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不睡觉跑过来找我做什么？
我正要开口喊他，他却奇怪地伸出手指放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还奇怪地四下看了看。
真有一种拍警匪片的感觉，我也四下看了看，然后悄悄地朝他招手，让他进来。
他进来就把门关上了，想了一下，又把门给反锁了。
“我刚刚看到爸爸下去了，他和你说了什么？”他警惕地扫视了一下房间，然后又抬头问我。
我觉得好笑，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倒是真的像是一个被迫害妄想症患者。我拉着他走到沙发边上坐着，却也不好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他怎么还不睡觉。
“我过来告诉你一件事。”他表情很严肃，像个小大人。
“我不知道我爸爸要做什么，但是他肯定没安好心，你要堤防他一点。”他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怕人偷听一样。
“你觉得他会对我做什么呢？”我也配合着他，小声地问着。
他嫌弃地朝我翻了一个白眼，又很嫌弃地说：“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我竟无言以对，只好又问他：“你为什么觉得他不安好心呢？”
“他不喜欢女孩子，根本就不要女儿。我妈妈以前有过一个女孩子，可是我爸爸不要。我妈妈说，他不喜欢女儿，以前还逼迫别人把女孩子打掉过。”颂文看上去有些不高兴，显然失去一个妹妹的事情，至今还让他耿耿于怀。
我是早听说过父亲说起这件事，倒也不觉得惊讶。那时候颂文还那么小，不明白流产和保不住是不等于打胎的。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一件事，他始终觉得自己的父亲残忍，所以后来才渐渐和家里的关系淡了吧。
“颂文，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呢，你爸爸告诉你的吗？还是你妈妈说的？”我始终关心这个问题，这种事情不应该会让一个小孩子知道的。
“我那天偷听到的，妈妈一直在哭着求爸爸，然后爸爸就是不说话。后来还是妈妈妥协了，说明天就去把这个孩子打了。我后来问妈妈为什么不要一个小妹妹，妈妈说爸爸不喜欢。”颂文抬起头很委屈地看着我。
我没有再多问什么了，也许小孩子的记忆有误，也许真的是那样，但是这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当时的宋阿姨明知道孩子不好养，却怎么也不愿意放弃。父亲考虑到阿姨的身体，还是坚决要放弃这个孩子。这中间许多隐情，过了这么许多年，早就已经不可考究了。
但是我没有表现任何怀疑，不想伤害到颂文。于是我也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皱着眉头问颂文我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反正爸爸决定要做的事情，谁也不可能阻止的。我不知道爸爸要你做什么，反正你要小心一点。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你。”颂文一脸的老城，看得人有些想笑。
我装得一脸的严肃认真地点头了。
送走了颂文之后，我内心还是觉得挺遗憾的。颂文这孩子有点像我，有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只是可惜了，这么小，心理就有点不太正常了。
也许是因为认床，也许是单纯地不习惯这个家庭，第二天我醒得很早。洗漱之后下楼，发现颂文颂德也起床了，就连宋阿姨和爸爸都已经坐在沙发上了。他们一看到我，就热情地走过来，问我睡好了没有。
“对了，莫莫，我们一向事情比较多，所以早上我们吃饭是七点半。你要是起得来，我们就一起吃饭，要是起不来，记得要小美他们给你准备早餐哦。”父亲笑容可掬地看着我，我也只好点了点头。
我偷偷回头去看颂文，他坐在餐桌前，坐等开饭，看也不看我一眼。
宋阿姨吃完饭就回房间换衣服了，说是约了朋友一起去逛街，颂文颂德回学校了，只有父亲还在等我。
“今天我陪你回家去收拾一下东西，然后顺便去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他如是说。
我慢条斯理吃完了早餐，在心里思考着说什么才能让他不要跟着我。我有两天没有见到乔安南，今天不管说什么，总要去见他一面才行。
“爸，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去就可以了。”想了半天没有好的理由，我只好直接就说了出来。
“那不行，我不放心让你一个人去。”
得了，又来一个妄想我被迫害的强迫症患者，除了罗衡罗振乔安南之后的第四个人了，总觉得我不出现在他们视线范围内，我就会被先奸后杀。
