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正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嗑瓜子,把瓜子皮扔的到处都是,使唤柳翠收拾,欣赏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我算是知道柳翠过去的乐趣了。
这时一个电话打到了我手机上,我慢悠悠地接通,那头传来的声音却让我立刻变了脸色冲了出去。
“是顾子衿家长吗,顾子衿在学校出了点事,麻烦你过来一趟。”
子衿,你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我一把推开老师办公室的门,“子衿!”
办公室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我,我一口气还没缓上来,眼里只有那一个小小的身影。
我赶紧跑到顾子衿跟前,“宝贝哪里不舒服,给妈咪看看。”
“我没事。”
我根本听不进她的话,按着她的肩膀转了两圈,确认完好无损才松懈下来。
卸下担忧的瞬间我的眼眶就红了,“子衿,你吓死妈咪了。”
班主任看我缓过神来了,见缝插针道,“子衿妈妈,是这样的,子衿今天在班里跟这个女生打起来了,把人家小姑娘的脸给抓花了。”
“是这样的吗,子衿。”我也冷静了下来,柔声问。
顾子衿死死地咬住嘴唇,眼里有泪水在打转,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对方女生的妈妈看子衿这样立即破口大骂,“小小年纪就这样以后还得了,我家瑶瑶要是破相了看我不划烂你的脸!”
“有种你就试试!”我毫不示弱地回击回去,握住子衿的手给她鼓励。
顾子衿在班里是出了名的有人生没人养,母亲就是个没主见的家庭妇女,来了也只会道歉,所以根本没人担心跟她起冲突,可没想到今天见到的这个女人那么强势。
“子衿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着我的态度,顾子衿有了底气,“是她先骂我是没人要的孤儿,骂我母亲是个没用的老太婆!”
我他妈拳头硬了,说谁老太婆呢,叔可忍,婶也不可忍了!
我阴恻恻地笑了笑,“都听清楚了吗,你应该庆幸今天是我女儿动的手。”
我拉着顾子衿离开,不顾这一屋子人,反正我已经联系好要将子衿送到专门的艺术学校去。
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我悄咪咪地把这一消息告诉她,看着小姑娘高兴地蹦蹦跳跳的样子,我也不自觉露出了笑容。
“妈。”顾子衿蹦哒到我面前,“后天是我生日,今年我想和你和干妈一块过!”
“行,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我挽着子衿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她明媚的笑脸,真想让时光永远定格在这一刻啊。
07
子衿生日那天,我没去。
第二天一早看着满屏的未接电话,我深吸了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回拨了过去。
“黎璃!你还知道接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了温菁的怒吼声,我把手机拿远了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哎呀,昨天忘记了直接睡过去了,对不起嘛~”我自嘲地笑了笑,这么说也不算撒谎吧。
“黎璃,你知不知道昨天子衿为了等你.”
“干妈别说了。”
我听着子衿沙哑的嗓音,心好像被攥住了一样,痛的无法呼吸。我把手机拿开,大口喘息着平复好心情。
“生日每年都有,什么时候不能过。”
电话那端默了一瞬,而后便响起了温菁失望的声音,“黎璃,我以为你真的变了,没想到还是那么自私。”
我的的手无力地垂下来,豆大的泪珠肆意滑落,再也克制不住的失声痛哭,我好痛也好怕啊!
