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站在父亲的角度思考一些事情。
我想如果我是他，我可能也会这么做吧。
起先，想要我嫁给乔安南，这是最完美的事情，可是乔安南拒绝了。
那既然这样，对乔安南下手真的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了。他想利用我对付乔安南，可惜失败了。而在我丧失利用价值之后，他也同时为我安排了一条很好的出路。
就像他所说的，我与乔安南没有可能，我与罗衡没有幸福。而我和程仕宏在一起，这些日子的相处可以看出来，程仕宏的确是一个正直的人，而且心软易于控制。
而程家并不复杂，程叔叔很少来管他的儿子。程阿姨真是世界上最好相处的婆婆了，每次她看着我的眼神都让我觉得，在她心里，我被程仕宏还亲。
这样的思路一想多了，我真的就觉得，其实父亲没有做错什么了。他唯一不该的，就是不该利用我。可是利用既然失败，也就相当于，他没有利用我了。
我决心和父亲和解。
甚至，我决心就这样吧。
就这样，就算和程仕宏没有感情，也一起生活吧。爱情又不是空气，又不是食物和水，没有就没有好了。
又是一个月过去了，我肚子已经很大了，再有四个月就是预产期了。
罗衡和乔安南已经消失太久了，应该是放弃我了。程阿姨亲切得像是我亲妈妈一样了，程仕宏就像是孩子的父亲一样尽职尽责了。我也终于妥协了。
那天父亲大上午就来了，又是拉着我的手，问我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恩，他每天都来，但是每天都要问。
我和他闲话了几句，就拉着他去书房了。
“爸，木木之前和我说，如果我一直不喜欢程仕宏，那你会同意我们离婚，是吗？”
父亲沉默了很久，他拿出一根烟，想了想，又收了回去。他已经不会在我面前抽烟了，可能是意识到了我是一个孕妇。
良久，他点了点头，说：“莫莫，虽然爸爸觉得，程仕宏是一个很可靠的人，也希望你能和他在一起。但是，如果你执意要离婚，我会想办法的。”
我说不出话来，心里觉得很悲凉，也很感动。父亲是真的爱我吧，所以他会这样同意。对于程仕宏这样的人家，要想办法离婚，要想办法把孩子划分到我名下，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是，莫莫。不管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嫁给罗衡！”看来父亲和我一样，对于过去那些事情，依旧还放在心上。
“那你希望我嫁给谁？”我心里真害怕往事重演，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父亲笑了笑，说：“你嫁给谁都行，只要两点。第一，家世不要求大富大贵，但是至少让你衣食无忧。第二，人可以长得不帅但是一定要上进正直，能值得你托付终身。”
我想了想，低声说：“如果那个人对你的仕途没有任何帮助呢？”
父亲爽朗地笑了，他摇着头说：“没有帮助就没有帮助，莫莫，你可不要小看你的父亲，将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的丈夫呢！”
听了这么一番话，我内心都软了，整颗心都放了下来。我注视着我的父亲，才发现，他已经有了皱纹了。
我原谅了，原谅了过去所有的事情了。我情不自禁地投入父亲的怀里，低声道歉。
对不起，这些日子对你的怨恨，对你的怀疑，对你的痛恨。
那天下午晚饭前，父亲离开之后，我和程仕宏也谈了谈。
当然，是程仕宏主动来找我谈的。可能木木很信任程仕宏吧，于是木木头一次没有跟着我，任由我和程仕宏单独相处着。
“莫莫，刚刚赵叔叔和我谈了一下，他说了你的想法。”这短短三句话，他花了将近两分钟才说完。
我猜测，在“赵叔叔”和“爸爸”这个词之间，他估计花了三十秒才抉择好。
“然后呢？”
他又嗫嚅了很久，才终于把话说清楚了。
“我是想说，你确定吗？你确定孩子一生下来，我们就离婚吗？”
他一说到离婚，我才想起来，我们的婚礼虽然是办了，但是结婚证还没有扯。这真是一件搞笑的事情，不过也是一件好事情。
这个时候，我才确信父亲是真的在为我考虑了。凭着他通天的本事，别说没有户口本，就是没有身份证，他都能把结婚证给办下来。他一直没有去办，应该就是考虑到我会离婚吧。
看着程仕宏这个样子，我心里有点尴尬。好像到了现在来看看，这场婚事里，最可怜的人，好像就是他了。
他就是一个背黑锅的人，只负责让我名正言顺把孩子生下来，一旦孩子生下来了，他就会被无情抛弃了。