“爸，我去收拾东西，都是女孩子的私人东西，你跟着我怎么行哦。再说了，我还要去见见我以前的姐妹，和他们解释一下啊。你跟着我去，等下人家都不知道怎么说我呢？”我灵机一动想起了薇薇，顺手就把她贡献了出来。
父亲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半晌才说好，说安排司机跟我去。然后又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中午回来吃饭不。
“不用司机送我了啦，有没有空余的车，我自己会开车，我自己去就行了。我今天应该会下午才回来，中午就不回来吃啦。”一看他松口，我扔了勺子擦了擦嘴，就跑过去拉着他手撒娇。
父亲看着我晃着他的胳膊，下意识也笑了，他摸了摸我的头，很满意的样子。
“行，那你自己注意一点。但是晚上一定要回家吃饭，以前家里总是不开火。这次你回来了，我也和颂文颂德说了以后不住学校，大家热热闹闹一家人总要一起吃晚饭，知道不？”
“知道啦知道啦，没问题。”我庄重地点了点头，父亲手一挥，就让小美带我去车库选车了。
父亲真有钱，车库里至少停了不下5辆车。我几乎可以想象，应该还有别的车，只是不在这个地方而已。小美一个劲让我选贵的车好的车，我实在没有这个兴趣，选了一辆最便宜的奔驰。
说是说最便宜，也要七八十万。有钱人的世界就是如此靠谱，我内心几近崩溃。
我先是独自去了罗衡送我的房子，里面的衣服鞋子之内的，都是自己买的便宜货，扔了也没什么不舍。但是我想去把房产证给拿出来，还给罗衡。
其实我挺喜欢那个房子的，我记忆中，那里曾经有过很多事情。我记得我和乔安南的第一次就在那个房间里，记得罗衡暴怒痛打乔安南。记得乔安南内心郁郁寡欢地躺在客卧，记得他很难过地问我他的生日是哪一天。
最主要的是，那个房间，代表着过去的一段美好时间。代表着，我和罗衡感情最要好的时候。而现如今，我和罗衡即将决裂，或者已然决裂，我想起这个结局，就心里很难过。
开着车，一直有些心虚不宁，远远又看到了那栋高楼。我叹息了一声，放松了油门，慢慢地滑进了小区。
许久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了，一直以来，我总是盘旋在罗家和乔家。今天来到这里，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站在门口，拿钥匙开门的时候，一直有些害怕。我怕我打开门，里面满是灰尘。
但是我打开门的时候，我没有看见灰尘，我看见了一个人。
罗衡。
他站在窗前，背对着我，暖暖的朝阳从窗户透进来，他全身弥漫着一层细微的金色绒毛。他转过头看着我，微微侧着头，脸上表情很困惑。他低声问：“莫莫？”
我简直被他吓个半死，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走了过去，佯装轻松地开了一个小玩笑：“你不认识我了？”
罗衡笑了笑，说：“我以为我又出现幻觉了，没有想到真的是你来了。”
我正要接口说句俏皮话，罗衡又淡淡地说：“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口气很淡，我听着真难受。
“你经常来这里？”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他又转过头看着窗户外面，问我外面风景好不好，我随口敷衍说很好。
“我以前买这个房子的时候，就是觉得这里的风景很好。听罗振说你搬到乔家去了，我想你应该不会回来了，就每天早上会过来看一下。这里视野很好，每天看一会儿，就有精神去上班了。你不会介意我私闯民宅吧？”罗衡突然又口气一转，全然不再伤感，反而是有些幽默了。
我本来以为罗衡是每天来找我，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我才终于放心下来。
“怎么会介意呢，我今天过来，本来就是要找到那个房产证，然后还给你的啊。”我学着罗衡那样，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风景的确可以，可我从来没有用心看过。
看了一下，罗衡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我想了想，自顾自去找房产证了。那个房产证一直就放在卧室的柜子里，很轻易就找到了。
我回到客厅，把房产证和钥匙一起交给了罗衡。
罗衡看了一眼，伸手拿过了房产证，但是没有接钥匙。
“我知道你现在不要这个房子了，所以我就收回来吧。不过钥匙你留着，万一你哪天需要一个容身之所呢，是吧？”他说到这里，又笑了笑，说：“虽然，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需要这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今天罗衡不管怎么笑，都看上去好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