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带着慕容谨走出道观,走到了后山,经过竹林,来到了桃林深处的那间雅致的小竹楼。
“公子,就是这里了。您要找的那位姑娘就住在这里。”道姑指着竹楼说到。
慕容谨看着那间熟悉的竹楼,想起几天前的那个夜晚,雷雨森森,他就是躲在这间竹楼的屋檐下避雨。他没想到,原来,他早就来过这里,还在屋檐下站了一两个时辰,而他心心念念的婉池其实与他只有一墙之隔。只是,那晚婉池明明就在屋里,却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外面淋雨,也不愿开门见他,想到这些,慕容谨的心有些生疼。
慕容谨的思绪皆禁锢在内心的世界里,许久没有回答道姑的话。
“公子,公子……”带他来的道姑见到慕容谨有些发愣,便轻声呼喊到。
慕容谨终于苏醒,侧身对道姑说到:“多谢小师傅带我来这里。”
道姑说到:“不用谢!那公子进去吧,我先告辞了。”
“嗯!谢谢小师傅。”慕容谨说着,行了礼。
那个道姑亦还了礼,然后慢慢离开。
慕容谨站在竹楼的外面,静静地站着,远远观望着,并没有动身走进去。虽然,他的婉池就在屋里,虽然,他以前曾无数次地假想,当他与婉池相见时会是无比的兴奋与激动。不过此刻,他却有些胆怯了。因为,就算再亲近的人,如果离别得太久太久,彼此之间也会生疏。而他心爱的婉池,竟然在他来到道观的这些日子都舍不得来看望过他,可想而知,他的婉池已经离他太远太远,这种距离不是空间的距离,而是心灵的距离。
慕容谨想着,心里隐隐痛楚,两眼酸涩。这么多的日夜,他千里奔波,就是为了要找她,可是如今,虽然找到了她,但是她的心已经离他太远太远了,他怕是找不回她的心。
慕容谨在竹楼外面的远处静静地观望着,他的内心呼喊着让他快点进屋,但是双腿却似乎并不听使唤。他就那样的远远地观望着,虽然没有见到婉池的面,虽然内心有一百个揣测,但是,他知道婉池就在那里,离他不远的地方,这么想着,他心安了许多,不用再怕她流落街头而担心了。
不知过了多久,蓉儿从竹楼里缓缓走出,静静地站在门口。当她见到慕容谨时,她的内心被深深地触动了。她眼角含泪,凝神静气地注视着慕容谨。她看到慕容谨消瘦的面颊,和满是血丝的眼睛,以及双眸中流露出的深情与忧郁的眼神,她的心微微痛楚着。
慕容谨见她的时候,双眼湿润,他低哑地喊了一声:“蓉儿……”
蓉儿慢慢地走过去,对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慕容谨也鞠了躬,内心感慨万千,而又兴奋激动。他的嘴唇微启,但是却无法说出话来,太多的感触令他无法说话。
“好久不见,公子……”蓉儿静静地道。
“好久不见……”慕容谨心痛了下,低低地说,“蓉儿,这些日子你们……过得好吗?有没有受了很多的苦……”
“我们过得很好!自从我们来到这家道观,我们的生活过得很平静。”蓉儿道。
“那就好!那就好!”慕容谨若有所思地说。随后,他便沉默,因为,他不知该说些什么,虽然他的内心有许多话,但是他此时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蓉儿同样也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到:“公子,请您静静地离开这里吧!”
慕容谨听了蓉儿的话,惊讶而且心酸得说不出话,而两眼的泪珠终于盈眶夺出。
蓉儿同样也流了泪,她说到:“姐姐让我来转告你,如今,她已经归隐道观,已将俗事放下,所以,不便出来与您相见!请您放下内心的包袱,静静地离开这里吧!”
