出撒娇撒痴绝技，为他端正了一下头上的冠子，“反正，我早晚也是你家的人，早晚也会见到的，不是吗？”
春公子这下可来劲儿了，马上点头如捣蒜，“当然！只要你答应，我明日就可以迎你入门！”
我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佯装生气地说道：
“哪有正经公子哥娶媳妇儿这么儿戏的，等我当上了这万兽园的女官，那时候嫁给你，才是风风光光的！”
“好好好！都依你！”
我知道他最受不了我说软话的样子。
两人吃了一会儿茶点，我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跟他说：
“对了，前日妹妹阿淼跟我说，她如今在锦鸡房难过得很。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帮她？”
“是掌事的为难她了？”春公子拿起一块糕点，边吃边问。
“倒不是。她说她对这些鸟啊兽啊不感兴趣，想要我为她找个别的差事。我还能有什么本事呀，还不是指望你而已？”
“那好办，要不就到我家里来当差呗！”“真的吗？那我就替妹妹多谢你啦，未来姐夫！”
06
就这样，阿淼被指派到了李闻春母亲的院子里，当起了粗使丫鬟。
我让她别着急，不要早早想着打探什么，只管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先混个好印象再说。
妹妹与我一般貌美聪慧，只是身量不足，还看不出大闺女的亭亭玉立。
她在李夫人身边小心恭顺，很快就受到了李夫人的青睐，可以在房内侍奉。
说是学点主人家的规矩做派，日后也好挣个前程。
话说这李鸣可不像他儿子一般糊里糊涂，接管万兽园之后管得紧，三天两头都在园子里。
他对上极尽巴结，对下却是暴戾成性。
园中诸人有谁办事稍微懈怠或出错，都会受尽责罚，有苦难言。
这日他在象房巡视，发现有一头小象生了病，倒在角落里不吃不喝，偶尔还露出挣扎求助的样子。
象房的人上报之后都非常害怕，因为作为御兽监的李鸣，遇到兽物生病，第一件事就是责打。
不巧的是，小象生病之前，正是我的小弟弟阿鑫拿着早饭过去喂养。
在众人的指认之下，李鸣一把揪起跪在最角落的阿鑫，一把巴掌扇过去，小家伙又重重地摔到了2米开外，额头上全是上，鼻血直流。
我在一旁看着，心疼得不得了，想要过去扶他起来，却只能忍住。
李鸣疾言厉色：“喂养不当致使兽物生病，该当何罪？”
我想稍微减轻小弟弟的责罚，于是出言：“大人，我刚刚观察了小象的鼻息和脉搏，又触摸了体温，判断是受凉致病，与喂养无关，只需要用药……”
李鸣看向了人群中的我，阴阳怪气：“你敢来驳本监？”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立马换了语气：“卑职不敢。喂养不当致使兽物生病，该责打20教鞭！”
忍着心口沁出的恶血，我咬牙说出了万兽园的刑罚条例。
“说得好，那么就由你来掌刑报数吧！”
他微微拂袖，身边的人早已把阿鑫绑在了行刑的春凳上。
粗重的教鞭上还扎着零碎的钉子，每打一下，必然刮开皮肉，血肉模糊。
我在旁边听着鞭子声数着数，看着小弟弟由惨叫转而哀叫，整个心犹如被重重撕开。
20鞭子打完，整个人早已晕死过去。
李鸣又让人给小弟弟泼了好几盆冷水，浇醒之后才带了下去。
他目光恶狠狠地看向众人，“瞧见没有，当差不当，就是这样的下场。”
众人吓得噤声。
多年被这位御兽监大人死死压制，园中诸人早已知晓，不反抗，不吭声，才能活命。
我想着卖一卖好，便上前说道：“大人，此事是小弟的不是，卑职有方子可以给小象治病，可否交给卑职一试？”
李鸣问我：“你懂兽医？”
我摇摇头：“不懂，只是看过乡下的猪生病吃的都是些啥药，可以一试。”
李鸣冷笑：“乡下的猪也敢跟万兽园的象相提并论？真是恬不知耻！”随即对着他的贴身随从说道，“这头小象已经奄奄一息，登记报给内廷，拉下去处置吧。”
