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真正的，作践！
薇薇没有伸手去借钱，也没有伸手去打苏全安。她只是别过眼，傻傻地看着我。
我内心闪过一万种念头，最后归根结底就只有一个想法，想打苏全安。或许在他看来，薇薇的工作就是这样的，可是他不能这么说薇薇。所有人都可以作践薇薇，但是苏全安怎么可以。
可是被乔安南紧紧抱住了，手也被抓住了。乔安南一直在我耳边低声说话，他说，莫莫你冷静点，别动手。
苏全安伸出的手也不收回，就一直放在那里。
时间好像静止了好几分钟，直到苏全安再一次开口说话。
苏全安说：“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啊，像我这种人，给多少钱也不行是吧？”
他笑了笑，把钱放在薇薇腿上，然后他站了起来。
“薇薇，”他一直看着薇薇，应该是有千言万语。不知道他是要说我爱你还是我恨你，是照顾好自己还是你怎么不去死。
我猜测不出他在这一刻内心是怎么想的，最后，他只说了一句：“我要走了。”
他说完就转过身，我分明看见他眼眶里又有泪珠闪动。他挡在这里，我看不到薇薇，可是我听见了薇薇的哽咽声。
我突然有一种错觉，也许这次苏全安离开了这里，他就再也不会和薇薇见面了。
苏全安绕开了我和乔安南，绕开了中间的大桌子，他走到了屏幕前面，不用多久，他就要彻底离开这里了。
我挪过去抓住了薇薇的手，几乎是恳求着她：“薇薇，说点什么，说点什么，不要让他走啊。”
薇薇不说话，只是一直无声地哭着。
我感觉到门被打开了，一抬头，苏全安正一步一步，从我的视线中走远，他终于离开了这个包间。门被关上了，他像是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我放开薇薇，站起身就要往外面跑，我要去追苏全安回来。
可是薇薇死死地抱住了我。
“莫莫，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是你什么都别做。我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们有各自的路要走。我不想再打扰他了，也不想再影响他了。放过他吧，我真的放过他。”
薇薇哭着求我，她的眼泪打湿了我的衣服，我感觉我整颗心都凉了。
桌子上开着琳琅满目的酒，我感觉这个世界真操蛋，于是我没完没了地喝酒。乔安南没有劝我，他也不喝，只是一瓶一瓶地开酒。
我和薇薇公主的身份，乔安南和罗振嫖客的身份，在这一天颠倒了。我和薇薇抱在一团喝酒，他们两个人就在旁边给我们开酒。
越想喝醉的时候就越是清醒，我脑海中都是苏全安说的话。
“林小姐，这里是两万。”
“我给你钱，这次，我可以睡你了吧。”
我一想到这句话，真觉得难过，难过到想不出薇薇会有多难过。
我突然偏过头和乔安南说话，我说：“乔总，你上次睡了我，还没有给钱呢。”
说完之后，我就忍不住笑了，薇薇也笑了。我们笑得挺大声的，但是我们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喝到桌上都没剩多少酒了，罗振说我们该回去了。
乔安南还需要回去应付蒋玉，他把我们交给了罗振。我正要上车的时候，乔安南拉了我一把，我跟着他走开了一点。
“莫莫，对不起，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乔安南挺诚挚地给我道歉。
“与你无关的。”
乔安南苦笑了一下，说：“怎么与我无关呢，我不该让你住在罗家，那样就不会出事了。想不到李家财大业大，生出来的女儿却这么没有教养。莫莫，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平白无故受这么大的委屈的。”
乔安南的意思是，他会帮我出气的。可是有人帮我出气，那薇薇呢？真正受到伤害的人，其实是薇薇，可是谁能帮她呢。
我叹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乔安南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然后抱了抱我，然后就打算送我上车。
“乔安南，可能，我会需要你帮忙。”我突然抬起头看了看他，他没有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我和薇薇回了罗家，罗衡他们反正也不在，也不怕什么了。
薇薇回家就去洗澡了，然后穿着我的睡衣出来，直接就躺在了床上。
我洗漱了一下，也躺在床上，我面对着薇薇侧躺着，要她陪我聊聊天。
薇薇想了想，也翻了一个身看着我。
“莫莫，我觉得我挺对不起他的。”她开口就是说这句话。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谁的错，我责怪李洛洛，责怪罗衡，但事实上，他们做错了什么呢。
薇薇的工作性质就在这里摆着，就算李洛洛不说破，这也是一个事实了。但是薇薇就错了吗？我不觉得薇薇错了，更多的是生活所迫。
那么苏全安错了吗？苏全安更没有错。
那么是哪里错了？
我很困惑，于是伸手轻轻拍打着薇薇，没有说话。
