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重复了几个来回,李晚晴打了个哈欠:
“赶紧睡吧,明儿一早我还得抱着茅草铺盖上山。”
“上山?”张宪祥想起火车上做的梦,忽然拔高了音量,“你要去照顾那些茶树?”
“你咋知道?”
李晚晴睁开眼盯着他,她明明没跟张宪祥说承包茶田的事。
黑暗中传来一声哽咽,然后她就被张宪祥滚烫的铁臂箍得更紧,张宪祥带着哭腔。
“媳妇儿,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他把自己的梦说了出来,又道,“这肯定是老天爷的意思,幸好我去了趟镇上的卫生所,不然,我俩这杯子就真的有缘无分了。”
“没事没事,梦都是反的。”
李晚晴低声哄着,眼底却闪过一抹精光,“你说你在梦里被野猪吃了?”
“嗯,特别吓人!”
听到这,她忽然明白,为什么上辈子张宪祥没有像现在这样回来。
记忆之中,也是今年的腊月,因为给张志伟治病,家里的积蓄花的差不多了,她承包不起这块茶田,当时是村长孙大山以身试险接下了担子,但是村长很忙,没办法兼顾村里和茶田。
村长就雇了人帮忙,她就是被雇的那个,还跟着村长媳妇一起编茅草铺盖。
然后就听说,后山上发现了一具被野猪啃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李晚晴也凑热闹的看了一眼,那真是惨不忍睹,后来村民报了案,始终没人认领这具尸体,就随便给埋了!
回想起这些,她心跳猛烈的像是要蹦出胸腔!
天啊,上辈子张宪祥就在她眼前,她却没认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把张宪祥抱在怀里,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入眠。
一夜无梦,村里寂静到能听见雪簌簌落下的声音,但天一亮,雪就停了。
煮早饭,扫雪,上山,不论干啥,张宪祥都紧跟着李晚晴,寸步不离。
李晚晴又气又好笑,但也没有办法,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她过上了跟张宪祥连体婴儿的日子。
公社里承包茶田的手续办下来了,种茶人也已经接到通知,赶来村子。
眼看着一切都步入正轨的时候,意外又出现了。
不知是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沈丹君当上副主任,就大包大揽了茶田种植户的任务,甚至下了军令状,说来年收成的时候交不上公粮,她这个副主任一并受罚。
正愁没人接这个棘手的任务,公社主任大手一挥,把这件事交由她全权负责。
这天,张宪祥治肺炎的药吃完了,李晚晴打算一会跟他去卫生所拿药。
两人刚要出门,沈丹君就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了张五叔和一些眼熟的小辈。
“你怎么来了?”张宪祥望着她到。
沈丹君提了提手里用纸包起来的药,笑笑,“这不是你拿的药快吃完了吗,正好我昨天去镇上的时候想起,就顺手帮你拿了药。”
张宪祥并不想接过,“你又不知道我要吃什么药,没准拿错了,你去镇上退了吧。”
“不会,你在卫生所高烧不退那一整夜都是我守的,你要吃什么药,我都给记下来了,没拿错,不信你看看。”
她自顾自说着,没觉得有什么。
但李晚晴这个两辈子的人,马上就听出不对劲。
这怎么跟宣誓主权似的?
好像在说‘你张宪祥我什么不知道,我俩都这么亲的关系’!
但没等李晚晴开口,江长英就皱着眉头,“沈副主任操的哪门子心,还管上有妇之夫的事了,我公爹婆母可以自己去镇上拿药,以后就不劳烦你了。”
话音刚落,“志国媳妇,你怎么说话呢?”
张五叔呵斥一声,转向沈丹君的时候却漏出讨好的笑,“她年纪小口无遮拦,沈副主任别介意。”
毕竟沈丹君是老三的救命恩人,还是城里来的,可不是他们这些村里人得罪得起的。
“五叔你……”
张宪祥本来想开口说些什么,被李晚晴开口打断。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你们来肯定是为了说大事的,别说这些了。”她从沈丹君手里接过药,“你拿了也好,省得我再跑一趟,谢谢啊,志国,快给客人拿凳子。”
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李晚晴上辈子好歹活到快七十岁,要是还因为这些就大动肝火,那真是白活了。
可她越是风轻云淡,沈丹君越是不快。
不愧是背叛了张宪祥还能面不改色的人,脸皮就是厚!
沈丹君压下心里作祟的恶意,“我这次来,是想跟你们谈谈承包茶田的事。”
“你们张家才五口人,有个姑娘在上学,没法干活,那就是四个劳动力,后山的茶田划分到户也足有三十亩,全靠人力种植和采摘,你们四个恐怕照顾不来。”
李晚晴听到这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想说什么?”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来年完不成任务受罚,我给你想了个主意,要不你放弃这个名额,或者再找一户人家跟你一起分担这三十亩茶田。”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李晚晴没说过自己照顾不了这三十亩茶田。
她想开口解释,可跟着沈丹君来的张家人却不给她机会:
“沈副主任说得对,老三家的,你干脆别干了,不然年底交不了差,咱们张家说不定会被公社责罚!”
“晚晴啊,不是我说你,你年纪这么大了,还是别折腾这些,安心照顾家里就成。”
“再说你都种几十年的庄稼了,何必要半路跑去种什么茶,别到时候种不出来,还得自己把钱赔进去!”
“是啊老三媳妇,现在老三都回来了,你应该听听他的意见。”
一开始李晚晴承包茶田,张家人就不同意,就是架不住李晚晴我行我素。
不过现在好了,老三回来了,家里的大事就轮不到李晚晴说了算。
而且他们的意思,是让李晚晴直接放弃,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还是让别家来干,他们看热闹就成。
刚说着,张志伟也不知从哪里跳出来,手上还牵着流鼻涕的张浩。
“说得对,现在爹回来了,就应该由爹说了算!”
他带着孩子挤进院子里,‘扑通’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