一想到这一点，我竟然有些同情他。
“程仕宏，其实，你不用这样子。你看，我们之间也没有感情，没有必要真的在一起啊。结婚这种事情，要一起过一辈子，还是找一个喜欢的人比较好，难道不是吗？再说了，其实你很清楚，这个孩子根本不是你的，你没有必要养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孩子。”我纠结着，努力措辞，才终于说清了。
程仕宏突然抬起头，他激动地握住了我的手。
“莫莫，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那真是吓死我了。
我仿佛被雷劈了一样，浑身一颤，迅速把手伸了回来。程仕宏苦笑着，脸色也变得很难看了。
“我明白了，莫莫。”他好像很伤心，说了这一句，就沉默了下来。
我真的没有想过程仕宏会喜欢我，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来这么多喜欢我的人？
尴尬的沉默在我们中间蔓延，我很想说点什么让他死心，或者说让他放弃这种荒唐的念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觉得说什么都会伤害他。
“莫莫，其实在我们办婚礼之前，赵叔叔就和我说过了。他说，如果你以后心甘情愿，那我们就是真的结婚。如果以后你执意不肯，那我们就只是假的结婚。
在我们结婚之前，我们两家就签过协议了。如果你和我真结婚了，那就是正常的家庭流程。如果我们是假结婚，那你生了孩子之后就搬回赵家，孩子跟着你。而作为弥补，你父亲会将他旗下的所有不动产，除了赵府之外的不动产，全部转移给我们家。
我当时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你，心想，不管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我们家都是受益，于是也同意了。我甚至还想过，其实假结婚还好一些，对我的利处还多一些。
可是，一起相处了这么久，我每次看着你都觉得很开心，总想着以后的生活。我甚至想过，就算孩子不是我的也没有关系，我会把他当亲生孩子一样对待的。
莫莫，真的，现在就算是拿十个亿来换你，我也舍不得。”
程仕宏抬起了头，很哀伤地看着我。
我良久说不出话来，呆呆地望着他。人们都说一孕傻三年，我想我已经开始傻了。
“莫莫，如果你真的要走，我也不会强求的。就算我们两家没有言明在先，我也不会为难你。只是我想，如果可以的话，你试着接受我好吗？我会好好照顾你，也会好好照顾孩子的。”
我依然只能沉默，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看了我很久，见我没有表态，叹息了一声，就站了起来。
“早点休息吧，”他站在门口，又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我在等你。”
他终于走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
日子依旧一天一天过，程阿姨越来越上心了，索性就搬了过来，就住在我隔壁。
对于我和程仕宏分房睡的事情，她稍微发表了一下意见，见我们都执意如此，也只好妥协。
住得近之后，我不得不说我是更加感动了。
她每天起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来我房间看我，为了她出入方便，我的房间再也没有锁过了。她先来看看我，然后就去给我做早餐，然后才会叫我起床，守着我吃东西。
然后每天上午陪着我在花园散步聊天，中午的时候又亲自监督月嫂给我准备午餐。吃过饭之后陪我走动一会儿，就让我去午睡。下午的时间，教我烘焙画画，陪我听歌看书，也会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聊聊天。
她开始非常热情地和我讨论孩子的性别和名字，她说她想要一个孙女，然后开始翻看《诗经》和各种古诗词，说要给孙女起一个好听的名字。
可能是为了留一点悬念吧，我们从来没有去查过孩子的性别。但是程阿姨已经非常笃定我是怀了一个女孩子了，连衣服买的都是女孩子的衣服。
程仕宏还是一样的关怀我，随着我肚子越来越大，他再也没有出席过任何的聚会了。每天下午六点，一下班就往家里走。