我心下早已明朗，不过是一头小兽物受凉生病，他何以要如此大费周章责打奴才。
原来为的就是将兽物上报成病亡，在兽册中除名。
这批原本就无甚大病的御兽流到民间，大有达官贵人愿意高价买下。
好大一笔生意。
李鸣啊李鸣，你的罪证又添了一笔。
07
距离皇帝的万寿节还有三个月。
听到今年万寿节依然要在皇家万兽园举办兽演的消息，我激动得三天三夜都睡不着。
距离我苦苦等待的那一天，终于有了盼头。
8年前我父亲就是在万寿节出了事，8年后我要让始作俑者的李鸣出事。
自从得到兽演的旨意，万兽园上下都开始了忙乱的准备。
百灵鸟房管事嬷嬷每天恨不得拎着我的耳朵耳提面命：
“咱们皇上最看重好意头，这里就属你通鸟语，可一定要让百灵鸟带来吉祥好运，不然我们可就都活到头了！”
我精心排练了一个百灵鸟的空中舞蹈节目。
55只百灵鸟对应着皇上的55岁万寿节，伴随节拍，百灵鸟群在空中放声歌唱，最后围摆出一个巨大的“寿”字，得体又新颖。
三个月的准备时间，我用了不到半个月就将节目排好。
李鸣过来监看，也是挑不出错儿来。
春公子跟在他爹身后，满脸的自豪，“父亲，您看阿垚多厉害，您可得给她升升职！”
他只稍微点点头，“不错，好好准备着，自有你的好处！”
我颔首点头，不忘斜眼偷看一眼春公子。
他早就已经嘿嘿笑忍不住朝我挤眉弄眼。
打点好了自己这头，我开始给大弟弟阿森和二弟弟阿焱帮忙。
来到大弟弟这里之后，我才知道李鸣将这次兽演的压轴节目，压在了老虎房。
他要亲自上场，与虎共舞一曲“天女散花”。
老虎本性凶猛，却在他的驯养下，能够扮出娇柔妩媚的女子仪态，扑高腾空的瞬间，朵朵桃花从高空散开洒下，漫天飞舞尽是粉色世界。
我跟着大弟弟偷偷看了一场排演，都忍不住暗中夸奖李鸣有两下子。
距离万寿节进入倒计时的日子过得充实又紧张。
我以驯兽技艺提升为由，每天缠着春公子悄悄带我到各处观看。
知道老虎房的重任之后，我每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那里。
春公子一脸不解：“老虎房有我爹盯着，当然万无一失，你为什么还天天不放心要去查看？”
我眼睛一转，泪珠儿就盈盈挂在长长的睫毛上。
“上次我小弟弟阿鑫因为小象生病的事情挨了重打，到如今伤口还没好全呢。”
“如今老虎房是我大弟弟阿森当差的地方，我当然害怕再有什么不慎，让他跟小弟弟一样吃罪责。”
“春公子是家中独子，从小千人追万人捧，自然不懂得我这个长姐的心！”
说罢掏出小手绢，嘤嘤嘤地哭了起来。
李闻春左哄右哄，“上次都怪我，跑出去和人吃酒了，要是我在场，必不让我父亲责打阿鑫！”
我脸上转阴为晴：“好啦，我知道你待我的心。不过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妹妹阿淼了。自从她入了你家当差，我还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呢！”
“你放心，明儿我抽空就带她来见你，让你们姐妹好好叙叙话！”
这小子，要不是他爹是我的杀父仇人，倒真不能抹杀他对我的一片心意。
可惜了。
08
眼看万寿节一天天临近，万兽园里到处张灯结彩，为这一场盛大的皇家兽演穷尽心血。
我们每一个登台表演的驯兽女都给换了簇新簇新的衣裳不说，就连头面都赏下来不少。
当然，这些钱都进了李鸣的口袋里，我们能拿到手的微乎其微。
我根本不在乎。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我除了确保百灵鸟舞蹈万无一失之外，早已跟老虎房的那只登台大虎混成了知己。
一日三餐，都偷偷从大弟弟手中交到我这里来，亲自照料。
兽物都通人性。谁对它好，它就跟谁亲。
我视它为最亲密的战友。
万寿节那天，就是它为我一战的时候。
这一天在万众期盼中终于到来。
皇家兽演安排在了下午。
百灵鸟舞在我的指引下，率先开了个吉祥如意的好头。
55只鸟儿在空中吟唱起舞，惹得各位皇亲国戚都目不转睛凝神观看。
