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傍晚,小李子匆匆来到凤熙殿,向太后禀报:“不好了,太后,不好了……”
太后此时正坐着喝茶,他看着小李子气喘呼呼的样子,悠闲地将茶碗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到:“小李子,何事如此惊慌,有话慢慢说嘛。”
小李子喘气地说到:“太后,陛下不见了。”
“哦?怎么个不见了?”太后问。
小李子道:“今日,奴才送着太后您与如妃出宫,而御医与几位宫女也都忙着去御膳房为陛下准备汤药与稀粥,所以没人在陛下身边相陪。等奴才回来之后,就不见了陛下。奴才们以为,陛下是去解急了所以就没当心,但奴才在宫里等了几个时辰都不见陛下回来。”
太后道:“哦,或许陛下是到御花园去散散心去了。”
小李子道:“奴才去过御花园了,没见到陛下。然后,奴才派宫女与宦官们到处去寻找,大家找了一两个时辰,也没见陛下的影子。奴才想着,陛下的身子尚未痊愈,如果陛下出去了,又晕过去怎么办,故而奴才来向太后禀报来了。”
太后听了,气道:“瞧你说的,你这是咒陛下吗?”
“奴才不敢!”小李子知道自己的话造次,便自己掌了嘴,说到:“太后您别恼,奴才知错了。这该死的乌鸦嘴,又再胡说八道了。”
太后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你们再去找找吧!皇宫地大,指不定陛下在什么角落。高公公……”
“奴才在!”高公公连忙走来听命。
“吩咐下去,多派些人,去找陛下吧!”太后道。
“是!”高公公应道。
“快去吧!”太后说着,自己也起了身。
时间如流水般从指缝里溜走,又过了几个时辰,众人纷纷来报,说仍未找到龙子俊。此时夜已深,而且天还下起了大雨,外加闪电雷鸣的。这次,太后才开始有些担心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寻找陛下。这么黑的夜,下着这么大的雨,你们要快点把陛下找到。不然,仔细明日哀家砍了你们的头。”太后对回来禀报的宫人骂道。
众人听完太后的骂,便急匆匆地又去寻找。太后对着即将出门的高公公喊到:“高公公,你回来。”
高公公折回来,问到:“太后,何事?”
太后道:“去各个城门探探,问问守门的侍卫,看看陛下是不是已经出宫去了。”
“是!”高公公答道。
过了一会,高公公回到凤熙殿,对太后说到:“太后,各个城门,奴才都去过了,侍卫们说,今日并没有见过陛下。”
“哦!”太后点点头,她的脸上显得忧心忡忡。她焦急地在凤熙殿里来回踱步。
夜半三更,小李子匆匆走进凤熙殿,喊到:“太后,奴才找到陛下了。”
“哦!陛下在哪?”太后欣喜地说到。
“陛下在宗庙里跪着呢。”小李子道。
太后道:“那还不快请陛下回宫去。”
小李子道:“奴才去请了,奈何陛下不但不肯起身回宫,还将所有的人都撵出宗庙,不让奴才们进去。”
太后道:“竟有此事?陛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小李子道:“奴才也不知道,反正陛下从云岩寺回来,就变得有些古怪。太后,陛下如今谁的话也不听,您还是亲自去劝陛下回宫吧!”
太后点点头,说到:“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小李子应着,便退去。
尔后,太后吩咐桂嬷嬷:“桂嬷嬷,随哀家走一趟吧!”
