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先换个地方才行……
此时，莫子谦的心里，莫名有一种想要立刻藏起来的冲动。
“以后——”电话那头又传来声音。
“……啊？”
莫子谦举着手机，脸上仍旧通红，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前面的墙壁。不知是否错觉，电话里的声音似乎变得越来越真实，就好像，并不是从手机里发出来，而是实实在在就在身边一样。
“如果回答太慢了，应该怎么办……”听筒里的话音未落，莫子谦的头侧就伸来一只光洁白皙的大手，取出了莫子谦举在耳边的手机，“看来你得好好想想了呢。”
掌心里一滑，电话突然脱手。“……！”莫子谦下意识转头向后看去。手臂举在半空，仍然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
站在诊疗室门口的经纪人，冲着莫子谦身后高大的身影上下摆了摆手，一脸笑嘻嘻地招呼道：“哎呦？这不是颜继明嘛？”
“你好。”颜继明侧头冲他礼貌颔首道。
经纪人举手成拳拍拍胸脯，险险松了口气，如释重负道：“刚才看到子谦那副样子，我还以为是谁呢，真是吓了我一挑……”
“哦？什么样子？”颜继明闻言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转回头，看着莫子谦一脸惊诧的表情，忍不住欠揍兮兮地勾起了嘴角。
莫子谦愣住了，两只眼睛鼓得溜圆，正十分木讷地看着他，脸上的红晕越来越深，他不可思议道：“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啊——”颜继明抬手不自觉撩起了莫子谦额前的刘海，墨镜下明亮的眼眸中烁烁发光，他语气低沉地借口道：“我正好来探病，路过……”
“……探病？”莫子谦拧住眉头，抬眼疑惑地望着他。
颜继明垂眸，微微低着头，巨大的飞行员式墨镜架框，此时从他高挺的鼻梁上滑下，一路滑到了鼻尖。
“……”他盯着莫子谦额头上刚刚包扎过的伤口处，沉默了一会儿，随即勾起了修长的手指，用指背轻挠起包住伤口的医用棉布。颜继明强抑心疼，表面镇定道：“这里，是怎么受伤的？”
对方的手指不时碰到自己的眉梢，莫子谦下意识闭紧了伤口下方的那只眼睛，另只眼随之眯住，“这个……”
再一次睁眼，眼神里突然变得些许黯淡起来，他略略失神，喃喃道：“这么看的话……”
刚才在片场偶然回想起的记忆里，那个作案凶手痛苦不堪地捂住手臂的样子，又再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当中。
——那时的声音……
——真的是道允哥嘛……
记忆中那名犯人的嗓音，即使略有些模糊，但如果仔细对比就会发现：几乎是和金道允的声音如出一辙。
莫子谦心里，不禁对这个自己曾经十分敬佩的哥哥，第一次悄悄产生了怀疑。
这时站在旁边的经纪人，终于还是不甘被撒狗粮，忍不住插进来，故作深沉地捏住了下巴，不假思索道：“还不都是因为柳正南。”
原本还处于纠结当中的莫子谦，闻言立马闪了个激灵。
他下意识朝后面侧身，颜继明放在他脸上的手，就顺势滑到了他的胳膊上。
经纪人垂着眸子，托着下巴若有所思：“看来只有李宥彬还算好好的。貌似就是自从柳正南来之后，剧组里的拍摄气氛就很微妙地变得杀气腾腾了。”
“——其实大家都只是看着眼色，不轻易说出来而已……”
他补充道。
“……李宥彬，”莫子谦闻言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看着自己的经纪人，他语气严肃的道：“他在哪个病房？”
——
三个人来到李宥彬先生的病房前。
“塔哒……”病房门被打开。
经纪人先走了进去，颜继明一手扶着门板，侧身让开道，他冲着身旁低头心不在焉的莫子谦，提醒道：“进来吧。”
莫子谦踌躇不前地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走进去。
“请等一下。”
旁边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道男声。
莫子谦下意识转头朝声源处看了一眼，只见视线的尽头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他似乎正在和一名女护士谈话……
“我再联系您。”
男人冲着身前的女护士颔首道。
女护士：“好的，那么……”
“——！！”莫子谦看着那身熟悉的背影，忍不住抬手使劲搓了搓眼睛，等视线重新聚焦，双眼立马瞪得极大。
女护士：“——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所以不用太过担心了……”
莫子谦不自觉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这是我的名片，”金道允捞起自己半敞的浅棕色外套，一只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他把卡片递给了女护士，语气平静道：“万一有什么事情，就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好。”女护士伸手接过。
莫子谦一路瞪着眼睛，走到金道允身后，喉结上下滚动一轮，他犹豫片刻，随即开口试探地喊了一声：“道允……哥？”
“……”站在前面的金道允不住一愣。
