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照片世界的死亡使我回到了房间。
我趴在桌子上，满头大汗。
照片里的时空，似乎是另一个时间线。
一切都那么真实！
我又想到什么，拿起第二沓照片的最后一张聚精会神地看着。
伴随着熟悉的放学铃声，我进入照片。
恍惚间我又听见有人说。
「沈卿，数学老师让你去办公室帮他改一下试卷。」
果然又是这个场景！
但这次沈卿同意了。
他严肃地看我，「我很快回来，你一定要等我！」
我点头答应，却悄悄跟在了他后面。
沈卿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对着空气交谈。
似乎有人和他说了什么。
他的脑袋耷拉下去，随后又猛地抬起，语气有些急促。
「我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等会儿！你是说，可以一命换一命？！」
？！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头皮有些发麻。
什么换什么？！
一命换一命？
我缓慢地走过去。
「……沈卿。」
听到我的声音，沈卿的身体僵住了。
他迟钝地回头看我，有一瞬间的慌张失措。
「……初初，你怎么出来了？」
我的语气艰涩。
眼神一错不错地看他。
「沈卿。」
「你要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吗？」
说完，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下，不止不休。
沈卿愣了一会儿。
反应过来后一边伸手为我抹眼泪，一边张嘴说着什么。
我有些听不清了。
那股眩晕感又来了。
朦胧间，我只听见他说。
「你都知道了啊……」
我看见他苦涩地笑着。
「初初，一定要活下去啊。」
12
一回到房间，我就拿起照片往照相馆狂奔。
「奶奶！」
我冲进照相馆。
焦急地寻找那位神秘的老奶奶。
老奶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姑娘，找到答案了？」
我迅速回头，流着泪，「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我要怎么做？我要怎样才能救沈卿？！」
「救？他已经走了。」老奶奶无奈摆手。
我摇头，抓住她的手，「我不信！」
「你可以让我起死回生，也一定有办法让沈卿活过来！」
老奶奶无奈。
但在我的死缠烂打下，还是给了我方法。
13
「我们以后不要一起回家了。」
沈卿愣住，「为什么？」
我心虚，「……我有事。」
「我可以陪你！」
「……」
「不用了。」
经过我一番坚定地拒绝，沈卿无奈答应。
放学铃声响起，我独自回家。
我绕了好几圈，随后迅速地躲进了巷子里。
不久。
沈卿从不远处小步跑来，有些焦急地左右看着。
他果然跟着我！
我从小巷绕了出去。
我知道那个人很快就会来了。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应该拉上沈卿的。
不过我得想点办法自救。
「喂，是警察局吗？」
「对，我被尾随了，在**街道左转最里面的小巷，那个男人好像带着刀……」
报完警，我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辣椒水和小刀，分别藏在袖子里。
心跳和呼吸。
由于害怕而加重。
14
轰隆——
随着一声巨大的闷雷落下，天空开始下起瓢泼大雨。
阴云密布，雨水决堤。
哒哒哒——
雨点打在老旧的铁质屋檐上。
发出清脆又急促的碰撞声。
我有些寒毛直立。
忽然！
一阵快而猛的风冲向我！
我迅速掏出辣椒水往后猛喷。
我听到几声男人痛苦的低吼。
于是抓住机会逃跑。
男人听见了奔跑的声音，不顾死活地朝声源冲过来！
手上的雨伞被撞飞出去。
刀尖被昏暗的路灯反射出光芒。
伴随着浓重酒气的杀意！
几番奋力挣扎，我还是没能逃出生天。
我的小刀被他夺走，丢在一边。
我的身上千疮百孔，流血不止。
男人的双目发红肿胀。
小腹和胸口有我奋力抵抗划出的伤痕。
可他却像疯了一样，毫不在意地猖狂笑着。
见我奄奄一息，大笑着把我踹开。
我痛得闷哼一声，再也没了反抗的力气。
只能用尽全力痛恨地盯着他。
于是我看到了惊悚的一幕！
15
他的伤口居然在迅速愈合？！
在我惊讶的表情里，他似乎得到了满足。
他笑着，脸上和身上有喷洒出来的血迹。
他说，「算了，不折磨你。」
像地狱里嗜血的恶魔。
突然心情大好的，为数不多的仁慈。
可下一秒他却蹲下来，迅速把刀再次扎入我的心脏！
痛苦的声音从嘴里溢出，我用尽力气，双手抓住他。
他挑眉。
轻易摆脱我的双手起身，往小巷深处走去。
我还是盯着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雨中。
