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番折腾回到张勋家里已经很晚了,他家是一室一厅的公寓,他把我安顿在了主卧室休息。为了不想要他太过担心,上床后我就说自己累了要先睡觉。
他还是不放心地帮我检查了下睡姿对不对,枕头高不高,然后就在旁边的地板上打了地铺,“晚上我睡这儿,你要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叫醒我。”
“嗯,先睡吧。”我平静地说着。但心里却是五味杂陈,根本没法睡过去。
第二天张勋早早地帮我做了早餐,端到我的床边想要等我自然醒来,其实他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整夜都没有睡着。听到动静就睁开了眼睛:“你起这么早?”
“醒了?睡得还好吗?我帮你熬了点粥,趁热吃吧。”说着端起放在床头的鲍鱼粥,另外还有一个煮的鸡蛋,“现在能稍微坐起来点吗?要不就这样我喂你吧。”
张勋此刻的温柔,在我的记忆里是第一次出现。我有些无所适从,我宁愿忍着腰疼自己吃,也不习惯他喂我,“不用,你帮我垫个枕头,我自己来吧。”
“等会儿我让罗罗过来照顾你吧?我去找下许厚年。”张勋说。
“哦。”我心不在焉地回答着。
“南阳昨天晚上也去联系了个医生,是个退休的老中医,他等会儿也会来帮你看看伤。”张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婆婆妈妈过:“现在的医生都不怎么靠谱,还是得要这样的老中医才行,说不定治疗几天你就能下地走路呢。”
“好。”
“腾飞的手续我和南阳都办好了,要不你看你就当作旷工自动离职吧?反正以后到咋们自己的公司,也不会看你之前的什么不良记录。”
“自动离职?”我含着一口粥,摇摇头说:“不行,上次我签的订单还没完成呢,说好的一个月,要是完不成客户肯定会起诉腾飞公司的,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
“外包的电子产品?”
“是……现在距离合同约定的时间过去大半了,再不完成公司会面临巨额赔偿的。”
张旭低头蹙着眉头想了会儿,“诗楠,这客户是不是和许厚年的事情有关?”
“你怎么知道?”
“这笔订单我一直觉得有问题,那么点儿产品的宣传需要到出产地拍摄照片和视频,这部分成本也是不小的数字,更重要的是如果是从源地址订货出来的产品,他为什么不联系厂家把这些拍好随货发回后找人处理?而是这样再返回去折腾一遍?来回拍摄的开支这是笔不小的费用,是商人谁不知道要节省成本?”
这是我完全没有想过的问题,毕竟我对进出口这块是一窍不通的,只是觉得这笔订单是单纯地为了卡我的时间。听闻张勋这么一说我倒也觉得蹊跷,“你的意思是,这批货本身就有问题?”
“有没有问题现在还说不清楚,但不像是正常的单子就是了。”
“你猜得没错,这笔订单来签合同的时侯,正是许厚年的情人来签的。而且卡的时间点是一个月,我恰好就在这个月内出了车祸,所以我一直觉得我的车祸是和订单有关系的。”
“我今天去查查这单货,至少我怀疑不是单纯的卡时间要赔偿这么简单。”
张勋离开后我有点儿后怕了,亏得是他提醒了我,要不然我还真的以为梁沁就是为了拖延我的时间。如果货有问题的话,不管我多久交出方案,都有可能把我卷进去。而进出口乃至工商这一块我都不是很懂,只有等着晚上张勋回来的时侯,看能带回来什么消息。
没过多久罗罗就拿钥匙来开了门,还是如之前见到她那般小清新,放了东西就径直走到我的床前,笑得很是灿烂:“诗楠姐,张总让我今天来照顾你。”
“辛苦你了啊,其实也没什么照顾的,我这两天已经好很多了。”
“我不辛苦,腾飞那边我也辞职了,现在跟着张总做他们公司的行政呢。张总公司这段时间签了很多订单,好像挺红火的样子,他们两人根本都忙不过来。诗楠姐你快点好起来吧,等你好了来公司看看,就知道比在腾飞好不少了呢。”罗罗没心没肺地说着。
“呵呵,你怎么也去了?”
