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话彻底击垮了我，我摸着肚子，有点看不清父亲的样子了。
我不是说我哭了，这是我能想象到的话，还不至于伤心到流眼泪。我只是有些恍惚而已。
我摸着肚子，还是平的，可是我知道里面有一个很小的生命。他是属于乔安南和我的孩子，他还没有被生下来，就已经遭受了这么多的挫折。
我想过打掉他，罗衡想过打掉他，现在，他的外公都想打掉他了。
也许父亲说得对吧，这个孩子，就是生下来了，将来也不会过得好，他会怨恨我的。
“莫莫，爸爸真的是为了你好啊。”父亲的声音听上去又伤心又悲切。我回过神来，抬头看着他。
不管怎样，他是我等了这么多年的父亲啊。
“爸，我不想打了他，我也不会打掉他的。”我近乎是恳求着。
可是父亲神色不变，却比我还坚决。他伸出手来，想要抚摸我的肩膀，于是我躲开了。
我站起身来，要往外面走。我想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我可以离开了。
“莫莫！”父亲突然声音凄惨地喊了我一句。
我回头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孩子，你是不是一定要留着？”
我点了点头。
父亲唏嘘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了。
我回到了楼上，给罗衡打电话，有些哽咽地和他说了父亲刚刚说的事情。罗衡沉默了很久，才说：“莫莫，你别怕，我会想办法的。”
嗯，我听见罗衡的声音，心里平静了许多。或许我总是相信罗衡的，不去考虑他沉默了许久，也不去考虑他是否真的有这个能力。
但是，只要罗衡这样安定地与我说话，我总是心里安宁的。我相信罗衡，我相信他。
闲说了几句之后，我们挂断了电话。我躺在床上，失眠了很久。
也许这个孩子将来会怨恨我把他生了下来，就像我在过去十六七年里怨恨我的母亲把我带来这个残忍的世界那样。可是我相信，他将来也会原谅我，就像我原谅了我的母亲一样。
这个世界很残忍冷漠无情，处处充满了伤痛遗憾和无能为力。可是我们既然来走过一趟，总会遇见一些事情，能让我们觉得不虚此行。乐观一点吧，总会遇到一个人，会让你觉得，之前所有的苦都是值得的。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父亲不在家里。我坐在外面花园的长凳上，发了很久的呆。木木一直跟在我身边，她好像很担心地看着我，却一句话也不说。
下午的时候，她接了一个电话。躲躲闪闪地看了我许久，然后走开了，去到草木深处接电话了。我对她这个电话没有兴趣，但是看着她的背影的时候，心里觉得挺难过的。
我想不明白这个人，她总是像在雾里，让人怎么也看不清。
突然之间，我涌起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我心里为自己这种想法而感到吃惊，但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这么去想。我站了起来，朝着木木走开的方向，大声说了一句：“我上去睡个午觉。”
不等她回话，我匆匆回到了家里。
我跑到了楼上，但是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我跑去了木木的房间，我想知道她到底有些什么秘密。
这是我第一次来她的房间，布局和我的房间大致相似，只是风格偏向于黑暗冷漠一点。我大意地浏览了一下，书桌沙发上都空无一物。靠门置放的书橱上有几本书，还有一张地图。床上被子叠放整齐，床头柜上放着一盏台灯和几盒药。
鬼使神差，我跑去洗手间看了一下。按照房间的格局，她洗手间对面那堵墙，就是我房间的洗手间了。洗手间里不过是些女孩子常用的洗漱用品，一面大镜子和一个浴缸，将洗手间挤满了。
四下环顾了一下，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正打算出去，突然觉得感觉有点奇怪。我又转过头，紧紧地盯着镜子。镜子很大，比我房间的镜子还大。
这就是不对劲的地方了，颂德住的房间是主卧，房间比其他房间都大。里面的浴室和浴缸镜子等也很大，但是其他房间，大小也好，摆饰品也好，都是一样大的。
没有理由说，颂文房间里的东西和我的一样，而木木浴室里的镜子，会比我的还大。
我隐约觉得镜子里有什么秘密，细心听了一下，没有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我鼓起勇气，将浴室的门反锁了，走到了镜子前面，四下看着。