16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我的呼吸越来越弱。
恍惚间，我听到一阵急促的步伐。
不久。
我的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那个人好像在哭。
边哭边崩溃地喊我的名字。
模糊的视线里，我看到他的身后发着光。
红的、蓝的。
伴随着急促的警鸣声。
我听到他哽咽着问我，「初初，为什么？」
听到声音，我才迟钝地反应过来。
这个人是沈卿。
怎么是沈卿啊……
真是的。
本来不想让他看见的。
我心中酸涩。
强忍许久的泪水终于从脸颊滑落。
都怪你沈卿。
我本来可以不哭的。
17
「初初、初初？」
有人在叫我？
「你是谁？」
我眼前一片黑暗，出口的声音沙哑。
「是我，沈卿。」
沈卿？
我焦急起来，往前摸索着。
砰，砰，砰……
一阵微弱的心跳声，萦绕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
「你在哪儿？」
「初初，我已经死了，别费力气了。」
我摇头，「我会救你的。」
沈卿却轻轻笑了。
「别傻了初初。」
「快醒过来，然后好好活着。」
他说什么？
醒过来？
18
我睁开了眼睛。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窗帘被风吹着轻轻摇曳。
给我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可我知道，我刚刚经历的。
一定有真实的成分！
我起身往照相馆跑去。
老奶奶坐在照相馆门口的椅子上，晃悠着椅子拿着蒲扇扇风。
我走过去，「奶奶！」
老奶奶看过来，见到是我有些不满道，「我不是把办法告诉你了吗？」
「不是因为这个。」
我把照片里那个杀人犯的事情说给老奶奶听。
老奶奶的表情从听到杀人犯伤口自动愈合开始，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说完之后，老奶奶沉默了好久才开口。
「他应该是，时光管理局在追捕的时光逃脱者。」
时光管理局？
时光逃脱者？！
19
看出我的疑惑，老奶奶叹了口气。
「你自己知道就好。」
我郑重点头。
「时光管理局，顾名思义就是管理时空的。
我们照相馆也在他们的管辖范围之内，是为一些无法接受已经发生的事情的人而设立的，可以说是为了解决遗憾而存在的。
而时光逃脱者，是指通过某种漏洞在各个时空逃窜的人，他们大多数性格极端，是在各个时空穿梭犯罪的反社会人格。」
「而你刚刚说的那个拥有愈合伤口能力的人，是时光追捕榜排名第一的罪犯，时光猎人已经追捕他20年了。」
「可是他不是已经被抓了吗？」
老奶奶突然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
「你照片里的时间他可没被抓。」
「……」
老奶奶从兜里掏出一个粉白相间的水晶手链递给我。
「这个给你，可以阻止他伤口愈合，其他的我帮不了你。」
我连忙接过手链戴上。
「这个就够了，谢谢奶奶！」
对老奶奶鞠躬感谢。
20
有了手串，我的害怕减少许多。
于是迅速进入照片。
可是，我的前桌变成了另一个人……
沈卿呢？
我扒拉我同桌的女孩子，「我前面不是沈卿吗？沈卿去哪儿了？」
那个女孩子皱着眉一脸不解，「你前面不是一直都是徐家洋吗？」
「还有，沈卿根本不在我们班啊。」
徐家洋？
根本……
没有这个人才对啊！
在我不解的时候，徐家洋扭过头来。
嘴角轻而缓慢地上扬，语调慢悠悠的。
「初初，你搞什么啊，居然把我认成了别人？」
「……」
我抬头看去。
他的笑容……
给我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感！
我的呼吸加重，眼神和徐家洋交错。
徐家洋见我紧张，突然笑起来。
「你怎么看起来很害怕我？」
21
「没有，可能刚睡醒一下子记忆不清。」
我假装淡定。
不过，当务之急是找到沈卿。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开始扒拉同桌。
「沈卿在哪个班来着？」
「……十九班。」
十九班！
在我们班楼上。
我迅速上楼，随机抓住一个十九班出来的人。
「你好，帮我叫一下沈卿。」
「……」
沈卿出来得很着急。
一见到我就一把抱住了我。
「初初，我刚想去找你。」
我回抱住他。
心里松了一口气。
幸好他还记得我。
明明这个时间点我是和沈卿一个班的。
现在却莫名其妙多出一个，现实世界不存在的人。
难道是有人做了手脚，空间被打乱了？
沈卿放开我，脸色也是十分凝重。
他作为拯救者穿入照片，应该也知道出了问题。
但是我们之间没办法直接告诉对方，自己是穿越进来的。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挑明才对我们有利。