哭够了,我擦干眼泪,这样对她们就是最好的,有些事不能再等了。
我收拾好自己回到家,刚开门就看到了子衿,正当我措辞的时候,她就只是淡淡瞥了我一眼就回房了。
我们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原点,我的心刺痛了一下。
不等我伤感,顾清就回来了。
这些天我的变化让顾清对我又起了兴趣,真是可笑,从前我千般讨好换不来他一点怜惜,现在对他不屑一顾倒是得到另眼相待了。
因此对他的殷勤我十分反感,几番羞辱嘲讽过后顾清也就不再纠缠我了。
这些天,我发现顾清经常偷偷打电话,还在床头柜上看到过律师事务所的宣传传单。
我那时问他,他慌慌张张地抢走了那张单子,说只是街上在发就顺手拿回来了,后来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
看到我,顾清有些心虚但还是抹灭不了他眼底疯狂的兴奋,就好像盯上了一块肥肉的猎人,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架势。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身子微微发抖。
08
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顾清早早地便回了家。
我躺在床上刷着小视频,笑得开怀,顾清端了一杯牛奶走进来。从前的我不爱喝牛奶,但近些天睡眠不好,听说牛奶能助眠,我就养成了每天睡觉前喝一杯牛奶的习惯。
看到他我当场表演了个笑容消失术,顾清也不恼,只是把手里的牛奶递给我,嘱咐我趁热喝了。
我没好气地拿过他手中的牛奶一口闷了,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并出言赶他。
见我已经将牛奶喝完了,顾清也没有说什么,转身出了房间,还贴心地给我带上了门。
喝过牛奶后我很快就感受到了困倦便早早的睡下了,半梦半醒间我感受到有冰冷的水珠落在脸上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医院,手上挂着点滴,旁边站了两个警察和一个保险公司的人。
“我这是怎么了.”
“黎女士,经调查,您的丈夫顾清想要谋杀您获取巨额保险却意外溺水而死,这是结案书请您签一下字。”
我麻木地接过笔,在结案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没从巨大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保险公司的人说。
“顾先生在我们公司买了两份人身意外险,一份是您的,一份是他自己的,他的那份保险即刻生效,稍后我们将会把款项打给您。”
我抬起手压在了眼睛上,外人看来即是接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纷纷向我道着节哀。
可只有我知道,我简直快要高兴疯了,因为这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顾清的葬礼上,柳翠蓬头垢面,尖叫着冲了进来,“杀人犯!是你杀了我儿子!我要你偿命!”
还不等她碰到我就被人控制了起来,“是她!是她杀了我儿子!是她啊!”
我柔柔弱弱地站在一旁,泫然欲泣,所有人都知道我有多爱顾清,没有人会怀疑我,更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我走过去一把握住了柳翠的手,说着一些孝顺话,假模假样地扮演着一个好儿媳,旁人都夸柳翠好福气,摊上了个这么好的儿媳。
不会有人知道我握着她的手用了狠劲,也不会有人知道在这之后我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晚年凄惨。
等一切处理完后,我终于松了口气,想要好好看看子衿,但依旧只有冷漠。气血上涌,这次我终于忍不住吐出了一口鲜血。
意识的最后,我看到子衿惊恐地朝我跑来,听到她喊我妈,接着我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对不起啊,妈妈没用,还是让你担心了。
09
经过抢救,我堪堪捡回了一条命,但也只是给我留了一点和她们好好告个别的时间。
醒来的时候只能看见温菁和子衿哭红的双眼。
“你你醒了。”她们轻声细语地跟我说话,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们都知道了。”我费力地笑了笑,不想让她们太难过,“温菁,你别哭了,好丑。”
温菁僵硬了一瞬,我试图抬手给她擦一擦眼泪,可发现我连这点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你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我故作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忘了,我倒也想忘”
我抬眼看着纯白的天花板,回忆起了我这可笑的一生,一手好牌打得稀烂,说得应该就是我这样的人了吧。
从我放弃自己选择全心全意照顾家庭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成为了依附他人过活的人,委曲求全变得越来越习以为常。
在生活的琐事中磨平了棱角,甚至欺骗自己把畸形的婚姻当作婚姻的常态。
直到,那一天。我查出来胃癌晚期,长期吃剩饭剩菜和操劳让我的躯壳加速老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第一次直面我当初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在这世上,我唯独放不下我的女儿,那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珍宝和值得。
我想在最后的时间里为自己活一次,帮我的女儿逃离泥沼,为她争一个更加光明的未来。
我假装车祸失忆,逼迫自己强硬起来,每次害怕的时候我都会把自己的掌心掐的血肉模糊,以此来提醒自己。
我竭尽所能帮女儿实现愿望,只想看她多笑一点,再多笑一点。
我一直都知道顾清想要杀了我,或者说,是我一步步诱导他产生这样的想法的。
我偶然让他看到杀妻骗保的新闻,顾清在外面借了一大笔高利贷,他很缺钱,看到这样的事很难不心动。
但我同样也知道这人头脑简单、胆小如鼠,仅仅这些完全是不够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军师!
