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樨说到这里,神情也有些发白了。她不知道雪灵子长老是怎么经历那些可怕的过往的,但是一想到要是因为自己炼制的丹药有问题,让道宗任何一个人承受着千万倍的痛苦而死去,想想就觉得是天崩地裂的程度。
她本来也不想把痛苦的往事撕开展现在雪长老的面前,但是又想不到什么其它的好办法来说服他老人家。
看着雪灵子黑沉沉的脸色,裴樨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很轻地道:“我……我师父曾经说过。暗门的事情是整个修仙界的事情,需要联合很多的力量在一起,才有可能对抗他们的手段。”
“法宗为了修仙界,已经站在前面太久了。这个时候,不妨往后站一点,让其他宗门也直面一下暗门的锋芒。”
雪灵子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看了看裴樨,又看了看后面一言不发的青阮和莫清影。只是觉得自己苍老了许多,已经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了。
“你们……你们到底明不明白,那……那不是过家家。”雪灵子闭了闭眼,有些无力地道。
青阮见裴樨说完那些话,已经有些心情沉重了,于是赶紧出来接了下去,道:“雪长老,你别老把我们当小孩子看啊。你想你们在修仙界最风光的时候,也不都大多数是十几岁的时候吗?”
“暗门一不是法宗搞出来的,二也不是只威胁法宗的弟子。许许多多的修士和平常的百姓都曾受到影响,在修仙界简直是人人喊打的程度。”
“就算这样,人家依旧轰轰烈烈地一点都没有消散的迹象,而且还能在各处兴风作浪。”
“说明人家肯定是有着庞大的背景和底气的啊,这边有事了换别的地方,简直是耍无赖嘛。这种情况让人怎么防?防不胜防嘛!”
“刚才在执法堂江霆宗主和其他长老们也猜测了,这个暗门背后的大人物搞不好是个混世魔王般的人物。本来查出来暗门和修仙界不少世家和宗门勾结就已经很难办了,这下子不就更加棘手了吗?”
“说实话,我也算不上修仙界什么排得上名号的人物。不过面对这种事情,我想逃的心思也有,想要试试的心态也在。”
“想逃自然是很简单,大家都只有一条命。活着不好吗?谁都想安安稳稳地过一生。”
“可是现在的修仙界,你逃到哪里都是个无解之局。长老你说的是好,让裴樨远离这一切。可是问题是她就是因为暗门的动作都到了他们道宗的山下了,这才来崤山的啊。”
“她师兄的事情我就更不用说了,听了多少次都觉得暗门简直是一群到处咬人的疯狗。”
“现在好了啊,咱们不仅查出来了背后和暗门有勾结的世家是谁,而且还从蛛丝马迹里有了对背后人物的猜测。”
“就算这个猜测不可能百分百的准确,可是那么一个人,肯定比这个叫什么山的,只强不弱。”
“如今咱们积极准备,应对的时候多少也能多一些胜算。而且现在大家都憋着一口气,都想把修仙界这层破布撕开,看看下面爬来爬去的都是什么牛鬼蛇神。”
“暗门在修仙界暗中潜伏多少年了啊,让多少人暗中吃亏。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我能有幸成为其中的一员,自然也是非常激动的。”
“还有,我也觉得江霆宗主做的挺对的。这么多年来,暗门别的宗门没有那么明显的针对,偏偏就挑着法宗欺负,不就是看穿了法宗这种宁可苦着自己,也不让别人涉险的习惯吗?”
“现在反其道而行之,对面的人不设防。而法宗的弟子也不用独自面对危险,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啊。”
青阮第一次觉得自己能说那么多话,一边暗中庆幸这里不是上午的执法堂。雪灵子长老和裴樨的关系,平时看上去就跟个傲娇的钓鱼老头,带着他那闷头闷脑的傻孙女的即视感没什么两样。
闹的青阮每次来药田,也都把自己当一个孤寡老人的亲戚家待着。看待雪长老的眼神,也从传说中不好惹的坏脾气老头,变成了嘴硬心软的要面子老小孩。
跟他说两句场面话,可是比对上一整个法宗的高层轻松多了。那些严肃的穿着,分分钟能让青阮想起来宗门里面那一套套的礼节和规矩,半个字也不敢随便乱说,最谨慎的方式就是闭嘴。
她说完这些之后,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叫好的口哨声,吓了她一大跳。回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谢振衣和江灼两人在外面嘀嘀咕咕完了,悄无声息地走进草庐里来了。
一进来就听到青阮正在长篇大论地劝说着雪长老,还说的津津有味。看雪灵子被她说的没吭声,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雪灵子一早就被这两个小丫头片子劝的头疼,但是又不能真的发火。此刻看到江灼进来,顿时脸色一黑,有了出气的地方。
“瞎吹什么口哨,都是些流氓的习惯,这么个样子哪有一点像法宗的弟子。”雪灵子说完看了没个正形的江灼一眼,表情十分嫌弃。
江灼却一点也不怕他,自己拖了个凳子坐到雪灵子身边,自顾自地给他换了杯热茶,往雪灵子手里一塞。
“雪师祖啊,您也别动气。我知您气宗主做事情不经过你同意,已经为了这个别扭了很久了。”
“以往呢,我也不敢说,怕说了您肯定骂我偏着宗主。但是今天这两个小丫头片子都在您老面前摆事实讲道理了,小徒孙我呢,也就把心里话跟您老人家倒一倒,你说好不好。”
雪灵子手里莫名其妙被塞了一杯茶,又看了看眼前苍蝇似的江灼,简直恨不得把茶泼到他脸上去。
可是一来这草庐里头这么多的人,二来其实雪灵子心里也没真的生什么气,于是他也就是瞪了江灼一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江灼摸了摸脑袋,轻声一笑,然后有些无奈地开口道:“其实……其实这几年,咱们法宗弟子在外面的处境一直不太好。”
“崤山这边都有人来暗中作乱,但是远在他乡,别人能下手的地方就更多了。大家总不可能自己天天做饭,又露宿在荒郊野外的。一路出门,总是要住店休息,免不了要四处防备。”
“可是就算我们已经很小心了,也还是会中招。咱们去年一整年没有回来,不仅是因为任务艰巨,也是因为许多人受了莫名其妙的伤,总是好不了,连搬都搬不得。”
“天下修士都仰慕着我们的赤金刀,可是……徒孙大逆不道地想,也许就是我们太显眼了,所以总是轻易地能被人认出,走到哪里都能招出这些闻着腥气就来的野狗。”
“这些年里面,我也失去了不少曾经要好的朋友。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我都对死亡没概念,觉得那种事情离我们很远很远。”
“而咱们是谁?都是热血沸腾的年轻人,要秉持天下大义,公正无私,惩恶除奸的好修士。每一次出去都是扬名立万的……”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说实话,徒孙我都有些害怕出远门了。有时候我都会想,这一次出去,是不是还能回来。”江灼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都消失了,眼神里都是一片死寂。
“可是那不是因为我懦弱,而是因为,当我们一直在失去的时候,就开始舍不得现在拥有的许多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