“腾飞待着有什么意思啊?陈姗姗那样的人都狗仗人势的,调去销售部了还每天来为难行政部,有点什么小事情就把我当成杂工来使唤。”罗罗絮絮叨叨地说:“还有朱伶俐也不好相处,行政部有点儿没有配合好策划部的,总部第二天就能知道。有时候明明就不是我们的问题,也害得我们老被罚款老挨骂。还是张总这儿好,我来公司也是张总介绍的。”
“哦……你哥呢?最近我受伤也没有联系他。”
“对哦……”罗罗拍了拍脑袋:“上次给了禾禾姐光盘她一直没回话。”
我迅速想了下,张滢的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但是梁沁这事儿暂时还没有结束,定然也不能先断了张滢这边,“罗罗,要不你和你哥说说,让他再拖一段时间吧?等我伤好之后我约他见个面。”
“我哥那儿倒是无所谓,他现在把张滢带回了家里,就跟正常恋爱差不多。”罗罗“咯咯”地笑着说:“从我嫂子跑了之后,我哥好多年也没有过女朋友了,正好让他尝下有女朋友的滋味。”
罗罗闲着没事儿的时侯,就和我说起他们家的情况。他说他们家就是土生土长的A市本地人,在他小的时侯家里发生过一场火灾,爸妈在大火中丧生,后来他哥为了让她念书就辍学开始在社会上飘荡。那次火灾让她成了全市的重点新闻人物,楚彭他们家看完新闻后就来支助她上大学,让他哥去了游戏厅上班。
罗罗是张勋研究生时的小师妹,张勋研二的时侯她刚大一,两人有来往但不深,去年毕业后来腾飞面试,恰好在公司碰到了张勋,后来他被顺利录取后,就一直认为是张勋在背后找行政部的领导说了好话。所以现在张勋离职,她自然就跟着离职了。
张勋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老中医确实比仝跃天请的医生好很多,他一到就取下我身上的石膏板,用摸骨的方式帮我扭了几下,“你下午下床试试,应该可以用的上力了。但是还要借助拐杖,不能长时间走动。”
随后医生为我开了药方,让罗罗先帮我煎着服下,他明天再过来再帮我看看错位的关节那些,应该就会恢复很多。时间上也正好合适,我期待着这个中医来持续为我治疗,因为明天倪娟和曾子诺就会来A市带医生去看单小艺那儿,而后天要是能勉强多走两步的话,跟他们一块儿去茶园也不至于那么麻烦。
晚上张勋回来的时侯我正好借拐杖的帮助在客厅里来回走,他换走了罗罗问了下我的情况,听说中医效果还不错,又急着去厨房做晚餐。
张勋的厨艺很不错,每道菜都像是出自于酒店厨师的手,不过吃饭的时侯我注意到,他根本没怎么吃。小声地问了下他怎么不吃?他只是浅笑着说:“没事儿,我不饿。”
看他的状态不是特别好,我也不敢问他今天去找许厚年的事,忍着吃了晚饭不敢长时间站或者坐,又回到床上躺了下来。张勋收拾好后和我招呼了声让我自己看电视,他晚上要加会儿班才行。
昨天晚上通宵未眠,今天也只是下午睡了一小会儿,没等到张勋睡觉我就提前睡着了。只是迷糊的时侯,听到他在外面小声地通电话:“我在加班。”
“没在家里,你不用过来。”
“我没有……”
“和骆诗楠能有什么关系?你不要闹了行不行?”
“朱伶俐,我再和你说一遍,我已经离开腾飞了你还想怎么样?”
“好,那你说还需要多少?”
“但是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现金,两个月之后给你怎么样?”
“不要总是用这套来压我好吗?我没有利用过你……是,我承认最穷的时侯你帮了我,可是这并不等于要用一辈子甚至是婚姻来偿还的啊?”
这个电话张勋打的时间很长,大约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而且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后来外面安静之后,我不停地听到开易拉罐的声音。
估摸着刚才的电话是朱伶俐打来的,张勋应该心里难受在外面喝闷酒,于是起床杵着拐杖,装着去卫生间的样子出门,不经意地问:“大半夜的,怎么在喝酒呢?”
“把你吵醒啦?”张勋看到我,又没了那么激动:“没事儿,你快去睡吧。”
我去了趟卫生间回来,张勋的面前已经摆满了很多空的啤酒易拉罐,半躺在沙发上像是在想着什么。我悄声走过去躺在贵妃椅上,“我陪着你喝吧。”
我想,他现在心情一定很难受。
张勋有些微醉,看着我的眼神也有些迷离:“诗楠,朱伶俐借我1万块钱,我还了10万还没还完,你说我是不是笨蛋?”
“你不是……张总,只要是能用钱还的债其实都还好。”
“可现在这债用钱也还不了怎么办!”
“其实我倒觉得,朱伶俐还蛮好的……她可能也是……爱你。”
“爱?是,她是爱我。”张勋一口将手上的一罐啤酒干了下去,重重地捏碎了随意丢在茶几上:“可是我他妈的不爱她啊。”
张勋和我说这个问题的时侯总觉得奇怪,这样像是兜圈圈的复杂爱恋,在我以前的世界里想都不敢想。总觉得两个人相处,只要其中一个人足够爱对方,一定是能够感动的。但他对我好,我没有感动到要想和他在一起,朱伶俐对他也很好,他依然也没有。
“嗯……我知道。”
“你不知道……”张勋否定了我说:“朱伶俐从第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她就是个骄傲的公主,我穷得吃不起饭上不起学的时侯,她像是施舍小狗一般替我付了学费。是,我感激她的出手相助,可是我不是畜牲,我是一个人……上大学的时侯,她会对每个人说她替我付了学费,她是多么多么爱我。可是诗楠你知道吗,这种爱对我有多大的压力?”
张勋不停地喝着,一口就是一罐,目测了下茶几上,至少已经有20几罐了。我想他是醉了,要不然他绝不可能在我面前说起这些,他做为一个血性男人不愿意去提的过去。
但他还在继续说:“每个同学都知道,我这个穷小子攀了高枝。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从第一次接受她的帮助后,我再也没有要过她一分钱。我每天空闲时间打三份工,周末暑假更是每天20个小时的兼职,我在第二年的时侯就还完了她这些钱。可是你知道吗?我把钱还给她的时侯,她哭着说我不愿意接受她的帮助,随手把钱丢给了路边的乞丐。我辛辛苦苦挣回来的钱人家连看也不看一眼……”
我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有插言,我知道张勋现在需要倾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