22
我把沈卿带到了操场边上的器材室。
「沈卿，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前桌变成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沈卿的表情僵住了，「你都知道了？」
我点头。
沈卿如释重负。
「这件事情太奇怪了。」
沈卿的眉头又皱起来。
「有人捣鬼。」
回到教室，我开始偷摸从同桌那里打探徐家洋的信息。
「初初你是不是睡傻了？他一直在我们班啊。」
「……」
好吧，问照片世界里的人，无异于是问游戏世界里的NPC。
我放弃了询问同桌这条线索。
叮铃铃——
又是一次放学回家。
我抬头看向门口，沈卿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
我快速拿好东西走过去。
「我怀疑那个徐家洋就是……」
沈卿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也觉得。」
我的话音落下。
我们两都同时停下脚步，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23
回家的道路其实不长，但事情忽然脱离轨道。
实在让人不安。
回到家中，老妈又让我去买酱油。
我撒谎道今天作业多得很给躲过去了。
看到老爸出去买酱油我才松下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我和沈卿双双请假。
沈卿昨天在班里打探到了徐家洋的家庭住址。
他的家，就在小巷深处。
我和沈卿左拐右拐，找到了徐家洋的家。
一间坐落在小巷深处的，破烂不堪的房子。
昏暗，潮湿又破败。
门口坐着一个正在缝衣服的老奶奶。
戴着一副有些花的老花眼镜，借着照进来的一缕阳光，认真地修补着一件满是补丁的棉外套。
我们走上前去。
「老奶奶。」
老奶奶抬起头，瞳孔已经有些发灰了。
满是皱纹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怎么了小朋友，是不是迷路了？」
「这个地方弯弯绕绕的，是很容易迷路的……」
沈卿拉着我蹲下去。
「老奶奶，我们是徐家洋的朋友。」
老奶奶惊喜地看着我们。
「啊，家洋的朋友啊。」
「家洋今天不在家，不过来了就是客人。」
她站起来把东西放在了椅子上，佝偻着身体开了门。
门内涌出一股腐败的味道。
我和沈卿站了起来，她笑着回头。
「进来吧，我给你们拿点吃的。」
24
老奶奶开了灯。
灯光是橙色的，映出了这个小家的全貌。
一如外观那般陈旧破败。
老奶奶拿了条泛白的红边毛巾擦了擦木质沙发，示意我们坐下。
随后拿出了两包饼干，捧在手里擦了擦才递给我们。
我和沈卿都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双手接过。
「谢谢奶奶。」
我张嘴想说什么，门忽然被打开。
我和沈卿双双回头。
是狂奔而来的徐家洋，还粗粗地喘着气。
脸色狠厉地盯着我们。
老奶奶见到徐家洋，连忙走过去。
「阿洋，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出去办点事吗？」
徐家洋见到老奶奶，立刻摆出笑脸。
「奶奶，我有些想你就提前回来了。」
「这样啊，哦对啦，你朋友来找你啦。」
徐家洋看向我们，眼中带着杀意。
「奶奶，我和他们出去聊聊。」
25
一离开老奶奶的视线，徐家洋就显现恶意，恶狠狠地向我扑过来，却被沈卿一把推开。
沈卿挡在我前面，「你想干嘛？！」
徐家洋被推地后退几步，站定后癫狂地笑起来，随后看向我。
「别以为这样我就不会杀你！」
「我大可以把奶奶转移到另一个时空，然后再回来把你们都给杀了！！」
「你以为你可以逃得掉吗？！！」
脑子里又开始浮现之前被他狠狠杀害的场景，我掐着大腿强迫自己镇定，想张嘴说些什么。
沈卿却挪了一下位置，彻底把我和徐家洋的视线隔绝，「你用不着激动，我们不像你，也没想伤害你奶奶。」
徐家洋冷静下来，勾了勾嘴角，抬头看沈卿，语气讽刺。
「你想救这女的？」
「放弃吧，这都多少次了，哪次不是被我得手了？」
说罢，他忽然在眼前消失了。
沈卿的身体一僵，我感到不对劲，猛地回头。
徐家洋恶劣地笑着。
小刀入腹。
26
我跌倒在地，手里的饼干被撞飞出去。
忽然意识到什么，我回头看去，却不见沈卿。
徐家洋挑眉看向缓慢回头的我，得逞地笑着。
「找他啊？他已经被我弄回学校去了。」
我承认我真的害怕了。
血液开始倒流。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我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艰难地往后挪动着。
