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嗡嗡——”
莫子谦紧握着手心里还在锲而不舍地震动的手机。由于过于用力，他的手背上逐渐有青筋冒起，指节被震得有些发白。
“得冷静一下才行……”莫子谦抬起另一只手，闭着双眼，边按捏着鼻梁上的睛明穴，边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勉强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状态——
“……你好，我是莫子谦。”
他接通了电话。
——
客厅里灯光明亮。
电视机是开着的，屏幕里的带货员不断变着花样推销自己的产品——
“从触摸皮肤的面料开始，还有这个样式！”
“由匠人精心制作的，就是这款产品！”
“刷新历史寝具趋势！羊毛制超细纤维三件套！”
“目前正在GY电视购物独家发售！”
……
然而此时正坐在沙发上的颜继明，显然是对电视机里的内容丝毫不感兴趣，开着电视机似乎只是为了渲染气氛一样。他一只胳膊肘撑在旁边的靠枕上，手背托着下巴，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手机屏幕里，是最近SNS的新鲜热闻，这基本上都是一些令他完全没有兴趣的内容……
纤细白皙的指尖不停在手机屏幕前频率一致地向上滑动着，没有片刻留恋的停留。直到视线瞟过一张自己被粉丝拍到的照片上，颜继明才匆匆向下滑回——
原本这并不新奇，每周的热搜头条颜继明基本上都占了大半。
但是这次似乎有所不同，照片里除了几乎占满整张图片的他自己以外，在他的肩头后方，还堪堪挤着一颗顶着黑色碎发的脑袋，穿着厚实黑色外套的身体被颜继明宽阔的肩膀所完全挡住，只隐约能看见一张小小的脸。
颜继明两只手指指尖一合一开，图片被放大，他呆呆地盯着那张熟悉的“远像”侧颜，愣起了神。
虽然照片并不清晰，但他只需一眼，便能确认，这个人就是莫子谦——
“作为我的搭档，不到和我同样的地位……至少应该达到相似的水准才对……”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白天对莫子谦所说的话，思绪飘得有些深远。
颜继明呆呆盯着照片里的人，指尖像是被屏幕所吸引一样，竟不自觉向下“吻”去，指腹轻揉了几下照片里莫子谦那一小团头发的位置，照片随之摆动，他不自觉轻声笑出。
他抬起指尖又放下，这张图片下方的那颗小爱心被他点亮，爱心的轮廓里突然蹦出色彩，有些激动似得，粉扑扑地闪了一下。于是白色爱心变成了红色爱心——
屏幕下方提示：【已点赞】
“呃……”颜继明抬起手，虚着眼睛惰懒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一头浓密松软的碎发里，发出细细的“嗦嗦”声。
——也不是……做得不好……
虽然嘴上不会轻易夸赞，但他心里还是清楚的，作为一个退隐演艺圈将近十年的人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真的已经算是相当不错了——
“咔嚓”
身后传来开门声。
颜继明覆在自己后脑勺的手掌还没放下，胳膊肘还悬在半空。他下意识转头朝声源处看去，只见莫子谦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但一看见坐在沙发上的颜继明，又朝与客厅相反的地方走开了……
“？？？”
颜继明从沙发上站起身，跟着朝那边走了过去，“那个，”他往卧室走廊尽头走去，“今天……”走到拐角处，他对着地上正动作着的影子转过身，“——忙吗？”
正在换衣服的莫子谦，赤着上身转过头，惊诧地看向颜继明——
“……”
“……”
——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中大眼瞪着小眼。
莫子谦先是惊呆了一会儿，待看到颜继明的视线正不太老实地一点点往下扫去，这才猛然反应过来，“眼睛看哪里啊！！”
从脖子下面立马蹿上一大片绯红，莫子谦赶忙双手提着裤腰，把已经褪到脚腕上的牛仔裤重新又拉上来。
“……”
颜继明依旧瞪着两只清澈明亮的桃花眼。
“！！”莫子谦飞快越过正痴痴呆在原地，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颜继明。
他冲回自己的房间，“哐！”的一下重重摔上了门。
“？？？”颜继明反射弧过长地歪了歪头，他被莫子谦这么大的反应搞得有点哭笑不得，但最终还是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扬起一抹甜意。
——真可爱啊……
他心里不禁暗自萌道。
——
浴室里，“哗哗”声响不断，蒙蒙雾气随之升腾，从淋浴间内飘散出来，于是许多股汇成一了股，越聚越多。
本是透明的玻璃隔断很快就爬满雾障，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在里面弯腰站着，一动也不动。
莫子谦埋着脑袋，一只胳臂撑在玻璃隔断上，一只手掌死死盖在额前，身体前倾，样子显得十分郁闷——
“为什么要那么盯着我看？！”
暖热的水流扑洒下来，打湿了莫子谦的五官和头发，均匀着划过他身体的每一处，啪嗒、啪嗒击落在脚下的瓷砖……
——我们小时候，不是还一起演过戏吗？
——你是装作想不起来……还是说，真的什么都忘了？
——因为看不透的关系，真的好难知道你的想法。
……
又是记忆里的那个男孩，那些曾经的话语又一句句响起在耳边，那张模糊不清的轮廓也随着话语，伴着碎片式的场景，一幕幕浮现在他的眼前。
“虽然说，确实想起了什么……”
莫子谦伸手捞开了因为沾了水而沾黏在额前的刘海，让眼睛露出来。他又揉了揉眼角，勉强能睁开双眼。
他呆呆盯着面前水雾遮挡的一片，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对这人如此在意。于是嘴里不自觉又开始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关系好，还是讨厌他……”
