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堂内,容氏捻着薇澜最新传来的密信,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思。
信中详细描述了王府近况,拓侧妃的邀宠,靖王的动向。
当然还有薇澜去兰亭院探望宋若葶的经过,包括宋若葶那番出乎意料的“托付”。
容氏将信中关于王府权力平衡与子嗣争夺的部分细细咀嚼,心中对薇澜的处境有了更清晰的判断,也愈发觉得与陆氏维持表面“合作”的必要性。
她斟酌片刻,将信中部分可以透露给陆氏的信息,尤其是薇澜承诺会尽力保宋若葶性命,以及皇后暂时未有进一步动作的消息。
松鹤堂内,药味较之前越来越浓。
陆氏靠在引枕上,脸色灰败得如同金纸,手中紧紧攥着一封被退回的信。
那是她熬着油尽灯枯的身体,一字一句写给自己女儿宋若葶的,满纸的叮嘱和不舍。
可如今,这信原封不动地被退了回来,传话的人只冷冰冰地转述了宋若葶的话:“不必再写了。”
短短四个字,像四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陆氏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她怔怔地看着那封信,浑浊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信纸的一角。
“她怨我,葶儿到底是怨我的……”陆氏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悲凉和绝望。
她转向身边福嬷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嬷嬷,你说,我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不该……”
“不该让她嫁入王府,不该让她去争,去抢……”
“是我这个当娘的,把她逼上了这条绝路啊!
要不是我,我的葶儿会是永远幸福的侯府千金,也不用待在宫门王府的后宅斗来斗去。”
福嬷嬷看着主子这般模样,心如刀绞,陆氏何尝不是她的姑娘。
嬷嬷连忙上前握住她枯瘦的手,含泪劝慰:“夫人,您快别这么说,放宽心,身子要紧啊!”
“大小姐她只是一时想不开,等过些日子……”
“过些日子?”陆氏惨然一笑,打断了她,眼泪流得更凶。
“我哪里还有过些日子?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怕是要撑不住了……”
陆氏猛地咳嗽起来,一声接一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老嬷嬷慌忙替她拍背顺气,却见陆氏突然用手捂住嘴,一阵剧烈的呛咳后,摊开掌心,赫然是一滩刺目的鲜血!
“夫人!”
老嬷嬷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变了调,急忙用干净的帕子去擦拭陆氏唇边和掌心的血迹。
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您这是何苦,何至于此啊!”
陆氏看着那鲜红的血,眼神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甚至带着一种濒死之人的清醒与疯狂。
她喘着粗气,任由嬷嬷替她擦拭,声音低弱却异常清晰:“我活不了多久的。嬷嬷,在我走之前,我必须替我的孩子们扫清障碍。”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里面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
“葶儿那边眼下除了指望王府里的宋薇澜,我们没有任何办法。”
“皇后暂时没有动她,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顿了顿,呼吸更加急促,却强撑着继续说道:“但还有谨儿。他在外求学,我已经去信让他尽快回来。”
“等我死了,他必须回来守孝,也必须继承这伯府的爵位!”
她眼中射出狠厉的光,“宋原安那个老匹夫,因为葶儿的事,早已视我们母子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伯爵府虽然败落了,但终归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只有谨儿袭了爵,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将来才有可能想办法拉他妹妹一把,给葶儿留一线生机。”
这几乎是她能为女儿做的,最后、也是最渺茫的打算了。
陆氏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刺骨,带着蚀骨的恨意,“所以,在谨儿回来之前,我必须替他除去贺氏那个贱人还有她和宋原安养在外面的野种!”
她与宋原安,早已因宋若葶的身世和结局,成了不死不休的仇敌。
宋原安能默许甚至推动葶儿的覆灭,难保不会因为厌恶她而迁怒谨儿。
眼下,贺氏和她的子女,就是宋原安未来的指望,也是她儿子最大的威胁!
陆氏死死抓住嬷嬷的手,指甲几乎嵌进对方的肉里,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如同回光返照,“嬷嬷,我交代你的事情……”
老嬷嬷看着主子嘴角未擦净的血迹,和那眼中骇人的执念,心中悲恸万分。
她忍着翻涌的泪意,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夫人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咱们的人已经只等夫人您一声令下。”
“哪怕最后拼上老奴这条命也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陆氏闻言,像是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松开了手,瘫软在引枕上,大口地喘着气。
“好,那就等我最后的信号。”她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水再次滑落,沿着她深刻着痛苦与算计的细纹,蜿蜒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