“哥……”莫子谦满脸惊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微微打着颤，他颤抖着犹豫道：“道允哥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金道允回过神来，两只剑眉微不可察地皱紧了些，他眼角往后瞟了一眼，没有彻底转过身，也没有立刻说话。
莫子谦的额角冒下几滴冷汗，喉咙里又是猛地咯噔一下。“咚、咚、咚、”的心脏跳动声顿挫而有力地逐渐传响到大脑，震颤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他朝着前面的金道允飞快冲上去，一把抓住金道允的领子，“啪！”的一声，将金道允朝自己猛地拽了过来。
——这是莫子谦从小到大以来，第一次对自己当作天神一样来崇拜、尊敬的道允哥，如此地无礼。
“是因为哪里不舒服才来的吗？”莫子谦抬头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略显狰狞，他那双黑如子夜的双眸中，隐约燃起了火苗，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他还是心存一丝侥幸，于是开口大声质问道：“是这样的对吗？”
“……”金道允依旧没有开口，冷俊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平静地垂眸，默默看着他，丝毫没有一点想要辩解的意思。
“为什么不回答？！”眼神里的迫切和焦急愈演愈烈，莫子谦忍不住快要失控了，他死死揪着金道允的衣领子，小幅度地来回晃荡起来，“我问哥你为什么在这里！！”
那名女护士仍然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们，看样子早就对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她并没有上前劝解。
她的手里抱着一块写字板，板子上夹着一张诊疗探望记录单——
病患姓名：李宥彬。
申请探视者姓名：金道允。
……
莫子谦的视线，不禁意就瞟到了上面，单子上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他瞪大双眼，心里原本还存着的一丝侥幸，顿时飞灰湮灭。
他紧锁眉头，心里明镜一样地霎时彻悟，脸上随之一瞬间变得煞白。
此时此刻，莫子谦的眼中没有了丁点眸光，如同深渊一般，只剩下彻彻底底的绝望。
金道允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丝毫的歉疚与愧色，他顺着莫子谦空洞的视线，瞟了一眼身后，又满不在乎地收回目光。
五指朝掌心收缩，莫子谦另一只抓住金道允肩膀上的那只手猛然间收紧了，平展的西装布料，泛起了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无法消褪下去的褶皱。
“……子谦啊，”金道允转回视线，抬手轻轻捻起了莫子谦的下巴。他盯着莫子谦脸上的包扎，语气亲和道：“疼吗？”
莫子谦耸拉着眉梢，眼里完全空洞的深渊变得越来越阴森可怕，他无比失落地抬起了头，当仰望到金道允脸上平淡如常的表情时，心里只觉得更加痛彻。
“啪、”
颜继明突然出现，一把抓住了莫子谦的手臂，另一只大手往莫子谦的肩膀上轻轻一带。
莫子谦没有反应，顺着这股温柔的力道，自然而然就向后倒去，直直倒进一个温暖，又带着丝丝薄荷清香的怀抱里。
颜继明从背后反身抱住莫子谦，眼角上挑，微微带着一抹笑意。他用平淡到几乎毫不当把对方当人的语气，看着金道允暗讽道：“总之，还真是一点也不留情面啊。”
“颜……”莫子谦下意识抬头看向对方俊朗的侧颜。面前这个从头到尾都如阳光般耀眼的人，让他产生一种想要依赖的错觉。
“……那么，”金道允堪堪收回那只手，眼神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嘴角忽而勾起一道微不可察的弧度，他立马放平嘴角，冷漠道：“我先走了。”
刚刚转过身，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稍稍侧头，“啊对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好坏，只是垂眸故作深沉道：“电视剧拍得不错。”
“——‘林深’和你很像。”金道允的话头明显指向身后呆愣在原地的莫子谦，“但是，”他冷笑一声，丹凤眼向上微挑，不屑一顾地说：“……做得差不多就行了。”
“……”莫子谦埋着头，脑子里一片混沌。
颜继明死死敌视着前面的金道允，不再搭理他，转而抬手拍拍莫子谦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要瞎想。”
“……小心点。”
金道允收敛住面上多余的表情，平时前方，他伸手插进裤兜，离开了医院……
——
两人重新走进李宥彬的病房里。
莫子谦黯然伤神地垂首盯着角落，头顶的灯光明亮，却无法照亮他脸上的阴霾。
他站在颜继明身后，上齿紧咬下唇地支支吾吾：“道……道允哥他……见了李宥彬的当值护士。”
莫子谦抬头正视着颜继明宽阔的后背，试探道：“刚刚，读取到了他的想法对吧？”
犹豫了一会儿，他接着道：“……告诉我。”
“——哥他，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