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南微笑着说完那些话,就没有再看我。他搂着蒋玉的腰,侧身从我身边走过。他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我看着那个门,我以为门会在下一秒打开。我以为乔安南会走进来,对着我哈哈大笑,说:“莫莫,你被骗了吧,哈哈,我逗你玩呢。”
可是他没有进来,门也没有被打开。
我转过头,呆呆地望着那个扎壶,褐色的洋酒浸泡着一个手机,还有一个折了的手机壳。我曾经用这个手机和乔安南打过电话,发过短信。我记得不久以前,乔安南还在这个电话担心过我。
可如今,乔安南将它扔了,并且告诉我:过去的,应该扔掉。
木木低声在喊我,她问我要不要走,可是我不想搭理她。我真的现在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可她却突然走了过来。她从桌上拿了一些纸,慌忙地不断地擦拭着我的脸。她真是个粗鲁的女孩子,把我的脸都弄疼的。
疼得我更想哭了,可能我又哭了吧,我眼睛酸涩,想眨眨眼都不敢。我只想盯着酒里的手机,只想看看这些事,到底都是些什么事。
我曾认为的生命里的光,我曾幻想的尘世中的爱,我曾渴望的乔安南啊,他就这样将我的感情践踏得稀巴烂!
酒里面的手机太刺眼了,或者说,手机周围的酒太刺眼了。我推开了木木,拎起扎壶,往自己嘴里开始灌酒。
木木试图着抢过扎壶,却徒劳无功,反倒让酒水将我脸颊和衣服全打湿了。
酒精冲鼻的味道蔓延开来,我仿佛听见了自己在哭,可是却又什么声音都没有。我说不出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觉得难过,失望,痛苦,怨恨,渴望,无能为力,后悔。我很想倾诉,很想说点什么,可是我能和谁说?
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停地喝酒。酒精穿过喉咙,一路烫伤到胃部。可是这酒精冰冷,又让人心寒。
木木终于还是夺下了那个扎壶,里面空空荡荡只剩下了手机壳和手机卡。她扔掉了壶,用纸巾胡乱擦着我的脸和脖子,她拉着我的胳膊,不停地问我怎么了。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你问得很好,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我听见自己诡异的声音。
是啊,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人这么复杂,为什么一个人能突然对你这么好,也能突然对你这么差,为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和乔安南就变成了这样?
我好想知道为什么,可是我不知道。
可能我喝醉了吧,我居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面子,也丝毫不在意木木会怎么看我。我就抱着木木,很麻木地掉眼泪。我其实很想大哭出声或者干脆笑一笑,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来,也扯不动我的嘴角。
木木她这么温柔,拍着我的肩膀,看着我哭,自己也忍不住哭了。
可是木木招架不住我这么哭,她说了很多话,没有回应就拿出我的手机给罗振打了电话。木木说我喝醉了,让罗振过来处理一下。
这四十多天以来,我每次去见罗振,都不会避开她。她也很信守承诺,从来没有和我父亲说过。今天我这种状态,她想必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却也不敢找我父亲。
为什么要来思南公馆的,思南公馆思南,我若不是想念着乔安南,为何会来到这里来吃饭呢。
是的,我失策了。
木木把我拖出了包间,把我拖到了地下停车场,把我拖到了车上。她不停地问我怎么了,又一直哄着我叫我别哭了,也问我想去哪里要不要吃麻辣烫。可是我说不出任何话来,我甚至连哭泣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我只感觉自己的眼泪一直在流,连鼻涕都掉下来了也没有心思擦。
我这样一定很狼狈吧,我脸上的妆肯定全花了,我满脸都是泪水和鼻涕甚至可能还有口水。我看上去脏兮兮的,比流浪汉还脏。
我想我应该收起眼泪,非常优雅地朝木木笑一笑,说没什么,刚刚眼睛进沙子了。我也告诫我自己,千万不要在木木面前展露自己的情绪,可是我控制不住啊。
木木帮我系上安全带,发动了车子。我闭着眼睛靠着椅背,动都不想动,突然会很想睡觉,睡到再也不要醒来。
可是我睡不着,往事历历在目,争先恐后从我脑海中涌出,那些明明发生不久的事情,仿佛像是古老神话,一幕幕都带着褐黄的时间印渍。
记得我第一次遇见乔安南,在陶然居,他低沉的嗓音,他看我的眼神。记得后来在他家,他让我做他的女人。记得我们在那个房间里,十分不愉快的第一次。记得在工地,他为我挡住了泥浆,在医院住了两个月。记得我被绑架,他紧紧抱着我,说带我回家。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所有让我感动的事情,我越是回想,却越是想不起细节,也想不起当时自己的心情。
反而在脑海中印象越加深刻的,却是他去抢婚。是的,我脑海中开始一句一句都是乔安南在订婚典礼上说的话。
乔安南说:此生,我乔安南,绝不负蒋玉!
