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醒来,我回到了熟悉的家里。
一抹阳光照射在我脸上。
让我不由自主眯起眼睛,抬手挡住了那刺眼的光。
然后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周围……
这个时候的我还有些懵逼,大脑停止运转,思维停滞。
我愣了几秒钟。
然后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努力回忆着什么。
头好痛好像被人开颅了一样,左手也好痛似乎像被火烧一样。
过去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昨天,我因为心脏病发作昏迷了过去……
但是感觉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使劲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茹茹,你终于醒了!”一道女性温柔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我看向声源处。
是妈妈站在床边,双手握住我的肩膀。
“你昨天晚上突然昏倒了,把妈妈吓坏了,医生说幸好送得及时。”
“妈,我昨天在哪里晕倒的?”
“你这孩子,在家里玩游戏太入迷了,连饭都忘了吃,低血糖晕过去了。你的手打翻了取暖器被烫伤了。”妈妈斥责我。
“妈,你的脸色好差,你怎么了?诶,你的手怎么也有个黑疤痕,你也被烫了?”我问道。
“祖宗诶,救你也被烫了呗。”我妈白了我一眼。
然后她走出去说给我做饭。
“叮叮当当~”
妈妈的手机响起,看到是爸爸的电话。
我直接了:“喂,爸,什么事?”
爸爸说:“是小茹啊。你身体好了没有?”
“你奶奶死了,我不管你妈,你明天得回老家给你奶奶披麻戴孝。”
我震惊问道:“怎么死了?上个月不是还打电话来骂我妈吗?”
爸爸梗咽着说:“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我不要求你妈妈回来。只要你回来给奶奶敬孝就行了!你是我家的孩子,不能不守规矩。”
听到奶奶去世,我并没有多伤心,更多的是无感。
我只记得,小时候,她咒骂我母亲,冷眼对我的样子。
“好,我明天回去,你放心吧”,我无奈道。
“不准去!你奶奶不喜欢我们的。你去了她也不会高兴!”妈妈急忙走过来向电话里的爸爸嘶吼。
他们激烈争吵不休,过了很久。
妈妈才挂了电话,说“明天,我们两个一起回去,给奶奶守孝一天。”
第二天,天还没亮,太阳没有上班,月亮也没下班。
妈妈叫醒我,叫我起来。
走前还让我穿一身黑色的衣服。
我老家就在山区里的偏僻乡村。
妈妈开着奥迪带着我缓慢驶入乡村小道。
山雾弥漫,高山耸立,路两边的大树被风吹立,发出刹刹刹的声音。
枝条蜿蜒,相互缠绕就像张开的血盆大口在等待它的美食。
它忍不住滴下了口水,滴答滴答。
我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衣服,试图寻找一丝暖意。
因为天还没亮,视线不好,原来俩小时的车程,妈妈硬是开了四小时。
车停了,停在了一栋半砖房半木房门前。
爸爸从屋里走出来。
十几年未见,已不再年轻。
他头发半白,背影佝偻,身体微躬。脚步蹒跚,步履维艰。只不过四十三岁的年纪而已。
相反妈妈,虽然最近面容憔悴。
但她脸蛋白嫩,双眼有神,身形美妙,丝毫看不出她四十的样子。
他上前抱住我“小茹!你总算回来了。”,眼神却一直在打量着我的妈妈。
我挣开他的怀抱。
在我小时候需要他抱我时,没有抱我。
等我长大了,干嘛还多此一举。
我觉得恶心。
我没有任何语气开口:
“爸,我纠正一下。我不是回来了,这里不是我家。我不会回来。我只是来送奶奶最后一程,望她一路走好。”
他眼眸一暗,转而结巴地和我妈说话:
“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
我妈淡定地说:“都过去了,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多的事情不要再说。”
我妈拉着我走进屋内。
走进屋内,堂屋里摆着奶奶的棺材。
棺材板被人揭开了半边,露出半个身子。旁边的地上还撒上了血,粘黏了几根鸡毛。
奶奶的遗照立在桌上。
上面摆满了贡品,香案上插着高香.
两侧还点上了两个又粗又高的白蜡烛。
不知道为什么,当我看向遗照时,照片里的她,眼睛好像转了一下。
“妈!”爸爸扑到棺材上痛哭失声,“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
香烟弥漫,有一股奇特的味道。
不好,这是迷药。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和妈妈都吸入了,双双晕倒。
6
醒过来的时候,我和妈妈都被捆绑起来。
我抬头望向父亲,只见他瘦弱的身躯在颤抖。
妈妈冷冷开口:“周鹏,你到底要干嘛?你妈死了,还想拉我们陪葬?!”