“是!”桂嬷嬷应着,拿了一件披肩,给太后披上。然后,她打着灯笼,为太后撑起雨具,就带着太后向宗庙走去。
夜黑风高,雨虽停了,但是闪电与雷鸣却依然肆无忌惮地肆虐着天地。太后与桂嬷嬷走到了宗庙,宗庙的门关着,桂嬷嬷正想推开门,却听到从屋内传来龙子俊的威严的声音:“太后终于来了,那就请进来吧!其他闲杂人等,皆请退下。”
桂嬷嬷听了,连忙将准备推开门的手缩了回来。太后看了看桂嬷嬷,眼神里透露着无声的言语。然后,桂嬷嬷意会了太后的意思,将一盏灯笼递给太后,然后自己慢慢退去,走到远远的一处地方静静等候。
太后看着桂嬷嬷远去,然后才转过身子,轻轻地推开了宗庙的殿门。屋子里漆黑,没有任何灯光,唯有从窗户和门口透进来的一股接着一股的闪电的寒光。太后慢慢走过去,将殿内的灯火都点明了。
太后点完了灯火,才清楚地看到,龙子俊纹丝不动地跪在祭坛前。她慈爱地喊到:“俊儿。”
龙子俊平静地说到:“皇太后殿下,朕已经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太后疑问道:“等我?”
“是的!”
太后温柔地问到:“俊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失踪了一天,却在这宗庙里跪着。”
龙子俊平静地说到:“皇太后殿下,你可知道朕为何在这里跪着吗?朕在这里跪着,不是为了什么,而是为了你。”
太后诧异地问:“为了我?”
“是的!为了你。皇太后殿下,从朕小的时候,您就常常教导儿臣,做人要学会仁爱、学会善良、学会真诚……儿臣谨听母后的教诲,都照着母后说的做了。一直以来,儿臣为有母后这样一位仁爱慈祥的母亲而感到骄傲,儿臣的心里一直崇拜着母亲,将母亲尊为圣母。然而现在,儿臣心中那个充满仁爱谦和的母亲,却破碎掉了。”龙子俊道。
“俊儿,母后不懂你说什么?”
龙子俊道:“难道母后还不懂朕的意思吗?一直以来,朕以为母后是个仁爱谦和的天下最好的母亲,然而现在,朕才知道,真实的母后不仅没有了仁爱谦和,而且你的双手还沾满了肮脏的鲜血。”
“放肆!俊儿,你怎么这么跟母后说话!难道,皇帝最应该遵守的孝道,难道陛下忘了吗?”
“朕当然没有忘!但是,皇太后殿下,你又是怎么做的呢?当年,为了与李妃娘娘争夺储君之位,你会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朕唯一的亲姐姐送去和亲。而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会不惜代价,用卑劣的手段,来谋害朕身边的人。”
“你身边的人?你指的是朱颜玉吗?难道,皇帝现在还对朱颜玉的事耿耿于怀吗?朱颜玉那是罪有应得,哀家没有按照法律惩办她,已经是给了她很大的面子了。”
“朕说的,不是朱颜玉,而是——林婉池。就算朱颜玉是罪有应得,但是林婉池呢?林婉池犯了什么罪,非得母后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来对付她?!”龙子俊怒道。
太后仍然理直气壮地说到:“皇帝说的是什么话?哀家不明白你说什么?”
龙子俊怒道:“皇太后殿下,你无需再装了。关于林婉池的事,朕都已经知道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如果不是朕偶然得知了事情的真相,恐怕朕会永远地被蒙在鼓里。”
太后听了,眉头紧蹙,她走近龙子俊,抬手握着龙子俊的肩膀,眼眸凝视着龙子俊,说到:“俊儿,你都知道了。母后知道,这么对婉池是不应该的。但是,母后这么做,也是为了你啊!”
“为了我?!哼!如果你真的是为了我,你就不该把婉池连夜送出京师,送到远远的地方去,还骗我说婉池与慕容谨私奔了。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如果你是为了我,你就不会害得我整夜整夜的无眠,整夜整夜的流泪。太后殿下,你明明知道,婉池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既然你是为了我,为何要残忍地把手插入我的心脏,将我的心给生硬地掏出来……”
“俊儿,你能明白母后的心吗?啊?其实,当初,母后这么做,不仅仅是折磨了你,同样的,也折磨了母亲。母后知道,在失去婉池的这段日子,你的内心受尽煎熬。那时,每每看到你眼中含满血丝,母亲的心里就如被针穿了一样的疼痛。儿子心里难过,做母亲的心里同样的不好受啊!可是,母后还是得这么做。因为,母亲永远护着自己的儿子,就算受再大的痛苦,母亲也要这么做!因为,你是皇帝,你是一国之君,你是当朝的天子。作为母亲,可以纵容自己的儿子去喜爱任何人,接纳任何人。但是作为一国之母,哀家有权力干预陛下的后宫。林婉池的出身,想必你心里也清楚。像她那样的狐女,怎能入宫,怎能成为母仪天下的人选?!这是万万不可以的!而孤,也绝不允许!”
