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话说回来,我对你说过的很多事情也不是没有私心咯。而且,如我所愿的是,你真的帮我找到了一些答案。”颂文又闭着眼睛在那里念叨着。
“什么答案?”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哪些事情?”颂文说完不等我回答,又说:“我和你说过我母亲打掉过一个女孩子,也和你说过,关于阿三的事情,是吧?”
我点了点头,问他:“你说的这些事情,都是假的是吧?”
他坐起了身,看着我笑了笑,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了一包烟。“来一根?”
我也的确需要抽根烟冷静一下,于是一片烟雾中,我听见颂文说:“可以说是假的,也可以说是真的。”
我冷笑了一声,不客气地指责道:“你有话就好好说明白,要是不想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让我不要性急。
“关于我母亲打胎的事情,我是真的知道的,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孩子打了。我听见他们争吵是真的,但是他们在吵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至于阿三的事情,我怀疑是我爸爸妈妈做的,但是我没有证据。那天我也根本不在阿三家里,我是在阿三死后才知道的。
所以我说,可以说是真的,也可以说是假的。”
我想了想,又问他:“那我让知道了什么答案?”
“我知道当年我母亲出轨的事了,也知道阿三他们的死因了。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想要知道的答案啊。”颂文吐了一个烟圈。
“你怎么知道的?”难道父亲居然把这些事情都给他说了?
颂文看着我笑,笑了足足有一分钟才开口。
“我要是说我对你做了什么手脚,你会不会生气啊?”
我禁不住冷战了一下,强作镇定地问:“你做了什么手脚?”
颂文轻轻笑了一声,从毯子上捡起我的手机,然后他把后盖掀开了。他从电池和机壳之间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黑色玩意儿,但是我不认识那个。
“这是最新的窃听器,上次借你手机的时候,我装上去的。你应该知道,凭我和你爸爸之间的能力,这个东西还是很容易弄到的。”他说话的时候,始终没有半分愧疚,只是一直在笑着。
我看着他如同春风一般的笑容,内心一点点涌起恶寒。我紧紧地盯着他手中拎着的那个小小芯片,心里是说不出的恐惧。
就连颂文都知道在我手机上安装窃听器,那父亲呢?如果他真心想要对我做些什么,我会遭遇什么呢?
颂文将那个窃听器扔进了红酒杯里,然后又悠悠地抽了一口烟。
“你算是一个很讲信用的人,没有把我们的谈话说给父亲听。虽然你说不说,他都会知道,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所以,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监听你的隐私了。”
他说的真是云淡风轻,仿佛我应该立刻跪下来,叩谢隆恩。
“你这样是犯法,你知道吗!”我痛恨地瞪着他。
“知法犯法本来就是我们的长项啊。”
“你们?”我抓住了这个字眼。
颂文耸了耸肩膀,笑着说:“对啊,我们,我和我父亲。也就是,你的弟弟和你的父亲。”
我内心彻底凌乱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和你说那些故事,因为我知道你会想办法去问啊。而我的父亲,他为了赢得你的信任,肯定会告诉你这些事情的真相。如果没有说错的话,这些事情,他都要求你保密,不要告诉我是吧?”
我回想了一下,在说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父亲并没有要我保密,只是我自己选择不要告诉他。真可笑,我当时觉得他是一个小孩子不应该承受这些,谁知道这个小孩子其实正在利用我呢。
我苦笑了一声,说:“颂文,不要这样去想爸爸。他,他其实还是很爱你的,至少他从来没有说过,要我保密这些事情。”
“呵呵!”颂文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劲在那里冷笑,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大声嘲笑了。
“莫莫,你真的好骗!”他以这么一句斩钉截铁的话,结束了他无止境地嘲笑。
“你什么意思?”
“他不要你保密,要么就是看准你不会和我说,也没有想到我会通过这种方式得到答案。要么,就是他觉得,我已经该知道这些答案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是好心!”
