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的魔都很冷，小五将车停靠在马路边上。我们摇下了车窗，风从窗外袭来，远处东海的水面波涛汹涌。
这个季节的这个上午特别冷，但是远远没有我的心冷。
“那天你给乔总打电话的时候，乔总正在应酬，我在旁边给他挡酒，所以听到了你们说话。”小五点了一根烟，顺便也给我一根，帮我点上了火，然后又接着说：“你直接就说是乔总做的，其实乔总根本没有做。但是你那么说话，他当然会生气。他挂了电话，我们就回家了，然后他就开始着手查那天晚上那个女人的死因。”
“薛灵儿的死，不是乔安南安排的？”我诧异地问了一句，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他承认了。
小五责怪地瞥了我一眼，没有搭理我，只是继续往下面说：“后来罗振也以为是乔总做的，所以百般刁难，但是乔总看在你的面子上，一直没有和他计较。”
“罗振也和我一样，以为是乔安南做的，所以才会那么针对他。”我想了想，又说：“那天我和乔安南打电话，罗振听到了。”
“呵”小五冷哼了一声，那气势颇得乔安南真传。
“有什么问题吗？”我奇怪地问了一句。
“问题？问题在于，罗振可能不知道不是乔总做的，但是罗衡绝对知道！”小五冷冷地看着我。
“什么意思？”我心下微微吃惊，抽了一口烟，冷静了一下才问。
“我们查这件事的时候，发现罗衡的人也在查。罗振没有动作，他一门心思以为是乔总做的，所有的动作都是针对罗总。但是，罗衡在查，因为罗衡也知道，乔总没有插手这件事！”
我头皮一阵发麻，心里慢慢冷了下来。
“罗衡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我尽量冷静地问小五。
“应该是当天就知道了，我们是接到你的电话之后才查的。但是罗衡在之前，也就是他们找到薛灵儿尸体之后的那个下午，就开始查了。而且，他根本没有往我们这边查，他查的也是刚到上海的另外一个老大。”
小五说的这些话，让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的事情。那天我呕吐的时候，罗衡那个同情的眼神。那天罗衡和我说的话，他说：莫莫，别怕。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会护你周全的。
所以说，罗衡早就知道这件事不是乔安南的手笔，那他为什么一直不解释。他为什么要瞒着我，重点是，他为什么连罗振也一起隐瞒？
我满眼都是罗衡温温柔柔的样子，他笑起来是那么和气，在过去的时间里，给我那么多关照。我无法接受，他可能是这样一个人，突然就没有勇气听小五继续说了。
我摇了摇头，让小五别说了，开车走吧。
“你为什么不敢听了？”小五将烟头弹出窗外，洞穿世事一般地审问着我。
“我不想听了，可以吗？送我回医院。”我坐直了身体，尽量平稳地说话。看他没有发动汽车的打算，我就伸手去开车门。
“因为你害怕，你怕罗衡真的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光明正大，你也怕你真的误会了乔总。你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很好，所以你不想打破这种平衡，宁愿一直被人利用。”小五平时笑嘻嘻的，但是他说出这番话，我才意识到，他毕竟是乔安南的心腹，远不可能是平时那个样子。
“利用？我被谁利用？”我心里隐隐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依然不敢置信。
“罗衡！”
我收回了手，和小五对视着。小五不甘示弱地看着我，仿佛站在真理那一边，看我的眼神坦荡无比。
“如果你甘愿继续被人当傻子一样的利用，那你现在可以走了。但是如果你也想知道一些真相，那就听我把事情说完。”
我装作漫不介意地轻笑了一声，让他接着说。
“后来乔总一直没有正面和罗振起冲突，也从不在他面前露面。”小五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挺严肃地问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心里也有点疑惑，凭乔安南的实力，他不应该惧怕罗振。
“因为你。”小五叹了一口气，又说：“因为你在罗家，乔总不愿意和罗家撕扯得太难看。一方面是怕你难做，一方面也是怕他们惹急了，会拿你动手脚。”
“但是，就算乔总处处避让罗振，罗振还是拿你下手了。”
“什么意思？”我听不太懂，但是又感觉头脑里的一团迷雾正要慢慢散去，而我，并不知道，这迷雾后面的真相是怎样的。
“那件事之后，你再一次看到乔总是什么时候？”小五突然反问了一句。
我想了想，说是我打算离开上海的那天。
