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两口子吃过这碗面就慢慢吞吞地回家里去了,剩下这半天也不需要做什么,于是就没有再开馄饨摊位。
见自己家的婆娘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话,王大叔心中思忖着或许是今日去看病还是引起王婶子的情绪来了,于是就嘱咐了她一句多休息,唔要多想,然后去厨房找药罐子按照今日那医修的嘱咐熬药去了。
而此刻的王婶子心中所想的却都是刚才看到的那些马车。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发现点什么,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巧合之下王婶子竟然再没有见过那个印记。
一来自从自己家的宝丫头出事之后王婶子甚少出门,就算是馄饨摊位开了之后进货选购等这种出门办事的活都给王大叔包圆了。
二来王婶子其实心中也很少在意过眼前的什么东西,更不要提看到马车车尾上留的印记了。这次要不是两人差点被马车撞上了,又躲的急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些马车,恐怕都不会留意到。
她蓦然间看到那个熟悉的印记,就想起了许多年前,撞到宝丫头的正是这样的马车。只是当时路上只有一辆马车,而且还有人下了马车与众人查看情况,没有像今天这样疾驰而去。
在许多时候,王婶子其实都在懊悔,那天不应该带着宝丫头出门,不应该放开手去看布,也不应该没发现孩子走出了布庄。
可是有些时候,在不经意的一瞬间,她也会恼恨起来,为什么有马车要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疾行,白白地撞伤了一出人命。
要知道平常速度的马车撞到人顶多也就是伤到骨头磕碰一下,可是那天的宝丫头,不知道为何伤的格外的重,连着求了那么多人都换不回一条小小的生命。
以前王婶子是当时急着跟王大叔找人救孩子,忽略了那马车的主人。而如今……
如今王婶子倒是更不敢去想什么了……即便微末如她,也知道医药世家的秋家在越州城的地位。自己就算再怎么心中有恨,也动不了秋家的一丝一毫。
她恍惚之间走到了外边,见房门外头一方微寒的天宇,一时之间没能说得出话来。要怎么能相信那以医药为本的秋家,竟然会是漠视生命之人呢?
王婶子心中有那么一丝愁闷,但是又似乎没有什么办法。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沉了下去,随着天色一起暗淡了。
*
今日的客店之中,人来的分外的齐。楚云霜也被留下来吃饭了,三言两语之间,瞿鹊她们就聊到了今日遇到的那两个患病的夫妻。
“不过那两人也的确可怜,中年失子,晚年患病。要是那王大叔再暮年独活,简直……”青阮念叨着念叨着,摇了摇头说不下去了。
瞿鹊叹了口气,语气里也带着一丝无奈,道:“你若是个医修,恐怕都未必能撑到独立成医的那一刻。世上有那么多命运悲惨的人,每个人都要救的话,根本也救不过来。”
裴樨听了这么一个故事,垂着头没有说话。她既觉得瞿鹊说的很对,但是心中又有些不畅快。
她想到许多年前,如果小时候自己没有被善心的船工们救上船,或许早就已经在江水中被淹死了。想到先前若是没人前去捣毁暗门的石牢,之后师重没有帮着自己掩盖带回玄青山,又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会处于什么境地了。
出神之间,桌面上的人来来回回地说了几句。突然裴樨的胳膊被谢振衣拍了拍,问道:“小师妹,想什么呢?饭都不吃了?”
裴樨一愣,随即摇摇头实诚地道:“没想什么,我只是在想,要是师父当初没有救我……不知道现在我会在什么地方……”
一句话说完,在坐的所有人一时之间都静了下来。除了莫清影和楚云霜,其他人对裴樨的身世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的。
瞿鹊一直觉得自己的那种尊重别人命运的论调很有道理,但是在此刻听裴樨说出自己的想法,顿时就感觉刚才的话有些不该被听了……
如果当初师重没有心软救下裴樨,或许她们也不会在玄青山中相遇。也不会再一同冒险,等上那么长时间然后卷入一场无端的险事。此时此刻也就不需要讨论什么任务的旁节所遇到的一个小问题了。
谢振衣倒是心中稍显平静,他一直认为裴樨是个好孩子,而在此刻她没有表明态度的话语,却是在无形之中坚定了某种共同的心愿。
而怎么去达到这么一个难以实现的心愿,那就是他这个大师兄该考虑的事情了。他不是师重,也没有恰巧在某个时间段在明宗之前去剿灭那帮暗门弟子。
但是此时此刻,谢振衣心中得作为此次任务的决策者,做出一个既不会伤害大家,也能完成心愿的决定。
前些天他们已经探明了秋家可能藏有秘密的地方,而随着合作的加深,秋家也对他们越来越宽松,示好。
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去展现两者之间的更进一步的合作了,得有理由把手上这一批药材送到秋家的名下,然后再想办法追踪去处。
谢振衣一路捋下来,思路便越来越清晰起来了。他轻轻松了一口气,眼神中带着一丝温和轻轻摸了摸裴樨的头,笑着对众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若是我有一个方法,可以既解救了那对夫妻,也能对咱们的任务有利呢?”他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自信。
谢振衣这话一出来,别人还没有开口,楚云霜倒是先按耐不住,问了出来道:“谢师兄有办法?是什么办法?”
众人之中,楚云霜接触那对王姓夫妻的时间最多,对他们的感情也最为直接。虽然两人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只是普通人家的生活。
可是就是这么普通的一对夫妻,展现给楚云霜的却是人间最朴素真实的爱子之情。连带着自己这个只是微微相似的局外人,都被一并呵护着。
她今日一路听下来,总是在心中有些不忍。所以即便瞿鹊给她分析了轻重缓急,情理上的不通之处。楚云霜也在心中感到命运的沉重,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没有解决的办法。
可惜的是她自己想来想去,也没有发现什么更好的破局之道。别说那对夫妻只是平民百姓了,就算自己这个修士出马,也不能拿出自己和未来全部的身家去为王婶子换得一生的救治和灵药。
想来想去竟然都是白忙活,又怎么不让楚云霜心中叹息呢。越是不甘,越是无奈。此时此刻谢振衣的惊天之语才显得犹如天籁入耳。楚云霜迫切地询问起破局的方法来。
谢振衣目光对着她看过来,微微一笑道:“这破局的方法正是在楚姑娘的身上,要靠楚姑娘配合才行。”
这下可是把楚云霜说愣住了,茫然地指着自己问道:“谢师兄说的是我?你没在开玩笑吧……我……我怎么能行?”
楚云霜一时之间只觉得谢振衣在跟她开一个天大的玩笑,要是她没想过也就罢了,偏偏刚才自己已经把什么可能的想法都想过一遍了,要说自己有方法,那不早就不需要众人说了吗?她一定会上去就做的。
“我说的就是你,更是你身后代表的那些人。你得想办法把你身后的人说服才行。”面对着楚云霜真切的疑惑和不可置信,谢振衣意有所指地道,目光灼灼地看着一脸茫然的楚云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