我设计打印了一张律师事务所的宣传单,伪装成新开业可以电话免费咨询并将它插在门把手上,以确保能够让顾清看到。
果不其然,他上钩了,我激动地发抖。
我用赔偿金双倍的骗术引导他也为自己买了一份保险,接下来就只要等着他有所行动了。
我突然开始喝牛奶也是故意给他制造的破绽,为了他我可真是煞费苦心。
那杯加了料的牛奶我也在他离开后拼命扣嗓子眼直到吐不出一点东西为止。
那天他把我带到悬崖边,底下是奔涌的海浪。
顾清当时拼了老命想把“昏迷”的我拖过去扔掉,可没想到我突然睁眼反倒将他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长时间的搬运早就让他体力不支了,再加上这一吓更是直接丢了魂儿,我很轻易地就将他推了下去。
那天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唯一的意外就是柳翠这个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看到了这一幕,被我发现后慌慌张张地跑了。
不过这倒是阴差阳错让我给她找了个不错的归宿。
10
思绪回笼,我贪恋地望向病床边的两人,想在最后的时光里把她们的样子深深地镌刻在脑海中。
“那笔赔偿金我已经打到你账户里了,以后,子衿就拜托你了。”我微笑着跟温菁交代后事,直接惹得她红了眼眶。
“子衿要的是你这个妈,再说了你还欠她一个生日呢。”
她的话直接唤醒了我的记忆。
那天,我去商场想给子衿挑一份生日礼物,正当我高高兴兴付完钱想要提前回去化一个美美的妆掩盖气色的时候。
我的病突然恶化,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旁边的路人吓了一跳,当即给我打了120。
不,我不能去医院,子衿还在等我。
可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冰冷的病房内。
我赶紧拿过手机来看,那是我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连最后一个生日也不能陪子衿过。
我一个人在病房里放肆崩溃地哭了好久,等哭够了我才拿起手机打了回去。
这样也好,如果不能永远地陪着她们,至少要让分别的时候不那么痛苦。
我撑起身子,颤颤巍巍地去摸我外套的口袋,拿出了一个丝绒小盒子。
里面是一条北极星项链,我想等我死后成为北极星,永永远远地守护着她们。
“子衿,给你的生日礼物,来,妈咪给你带上。”
顾子衿走到我的病床前,低下身子方便我的动作。我的手十分无力,小小的锁扣愣是用了几分钟才扣好。
“我的宝贝真漂亮。”我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姑娘,突然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
“医生,医生!”
我赶紧制止住她们俩的动作,无奈地说道,“咳个嗽而已,看你们大惊小怪的。”
说着我咽下喉中翻涌的血腥气,指着自己的嘴唇说,“看这干燥的我嘴都起皮了,能不咳嗽吗。”
温菁离开病房去给我倒水,小小的空间里就只剩我和子衿两个人。
正当我想要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顾子衿红着眼低着头一动不动,像只被人抛弃的小猫。
我的心都疼了,伸出手想要抱一抱她。
顾子衿抢先一步把脸埋进了我的怀里,破碎的呜咽声倾泻而出,“妈,你能不能不死啊,别丢下我好不好”
怀中的声音闷闷的,却一字不落传入了我的耳朵。
我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突然就害怕起了即将到来的死亡,怨命运不公。
身体和心灵上的疼痛让我疯狂地颤抖起来,但即便如此我也好想再多陪陪她,哪怕一分一秒,也好。
接下来的几天,温菁和子衿忙的焦头烂额,经常是学校,单位和医院两头跑。
我心疼她们,尽力做出轻松的样子,想让她们不要老来看我了。
尽管我疼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发了疯似的去撞墙,除了脸还能看,身上被我挠得块没有一块好肉了。
我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原来病痛是真的能够让人失去所有的体面和尊严,我的理智告诉我死了算了,可只要我看到她们就觉得还能再坚持一下。