“嗞、滋啦”莫子谦用手掌抹开了盖在玻璃上的水雾，隔断墙上终于露出一小片透明清晰的地方，那上面映出莫子谦此时正纠结苦恼的表情。
——是我啊，莫子谦……
令他恐惧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充斥在耳畔。
那具黑暗阴沉的阴影再一次笼罩下来，仿佛要将他整个吞噬。
像是一枚箭矢射穿了心脏，莫子谦感到心口传来阵阵刺痛，他沉重地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不再细想，他全力抵抗着脑海里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的难受——
“到底想起来，是好是坏？”
莫子谦不自觉抬起胳膊肘，伸手朝自己后背摸去。指尖所指的方向，也就是莫子谦背部上方肩胛骨的位置，有一个类似烧伤的疤痕。
疤痕不大不小，形状像是一团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这块违和的伤疤，和周围健康平滑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反差，从而显得格外狰狞……
——
洗完澡，莫子谦换了套干净的短袖短裤，随便拿了条毛巾。他一边擦试着湿哒哒冒着水汽的头发，一边盯着手机，往卧室的方向走。
“莫子谦。”
路过客厅，颜继明还是坐在沙发上，转头直接叫住了他。
“听说认识的朋友开了一家日式料理店，”颜继明抬眸，帅气迷人的桃花眼里满是期待，“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滴。”莫子谦闻声抬头抬到一半，手机里就响起提示音。
他埋头继续看消息——
道允哥：听你声音感觉不太好。
莫子谦：嗯，现在有时间的话，要不要见一面？
道允哥：ok，我请你吃饭吧，顺便也有话要跟你说。
道允哥：随便穿穿就过来吧。
莫子谦单手点了两下屏幕，回复了个“嗯”。他垂下拿着手机的手，擦着头发继续朝前面走过去，“……今天恐怕是不行。”
——梦到的事情更优先……
莫子谦垂眸，接着汗颜腹诽道。
“为什么？”
意外地被拒绝，颜继明站起身又跟过去，跟在莫子谦身后，穷追不舍，一定要问出个让自己无法辩驳的缘由。
“我先有约了。”莫子谦走到衣帽架旁，摘了一件西服和衬衫，穿好了还要站在镜子前仔细搭理起衣袖和衣领。
“取消吧？”
颜继明抱臂斜靠在墙边，语气漫不经心又显得十分随意。但仔细听，会发现语气里带着丝丝恳求。
“是很难拒绝的约定。”
莫子谦面朝着镜子，不容置喙地冲镜子里的颜继明说道。
“……”颜继明没再说话，只是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上瞬间爬满了不悦，他双手插着裤兜，转身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闹别扭了……？
莫子谦通过镜子看到身后颜继明的表现。这让他觉得有些为难，同时他又无可奈何，于是只能心里默默汗颜。
——
奢华的餐厅里，气氛显得稍稍有些严肃。
莫子谦盯着眼前被头顶的金色灯光照射地闪闪发亮的刺身寿司，却一点胃口也没有。毕竟，对于刚才的爽约，他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自责的……
“不吃吗？”
金道允上完厕所回来，拉开椅子重新坐下。
“啊，我吃……”
莫子谦这才拿起刀叉，象征性吃了两口。
“你最近真的好奇怪，还不让我去你家找你，”金道允拿起红酒瓶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又把瓶口朝着莫子谦伸过去。
“家里太久没打扫了，”莫子谦双手举着酒杯，递过去准备接酒，“过几天再叫你吧，哥。”
——要怎么跟他说明我现在正在和别人同居呢……？
莫子谦内心开始纠结起来。
瓶身倾斜，红酒沿着瓶口倾倒而下。
——总之先喝吧……
莫子谦不再想这个问题，将酒杯凑到嘴边，低头将杯子里的酒饮尽。
——
“所以说——”
酒过三巡，莫子谦和金道允说起正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梦……”莫子谦喝了几杯，脸上开始透出淡淡红晕，他挠了挠头，话语间隐约带着醉意：“那时候的记忆……在慢慢恢复……还有犯人的声音……”
然而金道允只是依旧面无表情地听着，听完了就抬手仰头，又喝下一杯酒。
本来以为他会开心，居然没什么反应……
意料之外，莫子谦心里感到有些失望。
“哥。”
见对方迟迟没有回应，他忍不住喊了一声。
“对……”金道允放下手里的酒杯，垂眸语气平静地说：“关于那天的事情，还有没有其他能想到的呢？”
“嗡嗡嗡——”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备注——狐狸。
“怎么？——”金道允低头瞄了一眼手机屏幕，却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接着看向莫子谦问道：“你重新想起那些要干什么？”
“哥……”莫子谦打了个酒嗝，他的额间有冷汗滴落，面色有些尴尬，同时更多的还是失落。
“如果想起来了，哪里就会变得不同吗？”金道允重新举起酒杯，放嘴边轻抿了一口杯沿，“那样反而会更累的，看清现实吧，子谦。”
“——因为一个偶然过去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金道允意味深长地接着说道。
——
“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莫子谦低着头，刘海垂下，遮住了双眼，他被金道允的话引入沉思当中，但还没有将对方的话完全理解，就突然听见一个清亮悦耳的嗓音，突兀地穿插进来——
“真是的——”
额……？
熟悉的声音响起在耳畔，莫子谦心里一惊。
他下意识转过头，只见颜继明就站在自己旁边。颜继明用食指拉下了口罩，俯身把脸凑到他面前，表情似乎有些气愤，但语气却无半点怒意——
“你不觉得这样太自私了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