“寿”字出现的那一刻，众人欢呼鼓掌，皇帝更是开怀大乐，直呼“赏！”
李鸣带着我上前磕头谢恩。
春公子在一旁恰似与有荣焉，一直朝我挥手鼓舞。
看似其乐融融的皇家兽演，很快就来到了惊险一刻。
老虎房“天女散花”正式开演。
李鸣带着大老虎缓缓出场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高高悬起。
看着原本凶悍勇猛的兽物头上被簪满了鲜花，倒是有种带着喜气的反差萌。
他先是与大老虎绕场一周，憨态可掬地做出各种逗趣动作，引得看台上的诸位乐开了花。
我心里一分一秒地盘算着时间，敏锐地看出这只大老虎，开始由娇憨变得不耐烦。
它眼神里的光，从一开始的毫无防备，到如今渐露凶光，身上的汗毛都渐渐竖了起来。
李鸣是积年的驯兽好手，他不会察觉不到。
只是如今人在场上，已经由不得他再做任何调整，只能不停地以他熟练的规训姿态，稍稍缓解老虎的暴躁与不耐烦。
“天女散花”正式开演，老虎多次腾空高跳，却始终没有之前预演的那般效果。
要么跳不起来只在半空就落步，要么干脆连起跳的指令都不听从，瘫坐在地上，看着李鸣的眼神里尽是漠然。
看台上的皇帝与诸位娘娘，都以为这也是早先排练好的戏码，纷纷被逗笑。
只有李鸣紧张得不停擦汗，想尽办法却无计可施。
眼看鼓点越来越密集，我找准时机，旋转舞姿缓缓登上舞台。
从李鸣手中接过教鞭的那一刻，他眼神里闪过迟疑和惊惧，似乎在死死地问住我。
我微微一笑：“李大人吃力了，我来吧。”
大老虎见来人是我，有了些许兴奋和热情。
我轻轻挥舞教鞭，特意让我的舞袍长袖略过它的鼻子。
三个月来每天让它闻我袖子里的凝香粉，此时的它忽然好似看到了最亲密的战友，围着我又是蹭鼻子又是挠痒痒。
李鸣看到这一幕，也只能灰溜溜自己先下台。
我与大老虎的一曲“天女散花”无懈可击。
当漫天飞舞的桃花从天而降，我旋立于虎背之上翩然若仙子。
皇帝激动得站起来大声叫好，后宫诸位娘娘无不跟着拍掌喝彩。
一曲舞毕，大老虎和我还一同谢了幕，真就像是一个大孩子一般憨傻可爱。
皇帝龙心大悦，看向李鸣问道：“这位驯兽女从未见过……”
09
我还未开口，李鸣抢先一步：“回禀陛下，这是万兽园新来的，还不成气候。”
皇帝大手一挥：“这明明是天生的驯兽才女，怎么还说不成气候。”转而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李鸣又急着抢话：“皇上，她叫阿垚。”
“回禀皇上，我叫杨垚。——是杨力彪的杨。”
我等着说这句话，已经等了8年。
8年了，皇帝可还记得曾经的万兽园御兽监杨力彪。
我的头偏向李鸣：“大人身居高位，自然无须理会我们这卑贱的驯兽女，姓甚名谁。”
“你，你提起罪臣杨力彪做什么？”李鸣瞪大了双眼，在“罪臣”二字上特意加上了语气。
皇帝却并不理会他，只是开口询问：“你是杨力彪什么人？”
“我是他的长女。”我用眼神示意弟弟妹妹一同来到皇帝面前，无瑕顾忌他人的眼光，逐一介绍：“这是他的长子杨森，次子杨焱，幼子杨鑫，以及次女杨淼。”
李鸣此时面色如土，他以为早在8年前举家湮灭的杨力彪，原来还有5个孩子在世！
“你们……你们不是早就……”
“早就死在你的阴谋诡计里了是吗？”我眼带血泪看向皇帝。
“皇上！奴才杨力彪长女杨垚，与4位弟妹，今日状告御兽监大人李鸣。”
“8年前万寿节，李鸣构陷我父亲，给御前献演的猎鹰下了独家秘制的凝香粉，致使猎鹰转性，御前失仪。”
“父亲冤死狱中，母亲投井自尽，家中失火我带着弟妹四处流浪，才免遭毒手！”
“李鸣连年来私下倒卖万兽园珍禽异兽，牟取暴利，在万兽园为非作歹，罪证滔天！”
……
我一口气历数罪证，李鸣在一旁阻拦不及，气得吹鼻子瞪眼。
旁边的春公子，眼见他数月来的小恋人如此在御前状告自己的父亲，早就跌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皇帝听完我的状告，脸色阴沉：“杨垚，你可有证据？”
