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临安侯府被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白日里王妃归宁带来的喧嚣早已散去,只余下各院零星灯火,映照着重重楼阁深影。
晚香堂内,容姨娘正准备歇下,心腹冬青却悄步进来,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容氏眸光微闪,面上不动声色,只淡淡道:“知道了,更衣吧。”
她换了一身更为素净的深蓝色常服,只挽了个简单的发髻,由冬青提着灯笼引路。
两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夜色笼罩的庭院回廊,来到了贺姨娘所居的锦瑟院。
锦瑟院虽不及正院松鹤堂恢弘,却也布置得精巧雅致,可见临安侯对这位新宠的偏爱。
说是新宠不过倒是旧爱,否则也不会藏在外面十几年连孩子都有了。
想到这,容氏对临安侯的恨意都增添了几分。
院内静悄悄的,只有两个贺氏的心腹丫鬟守在门口。
见容氏到来,无声地行了一礼,掀起了内室的帘子。
容氏步入内室,只见贺氏正独自坐在窗下的软榻上,面前小几上摆着一套粉彩茶具,茶香袅袅。
她穿着一身水红色的寝衣,外罩一件同色撒花烟罗衫,云鬓微松,卸去了白日里华丽的钗环,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慵懒与真实。
室内烛光温暖,却不见临安侯的身影。
“贺姨娘深夜相邀,不知有何要事?”
容氏微微一笑,语气温和,目光却快速扫过室内,确认的确只有贺氏一人。
贺氏起身相迎,亲自执壶为容氏斟了一杯热茶,笑容带着几分亲昵,又隐含着不易察觉的得意:“容姐姐来了,快请坐。”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白日里人多眼杂,未能与姐姐好好说说话。
这夜深人静的,想着姐姐或许也未歇下,便冒昧请姐姐过来品品这新到的雨前龙井。”
她顿了顿,似是不经意地解释道,“侯爷方才被前院管事请去了,说是有紧急公务要处理,今晚怕是歇在书房了。”
容氏心中了然,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打趣。
她端起茶盏轻轻嗅了嗅茶香,赞道:“好茶。”
“妹妹真是好福气,侯爷这般忙碌,心里还惦记着妹妹这里的新茶。
看来妹妹在侯爷心中,分量着实不轻呢。”
贺氏被这话搔到痒处,脸上笑容更盛,心中对容氏不由又多了两分好感。
她入府时间虽短,但也看得分明,这侯府后院,陆氏是高高在上的主母,心思深沉,手段狠辣,绝非易与之辈;
瞿姨娘则是个色厉内荏、只会撒泼争宠的蠢货;要是她早些入府又会有这种货色的出现。
不过这容姨娘,不争不抢,实则心思通透,从不与她正面冲突,甚至偶尔还会像现在这般,说些让她舒心的话。
这样乖顺的人,等她成了主母,她不介意给几分甜头成全她的美名。
更重要的是,她们眼下都有一个共同点。
都是妾室,她们的子女都是庶出,天然就与陆氏和宋若葶站在对立面。
拉拢容氏,对她而言,有利无弊。
“姐姐说笑了。”
贺氏掩唇轻笑,眼波流转,“不过是侯爷怜惜罢了。
说到底,咱们姐妹在这府里,终究是同病相怜。”
她刻意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同仇敌忾的意味。
容氏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流露出几分黯然与认同,轻轻叹了口气:“妹妹说的是。”
“嫡庶有别,这是天生的鸿沟,难以逾越。”
“就像王妃娘娘,今日回府,何等风光尊贵,连咱们侯爷都要给她几分颜面。”
“我那薇澜在王府,虽是夫人的位份,终究是庶妃,只怕……唉。”
她恰到好处地停住,将一个担忧女儿、又自怜身份的母亲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同时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宋若葶。
贺氏果然被引动了心思,这容氏的价值不只在她的识时务。还有她的女儿以后也能为她的小嫡妹铺路。
要不是怕陆氏这个毒妇伤害,她早就同侯爷将他们之间的孩子接到府中了。
不过不急,等她成为了名正言顺的侯夫人,孩子再回归侯府也不迟。免得还要认她陆氏做嫡母。
一想到白日里被靖王妃当众羞辱,她的心中正憋着一股恶气。
闻言立刻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与怨怼:“靖王妃?哼,架子倒是摆得十足!可这尊贵,又能维持到几时?不过是个……”
她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失言,连忙刹住,端起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一口。
容氏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没听出她话里的未尽之意。
但贺氏将容氏叫过来的目的显然不止如此,看似好奇地打探道:“说起来,王妃这次回府,还带着那位有孕的袭兰侍妾。”
“我瞧着那袭兰,模样虽好,气度却……不像是高门大户出来的,倒不知是何来历?”
“听底下人说,竟能有这般福气,怀上双生胎,连王妃都如此看重,亲自带她回府安胎?”
她故意流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只是寻常的闲话家常。
容氏何尝看不出她的探听只意,见贺氏问起,便装作贺氏是自己人。
她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卖弄和幸灾乐祸,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和盘托出:“妹妹你有所不知,那袭兰,原本不过是王妃身边一个略有姿色的侍婢!”
“也不知走了什么运道,竟被王爷看中收了房。至于她这肚子……”
说罢,又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嫉妒,“说起来,我的澜儿比她先在靖王身边的,都没有这么好的福气。”
贺氏也接机安慰着容氏。
“妹妹也要替我在侯爷面前说说情,让侯爷莫忘了还有薇澜这个女儿。”
“莫要客气,这个自然。”
容氏得了保证,又凑近了些,声音更低,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兴奋:“不过,我听人说,这里头猫腻大着呢!”
“王妃嫁入王府多年,一直无所出,好不容易怀上一个,还没坐稳就掉了。
偏偏这袭兰,一个侍婢,竟能怀上,还是双胎!妹妹你想想,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贺氏也配合地露出惊讶的神色:“姐姐的意思是……?”
容氏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我瞧着,八成是咱们这位主母,为了巩固王妃的地位,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些‘灵丹妙药’,用在了那袭兰身上!
要不然,凭她一个奴婢,怎配怀上王府子嗣?还是祥瑞般的双生子。”
“王妃带她回来,名义上是安胎,只怕……是防着别人,也是要牢牢把这‘功劳’攥在自己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