也许是那天他和我说过那些话的缘故，我越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爱意。他仿佛也忘了孩子不是他的，看我肚子的时候，眼神里也充满了欣喜。
而我，却心虚得很。
尤其是看到程阿姨房间里摆满了育儿知识手册书籍，以及各种古诗词之后，我内心就更加愧疚了。
我何德何能，能让他们这么对我呢？
第188章大结局
说我寡廉鲜耻也好，说我朝三暮四也罢，我不得不承认，我被这些糖衣炮弹打动了。
我没有和任何人说我的想法，但是我内心必须承认，我已经选择接受了。
孩子就快要诞生了，而我，也决定不离婚了。
是的，我打算和程仕宏假戏真做，就这样了。
有什么不好呢？
反正，罗衡也好，乔安南也罢，他们都只出现在我梦里了。我再也没有听到过这些名字，也渐渐想不起过去那些事情了。
有一天晚上，我做梦梦见了乔安南。
梦里，孩子已经出生了，是个男孩子，和乔安南长得很像。我抱着孩子问乔安南，这个孩子好不好看，乔安南笑着说孩子和他小时候长一模一样。可是乔安南身边有一个蒋玉，蒋玉怀中也抱着一个漂亮的男孩子。
我在梦中醒来的时候，觉得失落而又痛苦。
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我从床上爬了起来，去找程仕宏了。
对于我的深夜造访，程仕宏很紧张，还以为我是要提前生产了，紧张地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在他床边坐了很久，只是摇了摇头。
“程仕宏，我想打个电话。”我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什么把握地说。
他纠结了一会儿，然后把手机拿给了我，这真是出人意外。他甚至走了出去，把门也关上了。
我记得罗衡和乔安南的电话，我拿手机就是为了给乔安南打个电话的。可是我拿着手机想了很久，却拨通了罗振的电话。
时间已经很晚了，我给罗振打了三个电话，他才接。
“罗振，我是莫莫。”我几乎是哽咽着打断了罗振的骂骂咧咧。
那边罗振沉默了许久许久，过了很久之后，他才开口说话。
“你最近过得好吗，莫莫？”
我过得不好，我很想你们，我想回到过去在你们家闹腾的生活。
“我过得很好，你们呢？”而我，总是言不由衷。
罗振还是沉默，过了很久，我听见他低沉的哭泣声。
“莫莫，罗衡死了。”
大脑一片空白，眼泪唰唰地掉了下来，我没有办法呼吸，也没有办法消化这个消息。
手机掉在被褥上，罗振什么都没有再说了，他只是一直在低声哭泣着，他那边有女孩子的劝慰声和哭声。我听着他哭，自己却哭不出声音来。
罗衡？罗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那天宋心仪给罗衡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他旁边。他那些天本来情绪很不稳定，电话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他挂了电话之后他就昏倒了。”
“从医院出来的第二天，他就订了航班去美国了。四年以前，他就去美国检查过，当时手术的成功率就只有50%，拖了四年，就更难说了。他动手术之前和我说，如果手术失败了，让我不要告诉你。”
“可是，莫莫，我想，你应该知道。”
“莫莫，不管将来你和谁在一起，不管你将来过得很好还是很不好，请永远不要忘记罗衡。”
“他之所以要做这个手术，就是希望手术成功，然后回来抢婚。他说如果他手术成功了，就要带着你离开这里，陪你在西藏呆一辈子。他还说，如果他手术失败了，让我不要告诉你，不要告诉任何人。”
“莫莫，不要忘记罗衡，永远不要忘记他。”
我躺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罗振挂断了这个电话。
程仕宏从外面跑了进来，紧紧地抱着我，不停地问我怎么了。
可是怎么了，可是我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的，罗衡怎么可能会抛弃我呢？罗衡怎么舍得我呢？他如果活着，他就是坐在轮椅上，都会来带我走的。
我为什么一直憎恨他，为什么一直觉得他不够爱我，为什么一直质疑他的真心？我真是个畜生！
我呆呆地望着程仕宏，因为泪水模糊的原因，他的脸慢慢变化，变成了罗衡笑着的样子。他笑起来真好看，让我觉得很安全。
“对不起，罗衡，对不起，对不起。”我紧紧抱着我的罗衡，不停地道歉。
对不起，罗衡，真的很对不起。
