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林晚来找周伯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他的态度转化了许多。
“是我的错觉吗？还是老人家终于意识到我是来帮他的，所以打开心扉了？？”她自言自语地边说边从阳台走回屋，却发现周伯正正站在屋里，目光奇怪地望着她，“周、周伯，怎么了？”
周伯收回目光不看她，清清淡淡地说了句：“以后别再来了，跟你们领导说，别搞什么走访慰问那些。我儿子是烈士，国家给的赔偿和关心我已经收到了，我不需要你们的照顾，心领了。”
林晚耐心回他：“周伯，这不单纯是国家和社区对烈士家庭的关心，您是社区里的适龄老人，我们部门都会关注并给予……”
“我说不要再来了！”周伯激动地用拐杖猛敲了两下地，“你听不明白吗，你们每一次过来都是在重复地提醒我，我儿子已经死了，他是烈士。我老婆也死了，我是鳏夫，你们同情我。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就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不行吗！”
室内的光线有些阴暗，但还是足够让林晚看见周伯有点泛红的双眼和歇斯底里的表情。
“可您不是一个人。”她轻声说，“还有维桢啊。”
周伯的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整个人的感觉像是霎时间被抽掉了魂泄了气一样，无力地踉跄坐在后面的木凳子上。木凳子已经有些年头了，“吱呀”一声，无奈又凄凉。
林晚无声地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来，仰视着他，“周伯，我知道我们任何人都没法完全理解您失去两位至亲的痛楚，可维桢是能和您感同身受的。我不知道您和维桢的那些故事，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能永远坚强的，维桢也一样。如果连您都失去了，维桢就什么都没有了！”
今天外面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雨后空气中混杂着泥土和路面的气息，飘在空气中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是不是在什么时候也闻过这种味道呢？
好怀念，那种全家都还在的，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日子。
周伯的眼眶里蓦然涌出了泪。
“如果您真的连维桢都不在乎了，只要您说一句，我就一定不再来打扰您，满足您一个人自生自灭的意思。”林晚用着最温和的声音，说出了最坚决的话来。
周伯半晌没有接话，只是抬起满是皱纹的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林晚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拿了包纸巾放在他边上的木桌子上，“我去帮您把厨房整理一下，平时要吃好点，我看维桢给您买了满冰箱的东西您都没吃多少，这样会造成铺张浪费的，维桢说您以前可严格了，最看不得人浪费。”
她边说着边真的朝厨房走过去了。
这种时候她就不适合再扰动老人情绪了，刚才那番话也是她硬着头皮说的，分量还是有些重的，只希望不会对老人家造成太大的心理负担。
周伯家的厨房没有想象中的脏乱，能看得出来老人对卫生还是有注意的，只是堆放了太多的杂物，才显得房子杂乱罢了。
“已经比很多老人家强多了，这次先搬搬抬抬好了，卫生还得等全屋子清理过后才一起清洁比较方便。”这么一说完，她撸起袖子就去搬那些捆好的塑料油瓶啊废报纸之类的杂物了，没有丝毫犹豫。
说是整理，其实也只是把堆在厨房的杂物分门别类了一下，能堆的还是给周伯堆到其他地方去了，不能堆的她直接扔在了门口，待会统一带下去扔掉。
等这一切都做完了以后，周伯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
“你说你做这些究竟是图什么。”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林晚想了想，笑了，“算是给周维桢报恩吧，他帮过我，而且把我的工作落实做好，一箭双雕。”
周伯再看她时，表情已经没有最初时冷漠了，反而多了一丝面对难缠晚辈时的无奈。
“你已经把我阳台和厨房里的东西丢掉了，下一次还想丢哪里的？”他问。
林晚一脸正经地回道：“我可没有乱扔您的东西，只是把东西挪到了其他地方而已，扔掉的都是垃圾，已经没用的了。”
周伯颇为头疼地摆摆手，“我不计较这些了，下次再来可以，但不准再碰我的东西了。”
林晚一喜，“您同意我以后过来了？”
周伯轻哼了一声：“反正你不来别人也来，我宁愿被你烦。”
说到最后，老人家傲娇地把她的包包硬塞了过来，推着她到门口去催促她离开。只是在她真要走之前，他从冰箱里拿了一袋车厘子不容拒绝地塞进她包里，“拿走拿走，不吃就丢掉，这东西在我这儿就是垃圾。”
被关在门口的林晚愣了半晌，才无声地笑了出来，摇摇头，背好包包，提上刚才丢出来的垃圾就回去了。
今天她是下班时候过去的，所以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七点半了。她揉了揉有点酸软的手臂，不太想开火煮饭，便随意热了杯泡面吃就算了。
泡面的时候，她给周维桢发了信息：【周伯已经默许以后让我常过去了，计划是有效的，看来我还真的打动了他，今天还帮他把厨房的东西清理掉了。一天清一点，总有一天能清完的，你可以放心了。哦对了，今天你有空过来一下吗？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作为基层工作者，为人民服务是她的职责，尽管那袋车厘子是周伯的好意，她还是不能收的。
“看来我还是很有说服力的，哈！林晚你是最棒的！”她吸溜了一口泡面，一脸骄傲地夸了自己一番，两只脚丫子满足地搁在毛毯上来回晃着，心情好极了。
周维桢一个小时后真的过来了，把车停在了小区外面的小道上，站在路灯下等着一路小跑来的她。
“喏，这是周伯今天硬塞给我的车厘子，应该是你买给他的。这个我不能收，因为是我的工作，你能够理解吧？”林晚实诚地道了出来。
周维桢点头，笑着接过去了，说：“嗯，他给你的东西我做儿子的要走了，这东西就不再属于他了。”
顿了顿，他又把车厘子递给她，“我和你没有工作关系，作为我的朋友，这是我买给你的水果，朋友间互相送水果，应该没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