我真痛恨我自己啊,明知道最后会落得这么个结局,却还是一步步走到了现在。我早知道,乔安南是宁愿辜负我,也不会辜负蒋玉的。我当年到底是在倔强什么?为何让自己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眼泪又掉了下来,我真是太懦弱了。
可是原谅我吧,上帝。你让我过去十六年过得如此苍白,又赐予我一年的悲欢喜乐,我如何能不将乔安南视为生命呢。
车就这样开着,我昏昏沉沉不知是睡是醒。仿佛睡着了,可是眼泪一直在流。如果说我清醒着,那我为何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想什么呢。
车子停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了罗家熟悉的别墅。罗振打开了车门,将我抱了进去。我听见他在问木木,问我怎么了。
木木说我和朋友吃饭,吃完之后就哭了。木木很无辜地说:“我也不知道莫莫为什么就哭了,乔总和蒋小姐也没做什么呀?”
罗振抖了一下,冷冽地问:“乔总?蒋小姐?你是说乔安南和蒋玉?”
罗振将我抱在沙发上,去洗了毛巾给我擦脸。可能是觉得我脸太脏了,他又去接了一盆水过来,不停地给我擦脸,洗毛巾。
我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我知道自己在流眼泪,但是在罗振面前,这没什么的。
“莫莫。”罗振喊了我一声,可是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好沉默。
他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在我脸上擦拭着泪水。他低声地喊我的名字,低声问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我没有力气回应他,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我听见他给罗衡打电话了,我想阻拦他,可是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我躺在沙发上,想起了好多事情。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可是乔安南的脸总是不停地浮现。
在这时候,我又突然想起了那天在映,乔安南和我说的话。
“你要的太多了。其实那些东西都是没有意义的。就算我给你爱情,谁能保证能爱一辈子?就算我给你婚姻,谁能保证能不离婚。就算你现在对于我而言,的确有些独一无二的意思。但是你要知道,什么都只是一时的。”
他当时,说完这些话后,就放开了我的手。
是的,什么都只是一时的。
乔安南对我的爱是一时的,而那短暂的一时,在今天,彻底成为过去了。
我终于清醒了,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了。其实很简单,不喜欢了,就是不喜欢了。
我睁开眼睛,看见罗振满脸担忧地看着我。他这么忙,就因为木木说我喝醉了,就匆匆赶回家。他对我这么好,我真是很感动。
我虚弱地对他笑了笑,我说:“罗振,我没事,你别担心。”
罗振脸色依然沉重,他扶着我坐了起来,让我靠在他身上。
“莫莫,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胃疼吗?困不困?”他显然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问这些废话。
我没有哪里在疼,如果要说疼的话,我心口绞痛,一阵一阵,似乎永不停息。
我趴进了罗振怀里,抱着他哭得很凶。我一边哭,一边问他。我问:“罗振,我看上去是不是很丢人啊?我是不是好狼狈啊?我是不是好没用?”
罗振拍着我的肩膀,想拍着自己的女儿一样。他轻声抚慰着我,他说:“莫莫,你别胡说。你才不狼狈呢,也不丢人,也不是没用。你是个小孩子,是我妹妹。难过你就哭吧,罗哥陪着你啊。”
然后我就很听话,就一直抱着罗振哭。其实我什么都没有想了,我只是觉得男人真是个好东西,他们的怀抱又可靠又温暖。我靠在罗振怀里,放开了嗓门大声哭着。
说实话,从乔安南离开之后,一直到现在,我都一直忍着不要哭出声音来。也或者说,我哭不出声音来。可是这里是罗家啊,这是罗振的怀抱啊,我觉得这么安全,于是我哭得声嘶力竭,连嗓子都哑了。
等我终于能忍住不哭的时候,我看见了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