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有些复杂。
见我看过去时，竟眼神一颤，避开我的视线。
“此事……”
她张口欲言，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我兀自笑了笑，莫名有些嘲讽。
“孟将军，孟家祖祖辈辈以驱逐外辱，保护百姓为己任，可那些被杀良冒功的百姓何其无辜？”
说到这，我们之间的隔阂再难遮掩。
她侧身对着我。
今日虽衣着温婉，但绷紧的脸颊和微扬的下颚却让她一如往常般坚毅。
“……他没有。”
我无意于这时争辩什么，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
因刚刚那场闹剧，宴会早早结束。
不少宾客都已告辞离开。
我要走时，被陈景翊叫住：
“文珺帮你，就如她所说，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我转头看过去。
他嘴角轻扯，却是问了我一个古怪的问题：
“你瞧着如今的文珺，美吗？”
我眉头紧锁。
他道：“巧笑倩兮，又不失英姿飒爽，她本该是被本王捧在手心呵护的女子。”
“若不是四年前你污了文珺的名声，本王与她早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自会宠她爱她，你是哪里来的阴沟臭虫平白占了她夫君的名分？”
因为这场阴差阳错的婚事，他对我恨意颇深。
我顿了顿，一语未发。
其实就孟文珺而言，她不喜欢那些需要小心翼翼的头饰和襦裙。
陈景翊冷着脸看我，突然嗤笑一声：“楚大人，今日有文珺替你作证，你逃过一劫。可下次就要小心了……”
我道：“请七皇子放心，毕竟我实在想不到会遇上如此下作手段……”
“下次，我会再小心、再谨慎。”
说罢，我不再看他神色，直接转身离开。
张大人在一旁等我。
他分明瞅见陈景翊看我的眼神阴沉得可怕。
莫名心下一惊，拉着我的衣袖低声道：“这、这七皇子可是记恨于你，你可得小心。”
“放心，太子殿下给我安排了护卫保护，我万事谨慎着呢。”
只是没想到当时被酒水打湿后，有张大人陪着，还是中了计。
张大人解释：“我当时本来在外间，也打算换件衣裳，突然头晕，醒来时起身出去看看，
却见一群人围在那边……”
我疑惑：“原来张大人也晕过去了？怪我当时头脑昏沉，听外边没有动静，只想着赶紧离开。”
我算是明白了。
一切早有预谋。
只是陈景翊把这些后院的伎俩用在我身上，倒是叫人平白恶心。
而因为此事，京城倒是有些风言风语传出。
有人说我因为孟文珺一事对她因爱生恨，故意折辱七皇子后院妾室，逼她自尽。
又有人说是那妾室轻浮，故意献媚于我，被我拒绝后，恼羞成怒。
众说纷纭。
我猜是那日府上的宾客所说。
甚至楚怀民得知此事后，再次来找我。
他不见上次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嘴角起了几个燎泡，显然着急上火了。
“唯安、唯安，你听为父好好说说。”
他在我出门时，急急叫住我。
“无论如何，你始终是楚家，家里出了事情你总得出份力。”
我看向他，不言不语。
他深深叹了几口气，颇为无奈。
“你大哥……他、他出了事……”
在他口中一番花言巧语，就变成了楚云耀无意间得罪私自出宫的安宁公主。
而现在，据楚怀民打探来的消息说，楚云耀要被送去城外的苦力营去！
楚怀民捋了捋胡须，低声道：“安宁公主与孟将军是姑嫂，又向来敬重她，不如……”
“孟将军也是我的半个儿媳，此事你若能出手帮忙，想来不在话下。”
他眼睛一转：“我也听到近日的传闻，若是你备上一桌酒席，诚心请来七皇子夫妇，不仅能帮了云耀，更是有助于你与七皇子化解恩怨啊，须知他是皇子，尊贵非凡……”
我看向楚怀民，忍不住笑出声：
“既然孟将军能帮忙说和，为何不自己去？”
且不说他这话说得真心还是假意，若是陈景翊得知我想走他的门路帮助楚云耀，他怕是会死得更快。
楚怀民眉头一竖，难言恼怒，继而努力缓和下来：“这不是不方便吗？”
“唯安，但请你念及楚家对你多年的恩情……”
我想想，但是和他好好算了一笔账：
“我生母之死，盛氏的捧杀，难道不是你顾及她母家权势，故意纵容？”
“……甚至她还派人去老宅那边害我。”
最后，是陪我长大的老仆以身替之。
又有师友相救，才逃过一劫。
后来我高中进士，楚怀民曾主动找我，我当时年轻气盛，曾质问此事，他却以为我故意污蔑盛氏，闹得两人不欢而散。
当时初入官场，毫无根基，更是被他多番打压。
“当年的是是非非早已过去，你为何还纠缠不清？”
他撇过头，语重心长地劝诫：“盛氏即使有不对的地方，那也是你的继母，你需得敬重她，这才符合人伦孝道……”
“楚大人，你若无事，便让开吧。”
我打断他的话，不愿再听。
他咬牙，一把拉住我：“唯安，你以为我愿意舍下老脸三番两次来找你吗？”
“这段时日我找了不少关系，也托你母、盛氏与不少德高望重的高门夫人联系，想要借此把话说开，谁知……”
“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总不能看着云耀真的被拉去做苦力？那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能在京城内走动……”
这还是轻的，重要的是他被皇上不喜，以后的仕途算是晚了。
“他是你的兄长，难道你舍得如此狠心吗？”
我甩开他的手：
“我没有欲置我于死地的兄长……”
我说的，是九岁那年楚云耀故意把我在途中丢下一事。
他急急反驳：“云耀怎会如此，是你当时年幼贪玩，故意跑出去！”
我无声叹气。
算了，自己也不想说什么了。
在楚怀民心中，他的大儿哪儿都是好的。
而我，不过走运，才到如今的地位罢了。
“楚大人，我还有要事忙。”
我再次提醒他。
他沉默片刻，冷眼看我：“你当真见死不救？”
“无能为力。况且这事，是他有错。”
说罢，我便越过楚怀民离开了。
他气得胡子发抖，不甘地呵斥：“好啊，你这个狼心狗肺之徒，以后你与楚家、与老夫楚怀民真真恩断义绝！”
我充耳不闻，径直离开。
我与他的血缘亲情，早在一件又一件事情中磋磨殆尽。
现在，我自然也不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