徐家洋步步逼近。
本来的白天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夜晚，周围黑漆漆的，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
徐家洋走过来，挥起拿刀的手。
逃不掉了……
我闭上眼睛迎接死亡。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也没有利刃扎进身体。
我睁开眼睛。
瞳孔猛地放大，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
27
入目的是徐家洋奶奶的笑。
徐奶奶倒在了我身上，双手垫在我的脑袋和脖子下。
是一个类似拥抱的姿势。
她在我耳边用年迈的声音轻声道，「孩子，对不起啊。」
我视线模糊着抱住徐奶奶，声音发颤。
「奶奶，您这是干什么……」
徐家洋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丢下小刀冲过来抱起奶奶。
奶奶没有责怪他，而是轻轻抓住他沾染着血液的手。
「阿洋，奶奶其实知道这段时间的杀人案和你有关系，也知道你是因为奶奶生病了想为奶奶延长寿命，所以剥夺了别人的寿命。」
「奶奶很自私，也想多陪你一段时间，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许人老了就是这样腐败不堪，但今天我忽然觉得，就到此为止也挺好的，阿洋，不要再去伤害别人了。」
徐家洋声音嘶哑，哽咽着说，「奶奶我求你，你别走……」
我挪到墙边坐起来，警惕地看着徐家洋。
28
警鸣声从不远处传来。
小巷入口处发出红蓝相间的光亮。
逆着这光亮，有一个人朝我飞奔而来。
小巷前后也不断有人冲进来。
徐家洋被警察扣住。
眼里流着泪，望着被抬上救护车的，奄奄一息的奶奶。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奶奶了。
医院是救不活奶奶的。
要不是他杀人劫取寿命，奶奶早就不在了。
奶奶已经，很老了……
徐家洋向望过来的奶奶扯出一个笑。
奶奶得到回应，又望向沈卿怀里的我，释怀地闭上了眼睛。
徐佳洋没再哭。
只是脑海里不断倒叙着时光。
他至今还记得，爸爸妈妈因为他生病不要他的时候。
是奶奶坚持把他留下，抚养他长大的。
后来他长大了，身体也好了，爸爸妈妈回来了。
说要带走他，他当然不同意，可爸爸妈妈却很强势。
于是他产生了恶毒的想法。
他把这对不称职的父母推向了飞驰而来的汽车。
从此再无回头之路。
29
照片里的反派人物被逮捕。
我立刻被遣回了现实世界。
我的眼前还倒映着徐奶奶的笑。
我重重喘着气平复心情。
平复好心情，我就往沈卿家去。
我站在沈卿家门前，手悬在空中，欲敲又止。
期待伴随着害怕。
他，到底有没有回来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
手还是落下了。
一下、两下、三下……
伴随着心跳。
门开了。
我忽然有些不敢抬头。
却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
「初初，你来找沈卿吗？」
我猛地抬头！
说话的是沈卿的妈妈。
沈卿，回来了！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我满怀兴奋，「姨姨，沈卿在家吗？」
沈妈妈摇头，「他出去了，也没说去哪儿。」
出去了。
不是来找我，也不在家。
那是在……
照相馆！
我有些激动地向沈妈妈挥手。
「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去找他！！姨姨再见！」
30
我迎着秋日的夕阳，往照相馆的方向奔跑着。
呼吸伴随着微风。
在一个粉色夕阳的下午，在一个微风不燥的下午。
我再次见到沈卿。
沈卿站在照相馆门口，背对着我。
阳光打在他身上，微风轻轻吹起。
我兴奋跑过去，然后呼喊他的名字。
他听见我的声音，转过身大步流星向我走来。
我迎着风撞进他怀里。
贪恋地汲取着他的味道。
怎么说呢。
这是一个薰衣草味的拥抱。
我抬头看他，他摸着我的脑袋。
我听见他说，「笨蛋初初。」
我有些委屈，压抑的情绪不知怎么就爆发了。
我抽泣着。
「你才是笨蛋！」
他轻轻笑着调侃。
「是是是，我是笨蛋，你是拯救笨蛋的大英雄。」
我不好意思地捶了他一下，「说什么呢！」
他笑着，「没什么，夸你呢。」
我没再答，透过拥抱的缝隙望向照相馆。
那位老奶奶拿着一张照片，往墙上贴去。
我想，照片里应该是穿着校服的少年少女。
是最盛大的奔赴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