“这就是你如此残忍地对待婉池的理由吗?难道,难道你就听信了几句谣言,你就要否定她一切吗?”龙子俊怒吼道。“母后,你可还记得,当初,朕还是太子的时候,在金陵遇刺的时候,是谁救了儿臣的性命。如果不是婉池,朕早就死在荒郊野外,成了野兽们的囊中餐。婉池对朕来说,就像母亲一样的亲人。因为,是她给了朕第二次生命。不管母后对付谁,朕都可以原谅!但是,唯独婉池就不可以,就算你是朕的母亲,朕也绝不会原谅你的!”说罢,龙子俊飞快地从身侧掏出一把长长的宝剑,枕在太后的脖子上。
太后的眼眶里夺了泪。她悲切地说到:“难道一个母亲辛苦的付出,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吗?俊儿,你懂什么是母亲吗?母亲是含辛茹苦,将你孕育在我身体里的女人;母亲是忍受着撕心裂肺的痛苦,赐予你生命的女人;母亲是用自己的奶水,将你哺育成人的女人;母亲是为了你,而将满头的黑发愁白了的女人;母亲是为了把你送上皇位,甚至割舍了自己唯一的爱女,用爱女一生的幸福来换取你一生的荣耀的女人……俊儿,你知道什么是母亲吗?啊?当你坐在皇帝的宝座上威临天下的时候,你可知道,母亲在你的背后用自己的心与血来为你铺路。当今天下的安稳,是母亲用心血换来的。你知道什么是母亲吗?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在睡梦中总是梦见你姐姐的哭声,她在梦里苦苦地哀求我,她说她一个人在荒凉的大漠里太孤寂了,要我把她的灵魂带回宫里……每每想到你的姐姐,母亲的心就会痛得滴血……同样是母亲,但是母亲把更多的爱给了你,甚至为了你而牺牲了你的姐姐。俊儿,你明白什么是母亲吗?难道,母亲所有的爱,换来的只是一把冰冷的利剑吗?如果,你的心里真的像利剑一样冰冷的话,那么,你今天就刺死我吧!”
龙子俊亦痛哭得满面是泪水,他扔掉了宝剑,痛苦地说到:“所有的所有,都是因为朕是皇帝吗?因为朕是皇帝,才需要母亲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因为朕是皇帝,才需要姐姐付出一生的幸福,还搭上了她的性命。因为朕是皇帝,才让自己心爱的人付出了艰辛。所有的过错,都是因为朕是皇帝。”
太后悲痛地道:“是的!你是皇帝,既然身为皇帝,你就该知道什么该舍,什么该留。既然你是皇帝,你就要舍下你心中的儿女情长。”
龙子俊痛苦地冷笑了几声,缓缓解下头上的皇冠,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对宗庙的灵位拜了拜,说到:“今天,朕终于明白了。皇帝这个身份,对朕来说,是一辈子的束缚。皇帝这个宝座,其实是关押朕的一个无形的小小的牢笼。因为它,朕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今天,朕不想再失去了。朕身为皇帝,但心里仍然有那么多的不舍,儿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皇帝,无法谨遵母后的圣谕。儿把皇冠留在这里,从此刻起,儿不再是什么皇帝,而是一个平民。母后觉得哪个适合,你就让哪个当吧!”
说完,龙子俊收起了宝剑,匆匆地离开了,消失在闪电雷鸣的黑夜里。
只留下皇太后一个人,站在宗庙里,愣愣地发着呆。许久,桂嬷嬷轻轻走了进来,说到:“太后,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