慕容谨惊讶又心痛地说不出话来,许久,他痛苦而无奈地笑了笑,沙哑地说到:“没想到,我的一片痴心,换来的却只是这样的一句话。自从你们离开京师之后,我日夜奔波,不管风吹雨下,不管身体有多么的劳累,我舍不得休息,舍不得好好地睡一觉,心心挂念着她。因为担心你们流浪街头,担心你们会被坏人欺负,我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我之前听说你们被送到岭南,还特地去了岭南,当我见到山野里有两座孤独的坟墓的时候,我的心已经被撕裂了。我以为你们已经不在人世,便想自刎,跟随你们而去。好在,当我在迷迷糊糊中,梦见了一位指点我的高人,高人说你们尚在人间,所以我才重拾信心,坚定信念,为的是要尽快找到你们……没想到,我的一片苦心却换不来见一个面。婉池,你怎么能如此无情,难道你到了道观,就完全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吗?”
蓉儿此时已是泪如雨下,她哽咽着,说到:“公子,请你原谅姐姐!原谅我们吧!虽然蓉儿知道,公子为了寻找姐姐而受尽辛苦,虽然蓉儿知道,公子的内心依然深深地爱着姐姐,虽然蓉儿知道,公子是多么渴望能见到久别的姐姐,虽然蓉儿知道,蓉儿的这些话会让您的内心如此的疼痛,但是,蓉儿还是要说,请公子静静地离开吧。姐姐不想见你,虽然这么做似乎很无情,但是请您体谅姐姐的内心……因为,过去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风雨,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波折,承受了太多太多的痛苦,像一面辽阔的湖水,经历了太多太多的惊涛骇浪……所以如今,当她好不容易可以放下心中的包袱,忘却过去的恩恩怨怨,内心渐渐归于平静,姐姐不想见你,是不希望自己的内心再起波浪……公子,请您谅解姐姐,静静地离开这里吧!”
慕容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流泪,许久,他才点点头,说到:“好!我会的,我会静静地离开这里的!蓉儿,你放心,同样,也转告你姐姐,让她放心,以后,我不会来叨扰你们平静的生活。只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我希望你们好好地照顾自己,多多保重。”
蓉儿说到:“我们会的,请您放心!也请您好好照顾自己,多多珍重!”
慕容谨点点头,与蓉儿行了告别礼,然后依依不舍地转身,缓缓地迈着步子离去。
蓉儿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孤独的背影渐渐远去,内心感慨万千。
慕容谨带着心伤,缓缓地离开了桃林。他走到远处,缓缓地转身,回头望着远远的竹楼,内心悲痛而无奈。
当他离开桃林,走到竹林的时候,思绪点点,涌入他的心头,回想着过去的点点滴滴,回想着这些日子以来的奔波劳碌,回想着那颗经历了担心,经历了思念,经历了惊喜激动,经历了痛苦与绝望的内心……
他想着,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找她,再也不会了。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变得匆匆起来。
“慕容公子,请您等一等。”他远远的身后传来了声音。
慕容谨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去,见到是了悟。此时,了悟正急急地朝着慕容谨的方向而来。了悟走到了慕容谨的面前,恭敬地行了礼,然后说到:“公子,请借一步说话吧!我有事想对你说。”
慕容谨点点头,然后,他随着了悟,又走到竹林深处的那个小亭子。
“坐吧!先坐下来吧!”了悟说到。
慕容谨缓缓而坐。了悟也在他的对面慢慢而坐。
了悟说到:“刚才的事,我听说了,慕容公子是不是因为没有见到婉池姑娘而感到无比遗憾呢?不过,想想就知道,您现在的心应该是如此吧!”
