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有诏:贵人王氏因谋害世子,秽乱宫闱,现除去贵人名号废去贵人尊位,移居冷宫,无诏不得出;王氏宗女王芷萱助纣为虐,谋害世子,手段卑劣,遂逐出宫门,收回一切赏赐终生不得再踏入宫门半步;王中尉教女无方不堪其位,于府内禁足三月官位连降**……钦此!”
这是王芷萱被逐出王宫的第二天,黎王下的旨意,王家嫡系一脉在朝为官者接连被降级、贬黜,一时之间王家人人自危。
王家的府苑内。
王芷萱的房间里传出一阵阵物品碎裂的声响,院中一众下人战战兢兢的跪着,没有一个人敢上去敲门。
王中尉下朝回来后,从管家嘴里听说了这件事心中烦闷不已,但又因为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只好抬脚朝她的院子走去。
“你们都下去吧,守在这里干什么?”王中尉走进院子看着那些下人皱了皱眉头,呵斥道。
等到下人走光了,王中尉才上前敲了敲门说道:“萱儿你把门打开让爹进去好不好?”
房内传出王芷萱的哭声:“我不要!你来干什么?我不要见到你!”
“萱儿!有什么话你也先把门打开再说,萱儿!”
“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成了今天这样子都是你们害的!是你让我进宫的是你和姑母说要让我成为世子妃的!可现在呢?你听听外面那些人是怎么说我王芷萱的!说我不自量力说我不要脸!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我不想看见到你们!”
王芷萱用力将一旁的花瓶掷出去,一边哭着一边大喊。
花瓶撞到门框上,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让门外的王中尉更加头痛,他恨铁不成钢的对里面的王芷萱骂道:“没教养的东西!你就是这么跟你爹说话的?你不开门是不是?那你就永远也别出来!”
王中尉气极,也不管王芷萱哭成什么样,转身就离开了。
从王家这件事尘埃落定后,殷雪冷倒也清闲起来,许是很久没有这样惬意过以至于这段时间殷恒过来找她的时候,她未曾察觉到殷恒的异样。
季秋之月,农事已歇。凉凉的西风席卷万物,徒留一片枯黄。
殷雪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黎城的大街小巷,任由凉凉的秋风吹乱她的发髻。突然她被人从身后拥住,冰凉的身躯逐渐暖和起来,耳边也传来那人半是心疼半是责备的话语。
“穿的这么单薄还站在这里,你是觉得自己身子骨硬的很么?那下次你得风寒的时候我定叫御医给你熬最苦的药,省得你不长记性!”
殷恒搂着殷雪冷纤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都裹进自己的大氅里,又轻声哄着她:“乖,咱们回泠雪宫去,我有东西要给你。”
“好。”
回到泠雪宫后,殷恒怕她着了凉,特意嘱咐鸣瑟去煮了一碗姜汤送来,他盯着殷雪冷将那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喝下去才放下心来。
殷雪冷赖在殷恒的怀里拉着他的手臂撒娇,问道:“王兄方才说有东西要给我,是什么?”
“好了好了,这就给你。”殷恒轻轻拍了拍殷雪冷的手背,转头让殿内伺候的宫人都下去,才神神秘秘地拿出一个长方形的锦盒放在殷雪冷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呀?”殷雪冷好奇地问道。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殷恒冲她宠溺地笑着,说道,“这是我亲手为你做的礼物,你可喜欢?”
殷雪冷打开锦盒,只见锦盒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支金步摇,做工十分精巧,每一处都透露出制作之人的用心。
那支步摇,整个以黄金屈成树枝的形状,细薄的金片全部嵌成了梅花的样子绽放在树枝上,花蕊的部分用红色的宝石点缀,其余空白处皆用冰种玉填补,晶莹闪耀,一侧垂下来的流苏末端都坠着名贵的红玉珠,一摇一动间似雪中红梅绽放,栩栩如生。
“喜欢!这支步摇是雪儿平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一支了!”
殷雪冷将步摇拿在手里左看右瞧的,舍不得将它放下。
见她这副模样,殷恒轻声嗤笑,从她的手中拿过步摇,对她说道:“那我替你戴上好不好?”
“嗯。”殷雪冷点了点头。
殷恒拉着她坐在梳妆镜前,拿起玉梳轻轻的给她梳头发,每一下都极尽温柔。他卷起她的一缕秀发放在唇边轻吻着,将它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然后将步摇轻轻的插进发髻里,笑着看镜中她娇嫩的脸,道:“我的雪儿,果然是这世间最适合它的人,以后有它陪着你,我就算去了战场也安心些。”
“战场?!”