爸爸靠近我的妈妈,往地上一跪:
“对不起,我也不想伤害你们。”
“我只求你一件事,你帮我把我儿子小风起死回生,好不好。”
小风,是我爸爸的儿子,和村里的王寡妇生下的。
“小风,是我唯一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都怪我妈,这几年,我外出打工赚不到什么钱。我妈就拉着小风在村口马路上碰瓷。”
“她贪得无厌,拉着我儿子一起就是为了多要钱。那天下雨了,视线不好,路又滑。她拉着小风看到车过来,直接冲了上去。以前,天色好,司机还能远远地看到,及时停车。”
“这次,她太蠢了,她拉着小风冲过去,躺在地上,别人没看到就直接从他们身子上碾了过去。小风还那么小,又是我得来不易的男孩子。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我知道你用纸片人复活了茹茹,你就不能也帮我救活我儿子吗?”
我和妈妈静静地听着他的称述,我心想这不就是现世报吗?
我可一点都不同情他。
我妈顿了顿:
“你还怪你妈?”
“要不是你不好好赚钱,她会拉着孩子去冒险吗?”
“为什么她拉着孩子去了那么多次,你没有一次阻拦?!”
“你只想救小风,你就不想救你妈吗?”
“你妈在我眼里刻薄自私,原因都是你造成的。”
“我不会什么起死回生。我也救不了你孩子。”
爸爸突然凶神恶煞,瞪红了双眼,从角落里抱出了小风。
那是一个四岁的男孩。
他瘦骨嶙峋,身体薄如纸片。他脸上血肉模糊,双眼狰狞,瞳孔瞪大。
爸爸跪在我妈面前,给妈妈磕头,一下又一下。
“真的对不起。”
“当年我真的是很喜欢你,因为我妈老是说你要跑,要离开我。我才经常打你。”
“我是没有主见的人。”
“都怪我不知好歹。”
“你只要救活小风,下半辈子我给你当牛做马。”
妈妈止不住打冷颤。
爸爸又转向我,给我磕头,一次比一次重。
“对不起,小茹。”
“都是爸爸一时鬼迷心窍,才对你不闻不问的。”
“重男轻女,都是你奶奶给我灌输的观念。”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宝贝女儿。”
“你帮爸爸求求你妈妈吧!”
我呸,一口唾沫横飞过去。
我忍不住心里升起的怒火,二十年没有得到的父爱在一刻阀门打开,骗谁呢?
“别叫我宝贝女儿。真恶心。”
“小时候我快被你打死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想饶过我。妈妈走了,你就天天拿我撒气。我是你养的牲畜吗?”
“我五岁虽小,但是我是长了脑子的,我是一个人,别以为我什么都记不住。”
爸爸崩溃痛哭起来。
“为什么你们要逼我!”
“为什么都在指责我?”
“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们娘俩的!你们要是不救小风,那就一起都去死,给我的小风陪葬。”
“我的小风最怕孤独,他最喜欢有人陪他玩的……哈哈哈。”
就在他准备拿出刀时。
7
棺材底部发出沙哑低沉的呻吟:“儿——啊——”
爸爸愣住,僵硬地抬起脸庞,看见棺材板下伸出一只苍白干瘦的手臂。
那只手臂缓慢地撑在棺材板上,用力往上一推。
他吓得尖叫起来:“啊——!”
只见奶奶穿着红色寿衣坐了起来。
她双眼迷茫,头三百六十度转了三圈。
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我们每个人。
“哐当!”棺材盖被她抬起摔在地上。
接着,是奶奶低沉厚重的嗓音传来:
“别害怕,是我。”
“我死了,谢谢你们两还能来看我。”
他从地上爬起来,瞪着奶奶:
“妈——!”
“你让儿子我一个人怎么在过?”
“小风也被你害死了。”
语重心长的奶奶听到爸爸的话,突地走向爸爸,双手掐上他的脖子。
“我的好儿子,为娘真是白疼你这么多年了。”
“这些年,我替你承担了那么多,却没想你如此恨我。”
“要不然,我把你带走吧。”
“独留你在世上,我也不放心。”
爸爸张大双眼,疯摇头。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妈,我不是怪你。我就是故意这么说,好让这个女人救救我们小风的。”
“妈,这女人不肯救小风,你快点让她救你唯一的后代,咱们家就指着他传宗接代啊。你也不想下去,怎么和我们周家的老祖宗交代啊。”
奶奶突地转向妈妈。嘻嘻嘻……
笑声阴戾尖锐。
“别骗我了,张丹雪,你女儿本来已经死了。”
“你做纸片人,就可以代替她去阎王那里蒙混过关。”
我擦?!