一直到外面天都亮了，我才明白，罗衡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他永远离开我了。
回想第一次见面，在罗家。他从外面进来，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他曾经在二楼蹲在我身边看着我，眼里全是星光。
而如今，他再也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了。
“莫莫，你还好吗？”程仕宏轻轻拍着我的肩膀，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忧虑。
我很想笑一笑，可是我笑不出来。
“我还想打个电话，你可以出去一下吗？”我低声恳求着。
他无奈地走了出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隐忍的罗衡。
罗衡已经死了，属于我的，最坚强，最可靠，最重要的罗衡，已经死了。所以，过去的一切，都该终结了。
我给乔安南打了电话。
他这个时候竟然醒了，接通电话之后，他没有说话。
“我是莫莫。”
“恩。”
“我和程仕宏结婚了。”
“恩，我知道。”乔安南口气真平淡，像是一阵风刮过，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莫莫，人生总是身不由己的，你要明白。我全家都是死在你父亲手里的，不管我再怎么爱你，我都不可能原谅的。”
原来，那个故事，是真的。
眼泪就像是流不干一样，一直往下掉。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莫莫，我爱你，我真的爱你。但是莫莫，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我和你，永远不可能走在同一条路上。”
“我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是后来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既然早晚都是要拔刀相见的，那在拔刀以前，就不要再见了吧。”
“听说程仕宏对你很好，我听了觉得很高兴。多希望对你好的人是我，可是我现在却在对蒋玉很好。”
“对了，蒋玉也怀孕了，我们过几天就会举办婚礼。如果有机会的话，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好的，乔安南。再见了，乔安南。”
在乔安南说了很多话后开始沉默时，我忍住了所有的心情，也平淡如凉风一般回应了一句。
电话挂断了，像是将所有的往事一刀切断一般。
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躺在床上，只有流泪的份，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生活啊，就是这样子的。
我后来没有去乔安南的婚礼，我怕看见他。我怕看见他的时候，会觉得人生如梦。但是程仕宏去了，他拍了一些照片给我看。照片上的乔安南一如记忆中般英俊而又潇洒，他脸上的笑容特别性感而好看，他怀里的蒋玉还是端庄如公主。
金童玉女。
孩子很快就出生了，是个女孩子，长得并不像乔安南。我给孩子起名罗易蘅，别名“忆衡”的意思。
知道这场婚姻内幕的人，应该都明白我的意思，可是他们没有阻止我。
坐完月子之后，我和程仕宏去领证了。
因为知道我父亲早晚会和乔安南火拼，于是我和程仕宏离开了魔都。我们打算移民，他父亲自然不同意，但是在程仕宏和程阿姨的强求下，我们还是成功地离开了这个国家。
在离开魔都前，我一个人独自去了一趟西藏拉萨。那个薇莫客栈已经没有踪影了，就像我不知道薇薇和苏全安去了哪里一样。
我在大昭寺晒太阳的时候，给黄安得打了一个电话。我想我都要离开这个国家了，就应该和过去所有的人都正式告别了。
可是，黄安得的电话已经是空号了。
那天，大昭寺有很多人，天气很好，男男女女都在晒太阳。
我晒着太阳，晒着晒着就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罗衡，乔安南，薇薇，苏全安，黄安得，罗振都在我身边。我们手拉着手，并排躺在草地上晒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