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国揉着脑门,强行挽尊:
“他那不是趁人之危吗,换句话就是搞偷袭,他胜之不武,我输了也不丢人。”
李晚晴说不过他,朝他脑门上来了一巴掌,“啰嗦,赶紧给我回家。”
她并不担心江长英会被怎样,毕竟这是村里,多么多双眼睛都看着。
这边,胡家。
有军管代表的干部守在胡家门口,村民就是在好奇,也不敢在附近游荡。
外面一片安静,里面更是死寂,胡桂兰似乎是知道了外孙女受的委屈,此刻红着眼睛,死死瞪着江硕不说话。
而江硕慢条斯理的擦干净眼镜片上的灰,带上才道:
“江长英,我不管你跟张雪梅的哥哥是什么关系,跟他断了,收拾东西回家!”
江长英没理她,而是转头,“姥姥,我跟他有些话要说,你先出去等我。”
他留在这里,江长英有很多话要三思才能开口,但现在气头上,江长英懒得想那么多。
最后,她把胡桂兰推出了门。
只剩父女二人,江长英终于解开封印,破口大骂:
“回家,然后被你卖给一个比你年纪都大的男人当老婆吗?”
江长英冷声,“我没有去学校门口找你闹,你还有脸来村里耀武扬威,江硕,你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这里是我娘的家,你站在这里,没感觉到后背发凉吗,不会于心不安吗?”
江硕一言不发,面不改色。
“呵。”江长英冷笑,“我都忘了,你那颗心连人心都不是,怎么会不安?”
“反正从今天开始,你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就算张雪梅不回学校把你的事说出去,我也会去学校门口闹的,我倒要看看,学校还会不会要你这个抛弃妻女,卖女求荣的畜生当老师!”
给脸不要脸,本来江硕不上门,那他们父女就当一辈子的陌生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可他偏偏要上门,还带一个军管代表的人。
听到这里,江硕气得脸上的皮都在发抖,“逆女,逆女,你就是这么跟你爹说话的?”
“你也配当我爹?”
江硕暗自握了握拳头,冷笑,“嫁人这件事由不得你,你的户口还在我的手里,我让你嫁给谁你就得嫁给谁,不跟我回家也由不得你,你娘临死前写的信还在我手上,你不是一直因为没见到你娘最后一面而后悔吗?”
“我现在就给你个机会,跟我回家,我就把你娘的绝笔信给你!”
“但你要是不回。”他反光的镜片底下眼神阴冷,“那我就把信烧了,让你这辈子都别想知道你娘临终的遗言!”
“你——”
江长英气得说不出话。
“我就说到这,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江硕不欲久留,说完就起身往外走,推开门的时候正好对上不远处抹泪的胡桂兰的视线。
胡桂兰怨恨的别过身子,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罪过。
谁稀罕她看似的,江硕在心里暗骂一声,加快脚步,对着司机喊,“咱们走!”
两个人坐上车,车子开上村道,走了。
江长英后脚从屋里跑出来,捡起个大石头,眯眼瞅准了车子,胳膊一抡——
‘咻——’
石头以一道弧线掷出去,正中汽车的后挡风玻璃,车里的江硕只听“啪嚓”一声巨响,再回头就被飞溅的玻璃打个正着。
“我的车!!!”
他的心都在滴血,这辆车少说也要两万块,关键车还不是他的,而是他老丈人的,玻璃碎了,他回去可怎么跟老丈人交代……
江长英可不管这些,见自己砸中了,她叉着腰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小脸娇俏又灿烂,好像能沁出阳光。
不过这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
晚些时候,张志国来问她有没有事,还给她带了李晚晴蒸的花馍,两个人说了好一会话,才各自回家。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候,江长英心底的声音却越杂乱,越喧嚣。
她睡不着,脑海也忍不住闪过白天的一幕幕,尤其是江硕说过的话,还有……李晚晴跳出来帮张志国出头的身影。
她想娘了。
上初中以后,她就跟娘在另一个镇子上生活,附近的人都以为她没有爹是孤儿寡母,又因为她的模样,总有些街溜子在她家附近晃荡,尤其她放假在家,街溜子就会围在她家外面吹口哨,起哄大笑,有时还拿石头砸坏她家的窗户,就为了逼她出来露脸。
终于,她忍无可忍,想要出去的时候。
她身形瘦小的娘一改往日的和气,抄起扫帚就追出去,把这些街溜子追了好几条街,晚上的时候还挨个去到这些街溜子家里,找他们父母要说法。
娘那时的背影,就跟今天护犊子的李晚晴一模一样。
越是回忆,她的心脏就越发酸涩,好像打翻了一坛子发酵坏了的醋,又酸又苦。
她知道江硕是故意骗她回家,也知道可能回家了就在没办法逃离,但是啊,她真的想娘了,做梦都想!
打定主意,江长英蹑手蹑脚的起身,什么行李也没收拾,只接着朦胧又模糊的月色写了一张纸条,压在床头柜上显眼的地方,以便姥姥醒来一眼就能看见。
除此,她还把上次自己留下的十块钱,塞进姥姥枕头底下。
做完这些,她就披上外套,悄无声息的出门,趁着夜色往镇子上去了……
镇上,江家,深夜了灯还亮着。
女人困得不行,打了个哈欠以后,不耐烦地对身边的江硕开口。
“都这么晚了,我看江长英是不会回来了,赶紧熄灯睡了吧。”
“不,她一定会回来。”江硕十分笃定,“毕竟她没见上她娘的最后一面,为了这份绝笔信,她不回也得回!”
“可是,绝笔信不是你瞎编的吗?”女人又道。
当初江硕在她爹面前发过誓,要跟胡迎春彻底断绝关系,所以胡迎春就是死了,他也没去看一眼,那又何来的胡迎春绝笔信?
“是,但这不重要,对江长英来说,只要有一丝可能,她就肯定会回来,再等等。”
江硕劝她耐心等待,转头看着家门口,眼里丝毫不见疲惫,只有森森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