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跑累了,在池塘边的亭子停了下来,我才发现,我早已经泪流满面,我没有再抑制,放声大哭起来。
3
回去时,师兄说师尊找我。
确认别人看不出我的异常后,我才来到师尊的寝殿里。
师尊正坐在书案前批阅我做的功课。
注意到我来了,他漫不经心地抬起头,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说道:“绛浔,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有一瞬间的慌张,但很快便调整过来了,淡淡的回复道:“弟子不曾有什么心事。”
说完,我便觉得心虚得很,我很少说谎,尤其在师尊这里,从来没有过,这是第一次。
许是看出了我的异常,师尊蹙着眉,却也只是说道:“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功课上,最近你可是退步了许多。”
“第子知错了。”
我也不知道我哪里错了,总之随口一说。
师尊不再看着我,而是把目光放在了书籍上,“你也有好多年没有回家了,有空就回去一趟吧,顺便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我看着他,师尊是我的救命恩人,更是我的老师,都说老师如父亲,终是我僭越了。
我听师尊的话,回了西海看望父王。
当初同意我入昆仑山时也是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多年不得回家,如今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看出父王眼中的欣喜与后悔。
若当初我听父王的话不去昆仑山,我就会一直陪着父王。
听说我回来了,敖宣哥哥连忙赶到西海来看我。
他是东海的太子,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未婚夫。
他看到我时高兴得嘴角都可以翘上天了。
“绛浔妹妹,在昆仑山的日子可还好,有没有人欺负你?”敖宣急切的询问道,“只可惜昆仑山不许外人进入,若不然我便天天去看你了。”
我看着他如孩子般的样子不禁笑出了声,“我在昆仑山很好,师尊待我很好,师兄妹也很好,敖宣哥哥就放心好了。”
“要不我也让父王带我去昆仑山拜师吧。”他喃喃道。
我不再理他。
我去昆仑山已有三百年,三百年来,我一次都没有回过西海,如今回来了自然要好好陪父王。
熬宣哥哥经常来找我,他总有好玩的事情同我分享,这段时日,也是乐此不彼的拉着我到人间游玩。
4
我回昆仑山是半个月后,小师妹特意到西海告知我,她的生辰到了,让我一定要回去。
总归是同门师妹,她生辰到了不去不太好,何况人家还特意寻到西海来。
父王和熬宣哥哥依依不舍的送我,我拜别他们后独自一人赶回昆仑山。
彼时,昆仑山已是喜庆一片,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师尊不喜欢热闹吧。
从前,不管是师尊的生辰还是我和师兄们的生辰都是走走过场罢了,师尊说太过喜庆反倒俗气。
怎的到了小师妹的生辰便破例了。
罢了,师尊对小师妹不同也不是一两次了。
我长叹一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送给小师妹西海龙族独有的夜明珠,她很高兴,于是她把这份高兴分享给了师尊。
师尊夸我会疼爱师妹,叫师妹要好好孝敬我。
我笑了笑,我才不要小师妹的孝敬呢。
我要的,不过是师尊展颜一笑罢了。
我看着小师妹放肆的同师尊说笑,师尊脸上毫无厌烦之意,有的是对小师妹满眼的宠溺。
师兄说能让师尊笑得那样开心的,也只有小师妹一人了,他夸小师妹聪明伶俐,人见人爱。
在他滔滔不绝的夸赞声中,我一杯又一杯的酒一饮而尽,我想不通师尊为什么遇到小师妹后便变了。
我也想不通,我到底比小师妹差哪了?
我陪伴师尊三百年,这三百年来,我勤奋苦学,对师尊无微不至的照顾,都只是想让师尊看看我,可是呢,他看到了也夸了我,却从未对我笑过。
我自认为小师妹法术不如我,样貌不如我,身世不如我,也没有我勤奋,会照顾师尊,为何师尊就是对小师妹如此不同。
我喝得酩酊大醉,最后是师兄把我送回我的房间,昆仑山只有我、小师妹和三师姐是女子,三师姐外出游历了,便只能小师妹照顾着我。
“师姐,如你这般优秀,不该拘泥于昆仑山。”
这是我昏睡前模模糊糊听到的一句话。
5
入秋了,平日里除了修炼外,我还会同师兄们打理昆仑山的花花草草。
三师姐回来了,她叫白玥,是花族的公主,这次回来是为了出师。
三师姐要嫁人了,嫁给天界的玉麟仙君。
玉麟仙君是顶顶好的男儿,三师姐与他乃天造地设的一对。
“小师妹,可有想我?”三师姐捏了捏我的脸,笑意洋洋道。
“自是想的。”我抱着她,自小师妹来了之后,便没有人再叫我小师妹了,倒也不是我嫉妒,只是被这样叫久了,总带着些亲切。
拜别师尊和师兄妹后,师姐踏上了天界的路。
此时,天地间,已是白茫茫一片。
我裹着袄子,扫着门前的积雪。