“我其实这两天想过，如果我去求他，他这么爱我，说不定一心软就会回心转意。可是我忍住了，我不能再害他了。莫莫，我没有和你说过吧，他还很小，才十九岁。他将来还有无限可能，这世界那么多的人，他总会遇见一个比我好的。”
“我已经毁坏他对爱情的幻想，我怕再牵扯下去，他会怀疑爱情怀疑女人。我希望他恨我，快点忘记我，然后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莫莫，我在这个圈子里呆了四年了。实在太久了，这里就是一个染缸，呆的太久就会让人迷失自己。我有时候照镜子的时候，想到自己其实也才21岁，我就会很茫然。”
“我知道我这辈子或许就只能这样了，但是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薇薇双眼无神地望着前方，我在她瞳孔里看不见我自己。明明我就在她前方，我离她这么近。
“薇薇，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薇薇犀利地反问了一句。
“苏全安和我说过一次，想要更进一步。但是那天我拒绝了，他也尊重我，后来再也没有提过。莫莫，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吗？”
我不知道。
“因为我觉得我很脏，我完全想不起来我和多少男人发生过关系。我第一次出台是被一个妈咪下药，从哪以后，我就彻底不在乎了。在夜场的这四年，我被包养过，当过情妇，和正牌掐过，玩过车、震，也试过双、飞。我几乎可以说，就没有我不会的姿势。”
“可是那天苏全安红着脸抱着我，在我耳边问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害怕。我怕他发现我不干净，我也怕弄脏了他。”
“莫莫，如果我和他真的做了。如果他问我第一次给了谁的时候，我要告诉他是我的父亲吗？如果他问我和多少人做过的时候，我要告诉他我数不清了吗？”
“我后来一直在想，如果我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就好了，我就不会任何心理负担。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他在一起，可以问心无愧地去见他的父母，可以理所当然地接受别人的祝福。”
“你可以理解我，所有人都可以理解我。可是不管是谁的错，今天走到这一步，我就必须要承担这个后果了。不是因为我可怜，我就能变回干净的。”
薇薇的声音很低很轻，她没有哭，只是很平静地说着这些话。
我知道薇薇说得没有错，可是我还是想挣扎一次。
“薇薇，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和苏全安一起离开这里。”
我上车之前让乔安南帮我的，就是这件事。不管有没有苏全安，我一定要让薇薇离开这个火坑。趁着乔安南还愿意帮我，我一定要带薇薇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薇薇好像没有什么兴趣了，她裂开嘴笑了，仿佛在嘲笑我的愚蠢。
“莫莫，难道我离开了这里，我就变得干净了吗？”
“我离开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就都会变得不曾发生吗？”
“我离开这里，我能忘记吗？他能忘记吗？全世界的人都会忘记吗？”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薇薇笑了，苦笑着，她叹息，摇头。
“莫莫，我很久以前，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泡沫。我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梦这么快就会醒，这个泡沫这么快就会消失。”
“我一点都不怨苏苏，我很感激他。而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彻底消失。”
“我不能再去害他了。”
她隐藏在心里始终不能说的话，接着今晚的酒劲，终于都慢慢地倾诉了出来。
她闭上了眼睛，一滴眼泪，从她紧闭的眼眶里流了出来。眼泪越来越多，汇聚成一条小溪河流海洋，呼啸而过，带走了所有苏全安带来的幸福。
我熄灭了灯，轻轻抱住了薇薇。
“莫莫，你答应我一件事，再也不要去打扰他，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再去打扰他。”
一片黑暗中，薇薇低声请求着，我点了点头。
我在薇薇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然后我转过了身。
薇薇也转过了身，我们背对背躺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我从被子里拿出了手机。我打开手机，关闭了录音，然后保存了录音。
薇薇，对不起！
但是，薇薇，我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