李鸣接话：“无凭无证状告御兽监，就是对皇上大不敬！”
我丝毫不惧，拿出妹妹杨淼从李鸣夫人房中搜集的凝香粉：“这是李夫人房中的调香师制作的凝香粉，请太医院一验，可知我所言不假。”
李鸣急吼吼说道：“鬼知道你这凝香粉从哪里来的？”
我款款回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大人，刚刚大老虎为何不听你的使唤，你就没有疑心吗？”
他恍然大悟：“你给大老虎用凝香粉了？这凝香粉得连续在兽物身边使用3个月以上，才能让它听任于你的控制，你是怎么做到的？”
“也就是说，您承认这凝香粉的作用了？”我正等着他上钩。
“你！贱人！”李鸣走到我身边对着我就是一脚，把我狠狠踹到趴在地上。
我嘴角噙着血，“皇上，李鸣狗急跳墙，更可验证他的阴谋！”
皇帝端坐在上首，“李鸣，放肆！”
一声怒吼让这位在万兽园只手遮天的御兽监登时不敢言语不敢动弹。
我字字铿锵有力，继续加码：
“凝香粉的事情，只需要传李夫人和她房中的制香娘子审讯便可知情。”
“李鸣常年来苛待万兽园诸人，动辄刑罚打骂，园中怨声载道。”
“加上李鸣倒卖御兽，每每上报兽物死亡，私下转卖，这些都可传园中诸人一一查证。”
万兽园诸人多年来早已受够了李鸣的欺压。
此时见我御前告状，早就有大弟弟联系好的十几个人，一同来到皇帝面前表示愿意证实我所言非虚。
而即使是在御前，李鸣的张狂也早已被我逼了出来。
他梗着脖子道：“陛下！这贱人不过想为他父亲翻案，万万不可轻信！”
我辩驳：“我父亲杨力彪，想来忠直勤勉，万兽园诸人皆有口碑。当初只是御前失仪下狱，尚未定罪，为何不到一月就冤死狱中，这其中定有蹊跷！”
“那是他自己暴病而亡！”
“分明是你买通狱卒给他下了药！”
李鸣又咄咄逼人：“你说我买通狱卒害死你父亲，你可有人证物证？”
双方争执不休，人声议论纷纷。
愤怒使我快要失去理智，一番争辩早已快要耗尽我所有的心气。
人群中忽然却响起了一个熟悉而坚定的声音：“我可以作证！”
10
是春公子。
是那个天天不着调、没个正形的春公子！
李鸣大概没想到，自己的亲儿子会出面作证扳倒他。
原本对我只是愤怒，此刻却像有千万只蚂蚁爬满了他沟壑纵横的脸。
扭曲得不像话。
“你这个死孩子，说什么浑话，你给我下去！”
他声音虽然不大，却极尽威慑力。
春公子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样子，此刻显得严肃又正直。
他在皇帝面前端正行礼，缓缓开口：
“陛下，我是李鸣的独子李闻春。我可以作证，8年前父亲商量买通狱卒的时候，我在书房门口玩耍，悉数都听了进去。”
“8年前你不过是个未满10岁的小儿，怎可作数！”李鸣赶紧开口。
“小儿就没有听力，没有心智吗？父亲你买通的狱卒叫王五，家住在七角楼胡同。王五与药材铺勾结，拿到了一瓶砒霜，混进食物里面拿给杨力彪。没错吧？”
他淡淡地看向了他的父亲。
李鸣满脸写着不可置信，方才还对我声嘶力竭，这恍惚间已经失去了狡辩的能力。
也许就在这个时候，那种被“背叛”的感觉，他才终于体会到吧。
我的视线随着李闻春不断逡巡，我怎么也想不到，关键时刻，他会舍弃他的父亲，而选择帮我作证！
这场万寿节首告，我只想让陛下答应我重审旧案，却没想到有了春公子的证词，能迅速将李鸣钉死。
台上的皇帝英明神武，早已看清了事情的走向。
一双眼睛锐利无比，看向谁，都让人心里不由得直打鼓。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开口：“李鸣，一宗罪构陷、毒害前任御兽监杨力彪，二宗罪倒卖皇家御兽，三宗罪苛待万兽园诸人。三罪并审，即可压入牢中，听候慎刑司审判。”
我久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着身旁4个早已惊吓瘫软的弟妹，心里有说不出的欣慰。
再抬头看见春公子，是愧疚，还是感激，我自己都分不清楚。