11
我开始大剂量地吃止疼药,但每次连水也难以下咽,只能不断地吐出来再吞下去,并且时不时地陷入昏睡之中。
“我想出院了。”
原本我以为温菁和子衿不会同意,可没想到她们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给我办了出院手续。
出院那天,她们神神秘秘地蒙着我的眼睛,我坐在轮椅上任由她们推着。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子的彩色气球,桌上放着一个大蛋糕和热气腾腾的长寿面。
这个曾经阴沉可怖的家被她们装点得满是温馨,挂上了我和小时候的子衿为数不多的合照。
“祝子衿生日快乐!”温菁说着点燃了蛋糕上的蜡烛。
透过摇曳的烛光,子衿的脸慢慢变得模糊,我用力地掐了一把大腿试图保持清醒,拜托,至少今天,我想快快乐乐地过。
子衿许完愿吹熄了蜡烛,她们俏皮地往我脸上抹了奶油,一左一右搂着我照了一张相。
照片里的我面色蜡黄,头发也已经只剩稀稀拉拉几簇,跟她们两个在一起显得格格不入。
我笑看着她们欢欢喜喜地切了蛋糕,放了一块在我手中,可惜我实在是没什么食欲,只是伸手沾了一点奶油放入口中。
奶油在口中一点点融化,我已经做不出吞咽的动作了,但好在还能尝出味道。甜,好甜,这或许是我这十几年来为数不多的甜了
可最后,貌似我还是搞砸了,再醒来,天已经亮了。
“子衿,给妈妈画幅画吧。”
“好。”
顾子衿将我推到阳台上,我动了动僵硬冰冷的手指,温热的阳光洒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感受到一点生机。
子衿搬过画板,一点一点小心地勾勒我的眉眼。
我偏头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已经渐渐感受不到胃部揪心的绞痛了。
阳光真好,子衿,妈妈困了,要睡觉了.
忘了告诉你,你是妈妈这荒唐一生中唯一的值得。
12
顾子衿番外
我妈失忆了,但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或许有没有妈妈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是失去记忆的她好帅,她会支持我的梦想,在我受委屈的时候给我打抱不平;会陪我逛街吃饭,答应给我过生日
原来有妈妈是这个感觉,倒也不错。
但她食言了,她没来给我过生日,我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当初的选择有多么可笑,她应该很后悔生了我吧。
我意兴阑珊,想着随便她吧,反正她已经缺席了我需要她的无数个时刻,再多也无所谓了。
但我没想到她是生病了。
后来,爸爸死了,从小到大的拳打脚踢让我对他爱不起来,可当他真的死了的时候我也没有想象中的快乐。
但至少我和妈妈自由了,哪怕现在的妈妈看起来已经强大到不再害怕他,我也真心为她高兴。
可谁能来告诉我,这个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的女人是谁,明明几天前她还是那么鲜活明媚,嚣张地报复了所有欺负过她的人。
那天夜里,我实在心慌的厉害就偷偷跑到了医院,我看到她一下一下用头撞击着墙壁,发出沉闷的声响。
直到撞得墙上留下一个鲜红的血印,额头都凹下去一块才罢休,接着就是崩溃的哭喊。
我死死地捂着嘴,原来她在我们面前的好都是装出来的,只是不想让我们担心。
她一定很痛也很怕吧,我开始怀疑将她留在我们身边究竟是对是错,或许让她解脱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把妈妈接回了家,好久没看她这么开心了,可她又睡着了。
那天我好害怕,我求她别睡,再陪陪我,今天要给我过生日的,可她没听到,但好在隔天她醒过来了。
她让我给她画幅画,我答应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她,我的妈妈从前也一定是个美人吧,不,她一直都是。
全世界最美最美的妈妈,你累了就睡吧,睡着了就不会痛了。
我在她身边看完了日落,直至月亮升起,繁星满天,从此以后,这万千星辰中也有守护着我的那一颗了。
从那时起,往后每年我的生日愿望都是,希望顾子衿陪着黎璃生生世世。
我用这么多虔诚的祈祷,换一个有你的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