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门檐两侧的大红灯笼散发著盈盈红光,同天边那轮弦月遥相辉映着,在院中的池塘投下星星点点的粼粼波光。
待送走了花雨棠一行人之后,厢房内的气氛格外凝重,就连空气都停止了涌动,安静得只能听见骨关节被捏得咔咔作响。
凌菲鱼满脸担忧的凝望着那立于窗前落寞的背影,见他自从得知生母其实是被太夫人母子俩所害死时,彻底瓦解了一向的坚强,却因为担心惊吓到她和腹中的孩子,而始终隐忍着满腔悲愤,独自站在窗前吹着冷风,极力地平复自己剧烈起伏不定的情绪。
“暮郎......你打算怎么做?”
事到如今,她只想得知他的想法,眼下苏夕迟自食恶果被关押入狱,侯府也被抄家了,只剩下这婆媳俩相依为命,虽然太夫人年轻时作恶多端,处处谋害婆母,但是在晚年时迎来这场翻天覆地的变故,也算是给了她迎头痛击。
与其让一个人痛痛快快的死去,倒不如留着她苟活于世,一生常伴青灯古佛,终日为逝者诵经超度,偿还满身罪孽。
苏暮白虽然以前也十分质疑生母的离奇死亡,但在心里还是保留着一丝幻想,念及亲情不敢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可是当得知真相的那刻,实在没法不记恨生母所谓的意外病逝,其实是太夫人母子俩的阴谋设局,现在想想委实心思缜密的可怕。
“夫人,这件事你就别操心了,眼下你安心养胎就好。”
凌菲鱼见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眼角挂著两道浅浅的泪痕,心狠狠地揪痛起来,想不到铁汉也有不堪一击的脆弱一面,于是疼惜地抬起纤纤玉手,轻抚着他的脸颊。
千言万语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论他想做出任何选择,她都会默默地陪在他身边,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只要别在消失于她的生命中,便已足矣。
“夫人,还有件事......”
苏暮白眼底很明显闪过一抹心虚,无论在外面多么叱吒风云,可唯独在她面前会展露出柔情的一面,那是因为太过于在乎她了。
凌菲鱼不解地看着他,见他一改往日的霸气高冷,伸手轻轻地扯住她的水袖,显得一副十分想要讨好她的模样,支支吾吾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
“那张和离书,你签字了吗?”
苏暮白十分紧张且认真的直视她那双葡萄般黑亮的眼眸,自从上次狠心逼迫她签下和离书后,便始终心神不宁,折磨的他简直生不如死。
他既想还她自由之身,又想将她永远的拴在身边,这种强烈的矛盾冲突无时无刻不再折磨着他,令他痛不欲生。
“那张和离书啊......”
凌菲鱼提及那张和离书依旧记得那刻骨铭心的痛,见他这般小心翼翼在乎的样子,突然想要恶作剧的捉弄他一下,于是故作冷漠的推开了他,背过身去故意挑起他的忐忑不安。
“你既然已经签字了,那如今我们之间就没任何关系了......”
谁知,话音未落,突然被一只胳膊拉住,转身望去,却见他覆口吻了上来。
“我们已经和离了......”
凌菲鱼怔怔地看着他那双炙热的目光,心中按捺不住的欢喜,表面却依旧故作冷漠的看着他,却见他每当自己说一句,他便覆口吻上来,很明显到最后他有些生气了。
“我不管,那张和离书不作数,我已经在你身上盖上了属于我的特有印章。你这个小飞鱼,这辈子都休想逃离我的手掌心,我会把你抓得牢牢的,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我身边,哪都不准去。”
凌菲鱼见向来成熟稳重的他,也有孩子般心性的一面,终于绷不住笑出了声。
“那你可得把我看牢了,我这个鱼儿,可是会飞的。”
苏暮白见她终于肯原谅自己,那积压已久的心结彻底解开,于是附耳在她的小腹上,满怀期待的迎接这个小生命的到来。
“我来听听孩子在做什么?”
凌菲鱼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真的能听出什么似的,于是笑意满满地抬手抚摸着他的头。
“现在才初显怀,你能听出什么?”
苏暮白一脸认真地表示。
“能,能听见。”
窗外素洁的月光投射在两人的身上,衬托著这一家三口温馨圆满的画面,定格住这幸福的时刻。
天空逐渐泛起鱼肚白,门前秋风萧瑟,席卷起满地落叶,满院火红的枫叶迎风招展,连绵起伏好似火海般绚丽夺目。
凌菲鱼端坐在象牙雕梳妆台前,微微仰起头,让苏暮白描眉。
自从历经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后,彼此的心更加坚定不移,替嫁身份揭开后,反倒有种如负释重的感觉,两人之间彻底解开误会和心结后,也比以前更加恩爱,再也离不开彼此了。
如今,自从苏暮白官复原职后,太傅府又恢复了往日的辉煌巅峰时刻,曾经那些极力与他们划清界限的官宦几乎都快要把门槛踏破,送来了贵重礼品,纷纷前来巴结贺喜。
不过,人生就是世事无常,有辉煌时期,自然也有衰败时期,起起伏伏中也看出了所谓的人心,认清了哪些人值得深交,哪些人不值得付出,也算别有收获。
就在这时,如烟端著托盘前来送早饭,见两人如胶似漆,苦尽甘来的甜蜜模样,心中很是动容。
“二爷,姑娘,该用早饭了。”
苏暮白此时正全神贯注地为她描眉,自从上次无意间将她的柳叶弯眉画毁过,自那以后她再也不让他画了,眼下好不容易才争取来到机会,可得好生大展身手一番,也好扭转在她心目中的无所不能的高大形象。
凌菲鱼全程都紧张得揪着手中的绢帕,生怕待会照镜子会看见一双惨不忍睹的眉毛,可是当听见他胸有成竹让她照照镜子时,于是深呼吸状,忐忑又期待的朝铜镜望去,竟意外的发现这双眉毛画的比上次好太多,看来只要他认认真真做的事,就没有干不好的。
“夫人,满意否?”
苏暮白双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俯身凝视著铜镜中的那张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迫切地想要得到她的认可。
凌菲鱼低头羞涩一笑,于是轻轻地握住他那双温暖的大手,感叹道。
“暮郎......你有一双巧手。”
就在两人情意绵绵时,如烟踌躇片刻,最终还是不得不打断这温馨的氛围。
“姑娘,蓝公子他......在门口等候多时,想要见你一面。”
凌菲鱼听闻这么久了无音讯的蓝哲羽突然现身,心头猛然一惊,回想起蓝伯父当时在众人面前揭露她的真实身份时,提及过他,凭借两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十分了解,不相信他会为了明哲保身而将她推向风口浪尖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