镜子上上下下我都摸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莫莫，你在我房间里吗？”外面传来了木木的声音，我吓出一声冷汗，没有接口。
脚步声渐渐传来，我着急地在镜子上乱摸，却没有一点反应。门上传来敲门声，“莫莫，你快出来，你在我浴室里做什么？”
我正想随便找个理由走出去，突然又意识到有些奇怪。木木为什么这么紧张，居然忘了要装作和善，逼着我出去？
“我房间马桶堵了，借你的用一下，等下就好。”我灵机一动找了一个理由，然后继续打量着镜子。
镜子并没有什么古怪，我只好死心。正打算出去算了，又看见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镜子下面的衣架，比我房间的小。我摸了摸衣架，好像是固定在墙上的。
“莫莫，我去你房间看了，你家马桶是好的啊。”外面又传来木木的声音。
我算是知道了，这个浴室绝对有问题。我深深呼吸了几下，才终于冷静下来，用惯常的慵懒口气说：“哦，是吗，那太好了。你有什么事吗，要是没事，就等我一下呗。”
我不再关心木木了，专心研究着那个衣架。左右两侧各有两个螺丝钉，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就发现右下角那个螺丝钉非常光滑。显然，这个钉子是经常有人摸的。
我摸了摸那个螺丝钉，试着旋转了两下，可是，我拧不动。
我仔细打量着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我非常确信这个钉子有问题，我也相信木木一定会在这个房间里放工具，方便自己行动。
看了半天，我才发现木木的牙刷有些奇怪。牙刷底部是金属的，特别像那种小小的十字起子。
我感觉自己手心全是汗，还听见外面木木的声音。她一直没有离去，站在外面等着我出去。我不知道我出去之后会面对什么，就像我不知道如果我拧动了这个螺丝会面对什么。
我颤抖了一下，还是拿起了牙刷。
底部果然与那个螺丝能吻合，按一个相反的方向扭动两圈之后，镜子动了。
镜子像是一扇门一样，慢慢打开了。
“莫莫？你在里面做什么？”
木木听见镜子转动的声音了吗？镜子后面到底是什么？
“我没事，腿有点麻，踢到马桶了。”我无力地辩解，已经在乎不了自己的语气了。
我没有敢继续拧动螺丝，只是小心地侧着头看了一下。里面有很多纸盒子，大大小小都有。我伸手拿了一个最近的最小的盒子出来，轻轻地打开了。
里面，全是证件。
全是女性的身份证，护照，签证，各种学生证，毕业证。女性的年纪从十八岁到三十五岁，都有。
重点是，这些证件上的照片，全是木木的样子。
我好像，突然就什么都明白了。
意识一片混乱，却又下意识地在这些证件里找孙倩雯的身份证，可是找了很久我都没有找到。
直到再次听见木木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将东西放回去，将镜子又关上了。
是啊，怎么会有孙倩雯的身份证呢。孙倩雯，已经是个死人了。
我打开了门，还没有走出去，木木就已经窜了过来。她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又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镜子。
“怎么不冲水呢？”她找了个理由走了进去，走到马桶边。
“莫莫，你刚刚不是在上厕所吗？”
我听见她的问话，心里明白已经遮掩不住了。别说我没有冲水，就是我冲水了，怎么会没有异味呢？
我转过头，看着木木，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她走了过来，一手握住我的手，一手在我额头上探温。
我摇了摇头，甩开了她的手，走了出去。
我要去找罗衡，天啦，这种事情，我只能问问罗衡了。
木木一路跟着我，直到我走出门的时候才拉住了我。
“你要去哪？”
“我去找罗衡。”
“不行。”
我惊讶地看着她，问为什么。
她转悠了两下眼睛，才说：“你这脸色不好，不要去了，改天再去吧。”
我心里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甩开了她的手，盯着她问：“如果我一定要去呢？”
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此刻，所有的面具都被撕开了。她看我的眼神不是温顺也不是为难，是真正的冷漠。
“莫莫，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良久，她低声问我，步步逼近。
我一步步后退着，又进了赵府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