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晚晴拿出鸡蛋和红糖。
“哥，这些东西，你收着。”
李铁柱刚要拒绝，却又听见她的声音：
“别推辞，因为这些东西是给大勺的，他不是时不时就要去镇上送货吗？我是想着以后雪梅放假回家，得劳烦大勺稍她一程，别让王家的人钻了空子！”
大勺是李铁柱的小儿子，也是雪梅的表哥。
他跟张志伟一个年纪，已经娶了媳妇，更有个三岁的闺女。
年初的时候，大勺媳妇又传出了怀孕的喜讯。
李晚晴拍了拍篮子里的红糖，“你不要，大勺媳妇总得要，收下就是。”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李铁柱并没有继续推辞，点了点头。
母女两人又在李家待了会儿，也就回去了。
路上，走至一半，李晚晴忽然听见女儿的声音。
“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念书的，不用您为我的事太操心。”
回头一望，张雪梅素净的小脸上闪烁着泪光，又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的样子，看得李晚晴心里颇不是滋味。
“……娘就爱为你操心，最好能操一辈子的心。”
李晚晴摸了摸她乌黑油亮的头发，干脆揽着她的肩，两人并排着，慢悠悠往家里走。
夕阳底下，两人的影子相互依靠在一起。
晚饭，依旧是粗茶淡饭。
李晚晴和两个小的一直都这么吃，并未觉得有啥不妥。
可张浩这小崽子却还记着跪在门口时炒的鸡肉，更有中午刚吃的鸡蛋，就问，“奶，小浩想吃肉，等小浩长大了肯定可以像爹那么高那么壮，不让任何一个人欺负奶。”
他啥也不会，却懂得一些好话。
而前世的李晚晴也爱听，更被屁大的孩子哄了团团转，凡是家里杀鸡炖肉，菜还没上桌，张浩就已经先吃上了。
李晚晴对他足够好了，可结果怎么着？
人上了年纪，老了，王翠就开始不给她饭吃。
而张浩小王八蛋就跟眼睛瞎了，看不见一般！
她也拉着张浩的手抱怨过。
可张浩嫌弃的把她手一甩，称家里困难，她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吃这么多干什么？不如把粮食和钱省下来给他娶孙媳妇！
想及这些，李晚晴心底就燃起无名火，“吃吃吃！除了吃，你还会什么？”
“你爹治病要不要钱？吃药要不要钱？不节省点怎么行，还吃肉，家里的条件哪儿经得起你瞎造？”
“真是个不孝子，一点也不想想你爹！”
李晚晴骂完，端起面前的菜，哗啦啦匀给志国和雪梅，匀完之后，能让大房分的菜已经所剩无几。
张志伟坐不住了，“娘，你这是干什么？”
“你病了，志国就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他不多吃点怎么行？雪梅是读书人，就该多吃些，我分给他们有什么问题？你要造反？”
分给两个小的，张志伟可以理解。
而他不明白的是，自己也是病患，需要好生将养，李晚晴为什么就反过来，刻薄他吃的呢？
“我并不是这意思，小浩毕竟也是你的长孙，他还小，需要长身体呢。”
自己想吃不直说，非要拿儿子当借口？
不要脸！
李晚晴乜了他一眼，“谁让你命不好，得了这个病！医生不是也说了么，你以后少沾荤腥油腻，喝点稀粥就得了，用不着多讲究。至于小浩，他是你儿子，你命不好他就该受着，等你的病什么时候好了，我也就什么时候给他吃肉！”
张浩听完，‘哇’地一声，把筷子一丢：“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小崽子并不懂得生了病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只知道他爹的病很难治好，换而言之，他要很久很久才可以吃上肉！
哭嚎的声音越来越大，本来安静的饭桌因为他的吵闹而烦心不止。
李晚晴才不惯着他，“你爹都病了，你却还想吃肉？要么将就着填饱肚子，要么就别吃，自己饿着！”
张浩把嘴一撇，幽怨的望着张志伟：“爹，你为什么要得病，都怪你！都怪你！”
他不禁生出一个念头，以前奶明明特别疼他，肯定是因为爹，奶才不疼喜欢自己了。
都是爹拖累了他！
越想越生气，他干脆饭也不吃了，跳下凳子就跑回屋。
王翠急得站起来：“小浩，你上哪儿去！”
“管他干什么？爱吃不吃！”
张志伟坐在位置上动也不动，脸色铁青。
反了天了，他是老子，张浩这小混蛋还敢嫌弃自己的老子？太不像话了！
等一会儿回屋，他定要狠狠收拾这小王八蛋一顿狠的！
志国和雪梅并未说话。
李晚晴坐在中间，心里有股说不出的畅快。
上辈子，大房一家三口如同捆绳子一样紧紧绑在一起，团结的似密不透风的堡垒，而现在，这一家三口就别想了！
果然，张志伟刚回所住的东厢房，就传来了哭声。
没一会儿，张志伟又摔门而出，骂骂咧咧的坐在台阶前乘凉。
而屋里，王翠正心疼的抱着张浩哄着。
张志国见了，忍不住压低声音，对着李晚晴道，“娘，大哥肯定也不想得病的，以后还是别跟小浩讲这些了。”
他虽气恼王翠，可还是疼小浩这个大侄子的。
李晚晴擦着桌子，把抹布一甩。
“不说也是迟早的事，就算有王翠给你哥捐肾，手术和后面吃药也要花许多钱的，现在不让小家伙吃苦，难道要他以后天天闹？”
张志国恍然，摸着鼻子，“还是娘想的周到，那我去烧水洗澡了。”
他走进厨房之后，李晚晴才继续拿起抹布，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上辈子，为了给张志伟治病，可谓是把命都豁出去了。
从李家要钱。
从张家要钱。
随后再也要不来钱，干脆就去偷，她也渐渐变成了附近几个村子都厌恶的恶妇，更让娘家人也厌弃了她。
众叛亲离，孤立无援。
因此，嫁给王奋后被打到流产的雪梅，被欺负惨了，也没有张家人站出来帮着撑腰。
张家人甚至讲：报应！谁让李老太整日偷鸡摸狗，霍霍村里人？就该母债女偿，这些罪孽都报应在了雪梅身上，她活该受着！
前世的种种，沉重的如山一样压在李晚晴心头，几乎让她喘不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