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孤竹国的这一路上风平浪静,也许是二人行变成了三人行,叶苡尘倒是觉得这趟行程还挺有意思的,况且这一路食宿车马的费用都是萧玉承包的,她和百里胤对此表示十分的欣慰。
到达了孤竹之后,百里胤和叶苡尘又犯愁了:这进入孤竹境内容易,可是想进入孤竹王宫真的不是说一说的事。
客栈里,百里胤和叶苡尘坐在桌子的两边,面对面的盯着对方。
“师兄这个时候就要考验一下咱们的兄妹情谊了!”叶苡尘将桌子上的匕首往百里胤的面前推过去,一脸严肃的说道,“你放心,若是你出事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师父,一定会给你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立个衣冠冢。”
百里胤脸色一沉,他干咳了两声,将眼前的匕首重新推到叶苡尘的面前,道:“古有美人计,尘儿这个任务非你不可。”
“师兄过谦了!”
“不不不,还是尘儿你来比较妥当!”
“你去!”
“还是你去。”
……
萧玉就坐在一侧的床榻上看着他们二人推来推去许久,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们到底在干吗?”
“我们在商量今晚到底谁去探一探孤竹王宫。”叶苡尘眼皮也没抬一下的回答道。
“孤竹王宫?”萧玉疑惑的瞅着他们,“所以你们来孤竹就是为了进孤竹王宫?”
“嗯。”百里胤肯定的点点头。
萧玉见他们二人谁都没搭理他,便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件事有这么难吗?”
嗯?难吗?
听到萧玉的话,叶苡尘和百里胤齐刷刷的转头望着他,两个人的脸上皆是一派疑惑。
萧玉见他们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自己的身上,于是轻声笑了笑,道:“你们想进王宫,怎么不问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
“那你有什么办法?”叶苡尘开口问道。
萧玉站起来走到叶苡尘的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道:“我还真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我们进入孤竹王宫。”
当天傍晚,当叶苡尘和百里胤跟着萧玉站在某处宫殿的屋檐下的时候,他们依旧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流血没流泪的就这么住进了孤竹王宫!
“萧公子你到底是什么人?”叶苡尘凝视着萧玉这张俊美的脸许久,不禁问道。
“哈哈,萧玉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萧玉抬手揉了揉叶苡尘的乌发,避重就轻地回答道。
百里胤站在一旁盯着萧玉许久,他伸手把叶苡尘拽到身边,俯**小声在她的耳边道:“先别管他是什么人,反正日后都会知道的。我们现在既然已经在王宫里面了,就赶快想想这里和师父的那张字条到底有什么联系才是。”
叶苡尘点了点头,她转身对萧玉说道:“多谢萧公子帮我们这么大一个忙,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我们还是各自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谈也不迟。”
萧玉听着她的提议,也点了点头,临走的时候还顺手将百里胤也带走了。
夜里,叶苡尘想着萧玉事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从榻上坐起来,叹了口气,认命的穿上衣服走出宫殿。
叶苡尘沿着宫殿的檐下慢悠悠的闲逛着,抬眼望去,天上的月亮分外皎洁,月亮投射下的泠泠月光将地面上的一切都覆盖上淡淡的银色清辉,叶苡尘突然有一种‘清风鉴水,明月天衣’的感觉,于是她阖眸,细细地感受着这月穹精华。
叮呤——叮呤——叮呤——
还未等叶苡尘如何感受着天地的灵气,她的耳畔就传来一阵类似玉石碰撞的声音。
她转身往声源处望去,只见远处烟尘缭缭,有红色的微光夹杂着阵阵莲花香气缓缓地朝她的方向蔓延。叶苡尘将腰间别着的墨玉笛紧紧的握在手中,身姿挺直的站在原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红色微光,一脸凝重。
一刻钟后,烟雾渐渐散去,月色透过那道红色微光照在一个人的身上,确切的说,是照在一个身穿红裳,发丝雪白的魂魄身上。
而这个魂魄,还是个女子。
女子缓缓地朝叶苡尘走来,描绘着莲花的绸伞遮住来人的面容,握着伞把的手指纤细白皙,润泽莹华,微微露出的容色,似是从画中走出来的,韶华无尽,风致无双。
叶苡尘若不是亲眼见到那道红光,她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当得起‘倾国倾城’这四个字的女人,会是一缕孤魂。
“被吓到了?”
女子慢慢地抬起绸伞,勾唇一笑,音色如泉水泠泠,带着淡淡的悲伤。
“你、你是谁?”
叶苡尘是真的被吓到了,她敢以招魂师的名义发誓这个白发女子真的不是她弄出来的,她只是睡不着想散个步而已啊!
白发女子看着她并未回答,只是在她露出真容的一瞬间,叶苡尘脸上的表情由惊恐变成了惊讶,只因为她的眉心有一朵莲花胎记。
她突然想起来,她的姐姐,前郑国的倾欢公主出生时额间便带着莲花胎记……
那眼前的这个难道是……她的姐姐?