什么鬼?
我才是一只鬼?!
我的脑袋突然好痛。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全部涌上心头,我全部都记起来了。
无数个夜晚,被纸片人骚扰。
原来,我妈妈不是鬼,我才是那个鬼。
真正的我应该在和闺蜜的旅游中,在那辆巴士里和大家一起死去。
为什么只有我活下来了?
这都是因为妈妈要留住我。
在家里看到的鬼脸,那些都是妈妈做的纸片人在代替我。
怪不得,纸片人那么讨厌我。
想挖掉我的眼睛,因为是我的存在困住了她。
我没有真正死去,她就必须代替我在地府里。
奶奶蓦地又跪在妈妈面前。
“求你了!”
“我们家只有他一个小男丁。”
“你救救他!你不救他,我现在就带小茹走。”
我擦?!
我不是你孙子?!
妈妈冷静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在茹茹楼下租一套房子?”
奶奶摇头。
妈妈继续解释:
“那个房子放的是我给自己准备的棺材。”
“扎纸片人,只能代替茹茹去地府排队排队核查,瞒天过海,并不能让茹茹真正活着。”
“而唯一能让她留在人间的办法就是借命。”
“我每天躺在棺材里,又供奉起来就是在给茹茹续命。我会躺到我和她寿命一起完结那天。”
“我们两会活到同一天。”
“假如我还剩四十年寿命,那我给她续命了。她还能再活二十年,我也再活二十年。”
“纸片人受伤,茹茹也会受伤,我也会受伤。我们是一体。”
“那现在你准备要谁来付出寿命的代价?”
8
奶奶思考了一下,望向爸爸。
爸爸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他不停地哭泣。
他声音如细蚊:
“不要啊,妈!”
“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
“小风没了,我还可以再要其他的孩子。我还可以有很多孩子!”
奶奶霎时扇了他五个巴掌,把他拍飞到门前。
奶奶生气地说:
“我居然养出你这种人!”
“你不孝顺,对我不恭敬供养。我替你承担了多少责任?”
“你不慈爱,对小茹小风,从来不抚养教育。我再也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的父亲。”
“你不义,对待妻从无爱护。每天不是打,就是骂,你还风流成性。”
“儿啊,为娘带你走吧,你把命给小风吧。他可是你亲儿子。”
“天下父母没有哪个不是为了自己的骨肉打算的。”
父母为之子女,则为之计深远。
父母若爱护自己的子女,就应该为他们做长远的考虑。
天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
“我有个问题,你如实说了,我就帮你。”
“是谁告诉你我复活了小茹?”妈妈冷漠开口。
奶奶转过身子不让我们看见她的脸,幽幽地回答:
“是我那二十年从不回家的女儿,你从未见过的小姑子回来了,在我要死的那一刻告诉了我和周鹏。”
“真是报应啊,小时候周鹏的命是借她的,现在要轮到周鹏给自己儿子借命。”
“是我们对不起她,等周鹏死了,她也就不会再有痛苦,不再被控制了。”
妈妈站了起来,从包里拿出制作纸人的黄纸、毛笔以及朱砂等东西。
制作纸人是件极为复杂的工艺活儿。
在纸人身上绘刻阵法,要用血液、黑毛笔等材料,最后画出的“人形”,再粘人的头发,做成和活人一样的形状,最后还得用符纸镇压,并在上面画满符咒才行。
最重要的是,不能画它的眼睛。
只要画了它的眼睛,它便轻而易举地找上你,让你代替了它。
妈妈画了四个小时才画好。
把纸片人盖在小风的身上,抹上小风的血。
纸片人飞向空中飘了起来,一会降落到地上。它就在地上摸爬滚打起来。
接着,奶奶封住了爸爸的嗓子,妈妈指挥奶奶把爸爸放入棺材,把棺盖合上,又连续给他烧了三小时的纸,插上了白蜡烛,点上三柱高香。
对着爸爸念起咒语,绕行八圈。
过了很长一会,小风就慢慢苏醒过来。
他溃烂的伤口也正在开始慢慢愈合。
他真的长得很好看,和我爸爸一点都不像。
奶奶在这个过程里,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抽泣。
我妈让我带小风出去,她最后收尾完就出来。
9
小风长得真可爱,皮肤也是雪白雪白的,像是刚剥了壳儿的鸡蛋,看上去就跟天使似得。
我摸着他柔软细腻的头发。
可惜,他和我一样,没有一个好爸爸。
一会,村头的王寡妇跑过来上下打量我。
她年纪不大,看起来很淳朴。
小风一下扑进了她的怀里。
“你好,你就是张姐的姑娘吧!长得真俊!”