“对，你离开上海，然后乔总去拦你。”小五说完就一直看着我，看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才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似乎在嘲笑我的愚蠢。
“你有没有想过，乔总是怎么知道你要离开上海的？”
他说完这句话，我犹如五雷轰顶，突然什么都想明白了。
那天晚上我刚和罗振说我打算离开上海，第二天乔安南就来阻拦了。这说明，是罗振告诉乔安南的，他找不到乔安南，就只能用我当诱饵。
等一下！
如果说是罗振安排的，那罗衡知情吗？
他肯定知情！
在罗振送我之前，罗衡说了这么两句话。他问罗振是不是真的要这么做，而罗振回答的是，罗衡不会阻拦他。罗衡还说：莫莫，好好保重，我等你回来。
所以，罗衡也是默许了罗振通过我来找到乔安南，并且这一切的前提是：罗衡明明知道，薛灵儿的死，和乔安南没有一点关系！
我的心慢慢地冷了下来。我想起罗衡之前的好，想起他温文尔雅的样子，我突然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
小五一直同情地看着我，看了我很久，又补了一刀。
“今天我和乔总过去看罗衡的时候，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显然，罗衡已经告诉罗振，这件事情与乔总无关。但是莫小姐，他们有告诉你吗？”
我颓然地摇了摇头。
“他们故意不告诉你，他们就是让你误会乔总，和乔总产生恩怨。”小五又是一声叹息。
“为什么？”我很疑惑地问小五。
“可能是他们知道乔总对你的心，所以，想继续利用你来对付乔总吧。近来局势动荡，乔总站在风尖浪口，自然是众矢之的。就像薛灵儿的死，也是别人安排的，故意把箭头指向乔总，就希望借罗家的手，打压乔总。而别人会想这么做，那罗家自然也有打压乔总的心。”
小五说完了，他低头问我，是回乔家，还是去医院。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医院。虽然小五说得很对，逻辑也没有一点问题，但是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就算这些事情都是真的，我也需要亲口像罗振罗衡问个明白。他们对于我而言，是我在上海唯一的依靠，我更加希望，这一切都是小五瞎编的。
小五说了两句，见我不听，也就放弃了。他发动了车子，往市中心而去。
我坐在后面，两边风景在车窗中模糊不清地闪过，这些风景，就像我心里的疑惑。我其实只要一想起罗衡，就是想起我们在公司的相处。他对我的照顾，和善意的要求。我不愿意相信，这么一个曾经让我感动的人，在这一秒，突然变成面目狰狞的心机男。
小五停了车，说要陪我进医院。我坚持要一个人去，就让他先走了。
这是我和罗衡罗振的事情，没有理由让小五参与。
我打开病房门的时候，看见了很温馨的一幕。罗振好像睡着了，罗衡披了一条毯子在他身上，然后就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他脸上神色很柔和，嘴角微微带着笑意，眼神也很温柔。
那不是看恋人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己的宠物。
许是我开门的声音有点大，罗振突然就醒了，他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就看见了站在身边的罗衡。
“你去床上躺着，天气冷，别站在这里。”
罗衡笑了笑，顺从地爬到了床上躺着。
“罗衡，我想和你谈谈。”我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坐在了陪护床上。
“可以，但不是现在。公司今天下午有个会议，我不能过去了，你过去主持一下。我桌子上有一份文件，你复印一下，然后搜集一下他们对那个方案的意见。”罗衡淡淡地笑着，依旧和往常一样温文尔雅。但是我心里有了阴影，总觉得这笑容充满虚伪。
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今天是周一，五点有周会。
“我，”我话还没有说完，又被罗衡打断了。
他很坚定地看着我，笑着说：“你先去公司，有什么问题，我晚点会找你。”
他就那样坚定地看着我，好像别有深意。我没有再纠缠，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
可是我还没有走到公司，就在车上接到了罗衡的电话。罗衡说，让我现在立马去医院。
我以为他身体怎么了，惊慌地让司机掉头。可是到了病房的时候，罗衡好好的，只是罗振不见了。
罗衡就站在窗前，他手里拿了一支花把玩着。
听见开门声，他转过身来，对着我笑了笑。
“我知道你要和我谈什么，乔安南都告诉你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