“很奇怪对不对?”女子嗤笑,看到叶苡尘一直盯着她眉心的胎记,纤纤玉指轻轻拂过,平静的声音里半带着自嘲的口吻:“这胎记是我出生的时候就有的,世人都说这是祥瑞之兆,可惜它却并没有为我带来福分。”
“你是?”叶苡尘听见她的话,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盯着女子那张与她八分相似的容貌,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
“我是姬玉莲。”她冲着叶苡尘柔柔一笑。
“姬玉莲……你是我的姐姐?”
姬玉莲听到叶苡尘叫她姐姐,不禁微微一愣,她细细打量着叶苡尘的脸许久,才试探一般的问道:“你为何要叫我姐姐?你……认识我?”
“是我呀姐姐,”叶苡尘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姬玉莲的面前想让她看的更清楚一点,“我是姬苡尘啊,你的小妹妹姬苡尘啊。”
叶苡尘嘴唇微微颤抖着将几乎被遗忘的名字说出了口。
“姬苡尘?”姬玉莲疑惑的看着她,还是没有想起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
叶苡尘也不着急,她知道魂魄离体的时间越长,能记住的事情也就越少。她抬头望着天上的盈盈月光突然笑了起来,她觉得自己有办法让姬玉莲想起她是谁了。
“姐姐,你先把眼睛闭上好不好?”叶苡尘对姬玉莲轻柔的笑着。
姬玉莲虽然不解,但是她觉得对面的人对她没有什么敌意,便随着她闭上了双眼。
叶苡尘见她闭上了眼睛,右手捏诀左手结印,引一丝冷月清辉入指,然后点在姬玉莲额间的莲花胎记处。
“父王曾告诉我,我的封号倾乐是姐姐出嫁那日亲自给我选定的,父王说姐姐是希望我可以享永世欢乐。”
随着指尖的光点缓缓地浸没在那朵胎记里,叶苡尘的声音也在姬玉莲的耳边响起。
“姬苡尘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没有提起了,不管是旁人还是我自己。”
“姐姐,今日我第一次见到你,原来你这样美。”
叶苡尘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的话,直到指尖光芒消散,她才闭上了嘴,然后看着姬玉莲缓缓地睁开双眸。
“倾乐…姬苡尘……”
姬苡尘的眼神凝在叶苡尘的脸上,那双淡水秋眸里泛着微微涟漪,启唇轻笑:“你是我的小妹妹尘儿?原来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出嫁时最后见你,你还只是一个软软白白的小团子,想不到如今已经出落的如此漂亮。”
叶苡尘听到姬玉莲的话笑了起来,她有些激动地道:“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姬玉莲点点头,她抬手想亲昵地摸摸叶苡尘的脸,但是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如今阴气甚重,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姐姐?”叶苡尘一直盯着姬玉莲脸上的表情,所以没错过她脸上一闪而过的浓重悲伤。
“没事,”姬玉莲摇摇头,她笑着问道,“为何你会在这里?”
“因为……”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叶苡尘将自己从沉香林醒过来到得知郑国亡国,再到自己如何成为招魂师又为何回来到孤竹的事情都讲给了姬玉莲听。
姬玉莲听后沉默不语,就在叶苡尘以为她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她听见姬玉莲悠悠轻叹,用充满苦涩的声音轻声道:“原来我已经死了这么久了啊……”
她的这句话让叶苡尘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姬玉莲现在不过是一缕幽魂!
想到这儿,她不由的抬手轻轻穿过姬玉莲的一缕雪色发丝,声音里带着哭腔,问道:“姐姐你怎么会是这样一番模样?你嫁的不是孤竹国君么又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的?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姐姐你不要瞒着我,全部告诉我好不好?”
姬玉莲莞尔一笑,那种笑容如开至极盛的莲花,妖艳肆意,却哀伤到绝望。
“苡尘,你可知那里是什么地方?”
姬玉莲用手指了指远处那座白玉石栏,精美华丽的宫殿。
叶苡尘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摇了摇头。
她之前听这里的宫人说过那座宫殿是整个王宫的禁地,国君不许任何人提起,更不许任何人随意踏入,违者重责。
“那是清莲殿。”
姬玉莲收回视线看着叶苡尘,轻声说道:“那里,曾经是我住过的地方,我死后那里便成了禁地。”
“什么?!”叶苡尘惊诧不已,她现在最想知道姬玉莲的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才会导致她成为一缕无可归的孤魂。
“姐姐你告诉我,嫁到孤竹后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玉莲认真的看着叶苡尘半响,缓缓开口道:“好,若是你执意要知道的话。”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无尽的悲伤和孤傲,可是最后一个音节却又带着淡淡的眷恋与甜蜜。
这样复杂的情愫融合在一句话里,让叶苡尘听着,心里不知为什么蓦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