“谢谢你们救了小风。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们了。”
说完,她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裤腿上浸出一丝血。
“以后你就是小风的亲姐姐了。”
“来,给你姐姐拜一下。”
我连忙拉起他们两人。
我不解地问她:
“小风不是我亲弟弟吗?”
“他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是不是?”
王寡妇脸涨红,小声诉说:
“小风是我死去老公的。他是在死的那段时间怀上的。你爸周鹏看我死了老公,对我用强。时间刚好撞在一起了。所以周鹏和他妈都以为小风是他们周家的娃。”
我拍了拍小风的脸,对着王寡妇道出真相:
“这是我爸和奶奶欠你们的!”
“小风是因为我奶奶拉着他去大马路上碰瓷被车撞死的。现在我爸一命换一命,让小风活了下来。以后你们就不要多想了。”
“好好去过属于你们自己的生活。”
“我也希望你们能走出这片封建贫瘠的土地,去外面生活吧,向阳为生,不要依附他人,便不会被别人欺负。”
“如果你需要帮助,就找我吧。”
“小风,很可爱,我也很喜欢他。”
小风连连点头:“我也很喜欢姐姐,吧唧——”
他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稚嫩的声音响起:
“妈妈,我们去城里生活吧!”
“妈妈,我会努力张大之后,我会保护你——”
王寡妇哭红了双眼:
“好,妈妈答应你,我们去城里。”
“妈妈会努力工作养你——”
夕阳西下,一个妇女和一个小孩,他们又哭又笑的。
旁人看不懂他们。
只能望而却步,甚至投来讥讽的眼光。
其实,只有我知道。
他们正在走向幸福。
少年带着一种朦胧的期待迈出步伐;妇女披荆斩棘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他们心里已有计划,面对前方坎坷的路,他们拾级而上,勇敢地走向幸福。
10
我坐在车里等妈妈。
其实我早已哭成一个泪人。
风尘仆仆,路程遥远,只有妈妈的坚毅和宽广的胸怀。
她带着我逃离了一个多么可怕的世界!
若不然,当年的我肯定也会像小风一样死掉。
可是讽刺的是,周家真的没有一个男丁了。
以后周家传宗接代的任务只能仰仗我一个女娃。
他们小心翼翼守护的血脉并不属于他们。
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就是一场笑话。
妈妈到了晚上才坐进车里,点火开车带着我回到城里。
车内,我给妈妈说小风和我没有血缘关系。
妈妈却说她知道,并且在奶奶进棺前,亲口告诉她。
他们周家没有男丁了。
奶奶只流下了眼泪,说了句“报应啊”。
我问妈妈,你怎么知道小风不是周家血脉。
妈妈说,是爸爸说的。还附带了亲子鉴定。
“那为什么爸爸还要给他续命?”我疑惑不解问。
妈妈欣然说:“因为你爸爸想让你奶奶死的瞑目。这是她的遗愿,他让她了无牵挂地走。”
原来,爸爸并非不孝顺。
“妈,以后我们两个真的活一样长吗?”
妈妈拧了拧我的耳朵说:
“对啊,我们两个一辈子做伴不好吗?”
“所有的路,你都不用怕,妈妈都能陪你走。”
“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我哭红了双眼,转过头去擦拭干净。
“妈,你要把我一辈子的路都铺完吗?”
“有你这样负责孩子一辈子的吗?”
黑夜里,妈妈的眼睛就像太阳一样坚定闪耀。
“我会给你把路铺到长命百岁,如果可以……”妈妈梗咽道。
黑夜漫漫,每一个孩子都回到了自己的家。
他们不再怕黑,不再懦弱。
前方始终有一道温暖的光让黑暗里也有了明亮的方向。
“妈妈最后一个问题,你会做纸片人,会续命法术,是谁教你的?”我真的很好奇了。
妈“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问那么多!”
妈不耐烦答:“我们的邻居黄阿姨……”
我擦,那她故意暴露妈妈在楼下这一信息给我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