师兄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我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赶忙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络鸣仙尊的坐骑火狮不见了,此时正在大殿为难师尊呢,还扬言若找不到便毁了昆仑山。”
怎会这样,虽说络鸣仙尊一向与师尊不合,可他是出了名的爱惜他的神兽火狮,一定不是自导自演嫁祸给昆仑山,所以火狮一定是真的找不到了。
我扔下手中的扫帚,跟着师尊寻火狮去了。
找了好半天,昆仑山的所有人都出动了,还是没有找到火狮,昆仑山就这么大,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
正当所有人都面露难色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我赶到时,果然看到了火狮。
只是令我没有想到的是,小师妹也在,我走近,小师妹闻声转过头了,看到是我,她突然兴奋了起来。
“师姐师姐,你快看,这头狮子全身都是火,它还会吐火球,我用锁兽绳将它捆住了,我是不是很厉害!”小师妹像孩童一般,向我展示她的英勇行为,期待我的夸奖。
我莞尔一笑,把目光放在了火狮身上,看清楚它身上的锁兽绳后,我愣了一下,这是师尊最宝贝的法器之一。
我没给自己心酸的时间,因为火狮现在很愤怒。
我叫小师妹解了锁兽绳,小师妹摇摇头,说她不会。
“师尊只教我用没有教我怎么解。”她低声说道。
这一刻,我有了想暴打师尊的冲动。
无奈,我只好赌一把自己试着解了。
说实话,我之前没有用过锁兽绳,但好在我学过一点。
6
师尊和其他仙尊闻声赶到的时候,我已经狼狈不堪,火狮咬了我的胳膊,鲜血顺着我的手流了一地。
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小师妹一边哭一边捂着我的胳膊,也不嫌弃。
说实话,她哭哭啼啼的让我有些烦躁。
师尊制止了火狮,络鸣仙尊趁机索要超额赔偿。
小师妹躲到师尊的身后,对于火狮的事情闭口不谈。
我被关禁闭了,络鸣仙尊一定要个交代,无奈,师尊只好将我囚禁了起来,原因是,我用锁兽绳捆住了火狮,只为在小师妹面前大显身手。
我坐在石阶上,头靠着门,苦涩一笑,我努力向师尊解释,可是师尊满眼失望的看着我,拉着小师妹走了。
谁让我与小师妹之间,我法术最强,谁让只有我和火狮打斗,谁让小师妹只会哭。
怪谁?
只能怪我自己了。
最让我难过,,不是师尊将我禁了起来,而是他的不信任。
小师妹来看过我,同那天一样哭哭啼啼的,我闭上了双眼,小师妹同我说她害怕,她在这世上已没有亲人,唯一的亲人便是师尊,所以她不能让师尊知道,若不然师尊会生气会把她赶出昆仑山。
我苦涩的笑了笑,哪有她想的那么严重,这件事本身就不大不小的,何况以师尊对她的宠爱,不会为难她。
我被关的第五天,听闻师尊带着小师妹下山了。
我在房中细细回想我与师尊的点点滴滴,其实也没多少,自我到昆仑山以来,师尊时常闭关修炼,出来又进去,进去又出来,又下山游历,带回了小师妹,我更没有与师尊独处的机会了。
被关了一个月后,我解禁了。
小师妹又哭哭啼啼的带着面色苍白的师尊回到了昆仑山。
仙医给师尊检查身体,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仙医说师尊的病不难治,难的是药材。
7
师尊身体好转后,我在众人的祝福下踏上了婚轿,身上的喜服压得我喘不过气,我无数次想象我穿婚服的样子,少女娇羞的样子以及满心欢喜的嫁给意中人。
如今期盼已久的场景已变为现实,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我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同我穿着一样的婚服,面上的喜色难以掩饰,也不需要掩饰,今天是他们的大喜之日,我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男子向我伸出手,我将自己的手送上去,随即,男子便紧紧的握住我的手。
我心中一紧,男子安抚的拍了拍我的手,我看着他,笑了起来。
“绛浔妹妹,你今天真好看。”这是他今天同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嫁人了,嫁的不是意中人。
敖宣哥哥扶我入轿时,我停了下来,他正疑惑,我没有理他,只是回过头,寻找着他的身影。
他今天穿得隆重,面上病态的模样与他身上的衣服格格不入,小师妹扶着他,他看着我,今日我大婚,他还是不会笑。
我同意嫁给敖宣,唯一的条件便是要无极果作为聘礼。
无极果是东海龙宫最宝贵的东西,它的作用也极大,如今这世上也就仅止一颗,无奈,谁让师尊的病需要它呢。
我看着师尊,只愿他一切安好。
轿子里的栀子花香扑鼻而来,我有那么的一瞬间的恍惚,我极喜爱栀子花,只是后来我知道师尊喜欢鸢尾花后才慢慢喜欢鸢尾花的。
我看着敖宣,注意到了他婚服上的栀子花,我愣住了,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同样绣着栩栩如生的梔子花。
之前一直沉浸在难过之中,从没有好好看看婚服,如今才知道。
我低唇一笑,觉得敖宣土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