慕容谨道:“这些事,我都不想说了。只是,我现在倒是希望我不曾来过这里。如果那样,我的内心还点燃着一盏微弱的灯,我还有所希望。可是现在,这盏微弱的灯却熄灭了。”
了悟道:“人的情感,有时候就像一朵飘渺的烟云,看似在那里,其实不在那里,看是不存在,其实它确实存在。婉池对你的情感,其实就是这样。”
慕容谨苦笑道:“烟云似有似无,虽然可以看见薄薄而朦胧的一片,但是却无法抓住。”
了悟道:“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不管是友谊还是爱,都是像建楼台一样,一点一滴地用砖头堆积起来的。然而,当楼台碰上剧烈无比的暴风雨的时候,它顷刻间就会垮塌。要使一座楼台垮塌,只需短短的瞬间,但,若想将已经垮塌的楼台重新垒起来,那还需一点一滴地用心地去建筑。”
慕容谨道:“你的话很有道理!或许,婉池以前是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痛苦,所以她才想将自己的心境归隐吧!如今,她已将自己的心封锁起来,就算我仍然是一片痴心,也找不到那颗丢失的心了。”
了悟道:“公子此话差矣!其实,婉池姑娘的心里还是深深地爱着你的。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在红尘的烟花之地当厮混时,婉池姑娘与我第一次相遇时,她与我倾诉了心事。她所说的,无不是关于你和她的故事。后来,婉池姑娘与蓉儿姑娘走投无路的时候,才来到这里。这些日子以来,婉池姑娘常常失眠,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常常一个人走到窗前感叹。而我暗暗发现,每当婉池独自在窗台前凝神静思的时候,她的手心里都会捧着一个香囊。后来,因为我好奇,有一天趁婉池不在的时候,我打开她的柜子,拿出她的香囊来看。我发现,那个香囊上绣着美丽的梅花,还绣着一个“谨”字。我拆开了香囊,我发现,里面除了一些香料,还藏着一缕头发。后来,我还曾拿着香囊问过蓉儿,蓉儿说那个香囊是婉池小姐很小的时候就赠给谨公子的,后来不知又怎么回到小姐的手中了。”
慕容谨听了,问到:“真有此事?”
了悟点点头,继续说到:“虽然,你来道观的这几天,婉池并没有与你见过面。但是,我发现,这几天,婉池比以前更加喜欢静思了。她有时候会站在窗口,或是坐在席子上,静静地坐着,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当你生病的时候,婉池在竹楼外的林子里来回走动,神情显得很不安。因为了然师傅下山还没回来,婉池给蓉儿一瓶子的药碗,嘱咐蓉儿好好地照顾你。”
慕容谨听了,内心的怨才渐渐消除,他惊讶地说到:“那个香囊,是婉池小的时候赠送给我的,后来她入了宫,我时常在暗中保护她。有一次,婉池生病的时候,没人在她身边守候,是我暗暗守候着她。就是那次,我身上的香囊弄丢了,没想到原来是婉池捡到,而且她会一直把它珍藏着。不过,香囊里并没有头发,不知她后来又从哪里弄来的头发……对了,在我昏迷的那几天,一直是蓉儿在照顾我吗?”
了悟点点头,说到:“其实,婉池是很爱你的,也很担心挂念你!只是,因为她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当内心刚刚归于平静的时候,你却突然又闯入了她的视线,自然会令她内心挣扎不安。所以,请你体谅她,也希望你不要对她完全绝望。你需要给她一点时间,也给你一点时间,让彼此都静下心来,好好地思考,让她慢慢地接受你。”
慕容谨静思了会,点点头,说到:“我懂了!谢谢你,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些话,让我打开了我的心结,也让我知道我应该做些什么。我想,我不会放弃婉儿的!我会给她时间,会让她再慢慢地接受我。而我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用我的爱,一点一滴地重新构筑我与她之间的爱。”
了悟道:“慕容公子能这么想就太好了!这段时间,请你努力吧,让婉池感觉到你的真心。我会帮助你的,我也会好好地规劝婉池。只要付出努力,会有好的结果的!”
慕容谨听了,再三谢过了悟师傅。后来,他与了悟师傅道了别,离开了道观,到道观对面的一座山上,找了一块比较好的空地,在那里亲手建了一栋小小的木屋,打算在那里生活,从此远远地守候着婉池,默默地陪着她保护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