我终于也受不了颂文了,他这何止是被迫害妄想症,简直还是在狗咬吕洞宾。
如果说我怀疑我的父亲已经让我觉得自己太过阴暗了,那他这毫无来由地对父亲的憎恨,简直就是阴狠了!
“颂文,你母亲当年那个妹妹,如果换你是父亲那个位置,你也不会留下来的。至于阿三一家的死亡,你父亲也是没有选择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因为这么两件事情,而去责怪你的父亲。但是我觉得,你可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说完,我就站了起来。
“看心理医生,怎么,何伯伯的催眠,你还没有受够啊。”
这么一句话已经不足以引起我的愤怒或惊讶了,我到赵府的第一天就把手机借给了他,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也不足为奇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同情,也或者是羡慕和厌恨。我居高临下地看着颂文,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颂文,你自己冷静一下,然后自己回家吧。我想你还不明白,一个人有一个健全的家庭,有一个父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转过头,打算自己驾车回家。此刻,我并不在乎也不会去想颂文和我说了什么,我仿佛被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感动了,只想去看父亲一眼,抱一抱他。
可是颂文只说了一句话,立马就让我不想去拥抱父亲了。
“你的房间有窃听器,控制开关和监听结果都在父亲那里,你知道吗?”
我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颂文。
他好整以暇地把烟头掐灭在草地上,将自己杯子里的窃听器和酒倒掉,又轻松寻常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甚至还悠闲地喝了一口。
我愿意相信他是在骗我,于是我转过了头。
颂文在开口说话,我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要去听,可是却控制不住那些句子往我耳朵里跑。
“你不觉得父亲应付你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事先打好的草稿吗?像是知道你会问,所以把所有的流程全部理清楚,然后从容地告诉你原因。
其实那天我根本就没有在阿三房间里,自然听不到他在喊什么。可是父亲说,阿三死之前一直在喊我的名字,你觉得可能吗?如果他的父母刚刚被枪杀,他的姐姐用枪指着他的头,你觉得那一刻,他会喊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的名字吗?
再说了,莫莫,你现在回去要做什么?要把我和你之间的谈话告诉父亲?你觉得父亲是个好人是吧,如果他是个好人,你的乔安南怎么办?”
我的天!他都说了些什么事情!我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只是我觉得我都没有听懂。这些事情,已经超过了我的理解和接受范畴。
但是我必须要承认,我的步子已经迈不开了。
要我理一下,这半个小时里,颂文都和我说了一些什么。大致意思是这样的:
我的父亲在我房间装了窃听器,然后我的弟弟在我手机上装了窃听器。
我的父亲想利用我做什么还不得而知,但是我的弟弟已经成功地利用我来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我的父亲一直在扮演着一个慈父,我的弟弟也成功地扮演了一个病患。
对了,就是这么混乱。
我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选择相信什么,或许我应该给颂文一个耳光,然后回去和父亲告状,然后将这个神经病送到医院去。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也许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正确的。
我呆呆地坐回到毯子上,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酒,接过了颂文递过来的烟。
“乔安南的事情你知道多少?”这个是最主要的问题了。
“基本上,从你来家里之后,你每天说过的话,我都听过,你自己去想我知道多少吧。”看来他贴的那个窃听器果然是最好的窃听器,居然不止窃听电话而已。
“你想要做什么?”
他讶异地看了我一眼,问:“你不应该问父亲要做什么吗?”
“好吧,爸爸想要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
我发誓,他这诙谐的答案,一点也没有调节气氛,我狠狠地瞪着他,瞪得他都不敢笑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就父亲那么机灵的人,我总不可能去在他手机上装窃听器吧。”
他无辜地反驳了一句,说的倒也是实话。
我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他并没有再隐瞒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才想起来继续问颂文:“颂文,你今天和我说了这么多,你总有个目的吧。你说说看,你说这么多,是要做什么?”
“我说了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只是要你堤防一点,赵家没一个简单的人!”
“怎么提防,你们一个个这么厉害,我能怎么办呢?”我苦笑着。
“离开吧,离开赵家!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颂文突然坐得笔直,严肃而认真地凝视着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