殷雪冷抓住殷恒话中的重点,慌忙问道:“你要去边疆?”
殷恒点点头,道:“嗯,边疆战事告急已经连发了十二道羽檄,我已经向父王主动请缨……”
“王兄究竟为何要去那里!?”殷恒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殷雪冷打断,“王兄可知如今蛮夷大举进攻,南边的姜国蠢蠢欲动,你此时前往边疆战场岂不是腹背受敌?”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殷恒轻笑。
“你明明知道为何还……”殷雪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
殷恒抱她入怀,眼神里带着坚定,他道:“乖,等我回来。那时候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你我在一起了。”
王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殷雪冷窝在他的怀里,紧紧地攥着他胸前的衣襟,似乎是想通了什么,她的眼睛眨了眨落下一滴泪来。
“是父王……知道了什么对不对?”殷雪冷没听到殷恒的回答,她抬起头盯着殷恒微微泛红的眼睛,心里的那个答案愈发确定了,她一下子没忍住哭出声来,“带我去,王兄你带我一同去边疆好不好?我不要呆在这里,我不想一个人带在这座宫殿里等你的消息!”
“雪儿,听话。”殷恒轻轻抚着她的脸庞,苦涩一笑,“你留在这里我才放心。”
“不要!我为什么要听话?!我要和你在一起……王兄你带我走好不好?我、我不会给你添乱……我…父王他、他这样不就是想……”
“听话!”殷恒呵斥一声,没让殷雪冷将那句话说出口。
殷雪冷泣不成声:“…为什么…王兄,你不要丢下我,我、我不能失去你的,就算死……我们也该在一处的!”
“雪儿……你要听话……”殷恒的声音里透着无力,他的视线落在那支步摇上,对她说道,“雪儿,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你戴着它在黎城等我,等我凯旋归来娶你为妻。”
“王兄……”殷雪冷看着他眼里满是眷恋,她似乎明白了殷恒的坚持便点了点头,声音哽咽道,“我会在这里等你,等你得胜归来,娶我为妻。”
夜晚,浮清殿内。
殷恒握着手中的宝剑,这把剑陪着他上了无数次的战场,这上面也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这次又要你陪着我了。”殷恒轻轻弹了一下剑身,笑着说,“若是她知道定会生我的气吧。我的雪儿,从小到大什么都好,心思通透,才冠绝伦,只是脾气太倔了,也太过执着……”
剑身发出铮鸣声,似乎在回应着他。殷恒笑了笑,他回想起黎王对他说过的话,心中戚戚然。
黎王凝视着面前跪着的,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沉声道:“去了战场,打赢了这场仗……你就留在那里,不要回来了。”
殷恒呼吸一滞,并未言语。
“恒儿,你母亲是我这辈子唯一真正爱过的女人,而你是我在知道了那些事实之后也决定要培养和爱护的儿子,”黎王深深的弯下腰,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不管你对雪儿到底抱有什么样感情,在世人眼里你二人依旧是兄妹,以前是,现在是,将来更是!你既然主动请缨,也好。远离前朝是非,等这个王座干净了寡人自会下诏让你归来。”
“……儿臣遵旨。”
“莫要将今日你我所谈的内容告诉雪儿,你知道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这些定会不依不饶。”
“儿臣明白。”
黎王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退下吧,早日准备出征事宜。”
殷恒朝黎王磕了磕,道:“儿臣从未怨恨过父王,儿臣从小是父王亲自教养亲自扶持的,所以不管儿臣是谁的血脉在儿臣的心里父王只有您一人……那晚,是儿臣犯的错不应怪在雪儿的身上,还请父王不要因此苛责她……儿臣走后还望父王珍重,儿臣,告退。”
黎王望着殷恒离去的背影,默默地叹息。
殷恒离开黎城的时候,殷雪冷站在城楼上,望着他骑着骏马越来越远的背影,久久的凝望不肯离开。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鸣瑟站在殷雪冷身后,轻声劝道,“世子不是说过打赢了仗就会回来么?殿下,世子是黎国的战神呢,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是啊……他是战神呢……”
殷雪冷望着那早已望不到的身影,呢喃着:“可是我怎么觉得他不会回来了呢?远与君别者,乃至雁门关。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
“殿下……”
殷雪冷此时还不知道,两个月后殷恒的死讯会传回王宫,而他们的这一面,竟成了永别。
远与君别者,乃至雁门关。
黄云蔽千里,游子何时还。
送君如昨日,檐前露已团。
不惜蕙草晚,所悲道里寒。
君在天一涯,妾身长别离。
愿一见颜色,不异琼树枝。
菟丝及水萍,所寄终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