只听得皇帝思考良久又开口：“万兽园驯兽女杨垚，有勇有谋，忠孝正义，着暂代御兽监一职。等候李鸣审判结果，再做定论。”
我万万想不到，皇帝并没有怪罪我毁了他的万寿节，还给我升了官！
11
一场闹剧，终于收场。
半个月后，慎刑司对于我告发李鸣的罪状一一核审完毕，数罪并罚，与李夫人二人被判处秋后流放三千里。
连带相关人员都得到了应有的处分。
赫赫扬扬的御兽监李府，大厦倾倒，树倒猢狲散。
春公子因为出面作证有功，免于连坐。
只是，他跟8年前的我一样，是个无依无靠的流浪儿了。
而我，杨垚，正式接管了皇家万兽园御兽监一职。
皇帝给我们姐弟5人赏了新宅子。
8年来，我们终于重新有家了。
一改之前李鸣的严苛无情，我执掌万兽园的态度就是宽严相济，任人唯才。
潜伏在园内的半年，让我熟悉了很多人的才能和潜力，一举挖掘出了许多新的能手。
对待兽物，更是亲善有加，最大程度地保护它们的天性，予以呵护关爱，余者再谈规训和表演。
不管是人，还是兽物，脱离了李鸣的铁腕魔掌，都重新寻回了希望和未来。
整个万兽园生机勃勃，皇帝巡视几次都对我非常满意。
弟弟妹妹在我的庇护下，也得以在万兽园各司其职，施展才能。
原本8年未曾开口的二弟弟杨焱，也终于心结尽解，重开金口了。
只是这事件过后的整整两个月，李闻春一直对我避而不见。
我多番出面，都被他拒之门外。
等到他终于愿意见我时，已经跟原先的明朗公子哥，判若两人了。
12
原本最看重体面尊贵的他，如今胡子拉渣，衣衫破旧。
自打认识之后，从未这么久没见面，我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对不起”。
此后便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经此一事，他也不再是从前咋咋呼呼的性子。
伸手制止了我：“你没有对不起我。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代我父亲向你一家赔罪道歉。”
“不管怎么说，我骗了你，利用你，让我妹妹混进李家去搜集罪证，就是我的不对。”
我言辞恳切。
对于他，我确实有我对不住良心的地方。
良久，他默默叹了口气，“我这几个月不敢见你，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阿垚，你还愿意接受我吗？”
我没想到他还困于情感。
我也沉默了许久，才对他说：“以朋友的身份，你是个很好的朋友。”
“朋友之外呢？”
“春公子，朋友二字，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让步。”
我不想让他再有什么遐思，便狠了狠心继续说道：
“你我父辈隔着血海深仇，我们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
“我知道你是你，你能出面作证，成为我扳倒李鸣的一大助力，是你善良，正直，有良知。”
“但是，你始终姓李，你是李鸣的儿子！”
我掩面背过身，不想继续说下去。
春公子静静地待了许久，“阿垚，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有！”我的回答不带任何犹豫。
“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记住，我出面作证，不是因为你，而是我自己的事情。”
说完这最后一句，他转身离去，徒留给我一个孤独的背影。
我呆呆地望着他渐渐走远。
春公子，再见了。
天涯路远，也许再也没有一个人，像他一样整天追在我的身后，轻轻唤我一声“阿垚”……
从此山高海阔，他有他自己的人生命题。
而我，重新骑在马背上、混迹于虎群中的那种感觉，是解脱，是如释重负，更是从未有过的开阔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