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三天,我把自己关在工作室里,吃喝都是龙臻帮我拿进来。
这块木料不知是什么材质,我翻遍古书和各类资料,都无从考察。
木料轻盈通透,就像是一块玉质,却不会像玉质一样叮当作响,反而有着一股独到的质感。
摸上去就像上好的皮料,在我的手中这块木料仿佛泛着灵动鲜活的力量。
好几次想下刻刀,我都拦住了自己。
对人类来说,虽然都是生命,但木头和活物有着本质区别。
我能随意雕刻木料,哪怕是废弃也不觉得怎样,可若是个活物,我连碰都不会去碰一下。
“还没有头绪?”
龙臻拿着一盏艺术造型的油灯进来。
我苦恼地笑笑,“没有,慕笙让我雕刻出一件武器,可我只见过爷爷的桃木剑,根本没有其他武器的印象。”
再说,园林设计虽然也学画画,但设计方向完全不同,我也不是天才,哪能几天就设计出一件实用的工具。
龙臻抬起我的下巴,仔细又认真地看了我的脸一会儿。
“脸色好多了,也不发烧了。还是回家好,等下次回来,卧室就装修好了。”
我抻抻胳膊,抱住龙臻,在他身上蹭蹭,吸了两下他身上的熟悉气味。
“真好,现在的日子过得真好。要是能尽快找到爷爷,就更好了。”
回家以前,我联系过邵俊华,想再去看看昏迷的黎正廷。
却被告知,黎正廷在ICU抢救了两次,医院方面不许非亲属的探视。
不管黎正廷身体里的人是不是爷爷白云喜,既然找到我头上,哪怕是我心中的一点妄念,我也想再去看看。
“你哪里是没有头绪,你是不敢下刀。”
龙臻知道我的纠结,“你想做出和道山先生一样的木剑,是吗?”
我的手指握紧木料,半晌点头,“这块木料像是活的。”
咽咽唾沫,我抬眼看着龙臻,“就像是当初,我把你的眉眼雕刻出来一样。”
直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得,龙臻化作的那块木料,在我手下经历过怎样一番折腾。
每每回顾起来,我不敢询问龙臻,只怕他当初被我的刻刀割开身体,该有多么疼痛。
龙臻额头压在我的额头上,他疑惑地说,“退烧了,怎么脸上还是红红的?”
我扔下刻刀和木料,紧紧搂住他的腰,闷声问道,“你疼不疼?当初刀子割在你身上,是不是很疼?”
龙臻失笑,“小傻瓜,一块木头怎么会知道疼?”
“不,你骗我,肯定知道疼的。”
龙臻叹口气,又感动又心疼,无奈地笑笑,“我虽然在神山中许多年,却是个无感无识的游魂。”
“一直到道山先生把我带回来,有了你的气息滋养,我才渐渐意识到,这里并非我沉睡的神山。”
我不听他这些话,只问他当时有没有痛感。
“要说疼痛,应该是化形之痛。从一块木头变成人形,这份疼痛是每个大妖的必经之路,你的刀刻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像是身体有自己的意识,只知道往外流。
“阿笙,阿笙。”
龙臻吻干我的眼泪,他的吻从来都是干爽又清新,让我十分上瘾。
干燥的工作室静谧非常,龙臻帮我穿好衣服,在我额头又吻了好久。
我的眼泪虽然干了,但泪痕犹在,眼眶也是红红的。
龙臻捧着我的脸看,“一会儿奇奇又该说我欺负你。”
难道不是你欺负我吗?
工作台被我们弄得乱七八糟,我红着脸收拾,龙臻动作快,三两下就归置好。
“阿笙,道山先生能把这些木料留给你,就说明它们都是你的。”
龙臻认真地告诉我,“只要你想,不管你的妄念有多么不可实现,都是值得一试的。”
我看着他晶亮的眼睛,点点头,深吸口气。
木料块头不大,但质地轻薄、品相厚重,最适合做人偶。
我循着记忆中的相貌,刷刷几刀,木料形成轮廓。
龙臻一眼就看出,这是我爷爷白云喜的姿态。
他鼓励地看着我,我双手微颤,仙风道骨的道山先生我并未见过。
在我印象中的爷爷,只是个面貌冷清的手艺人。
几个小时过去了,我的手指被刻刀划破很多小口子,鲜血一点点渗出来,又被抹到木料中。
我的鲜血能滋养龙臻化形,我的气息能让沉睡的睚眦苏醒。
这块木料浸润了我的鲜血,不知能不能让爷爷尽快回到我身边。
一件站姿人像,粗显出来。
不管我如何下刀,始终不敢在最后的五官上动手。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
我顺着龙臻的目光看向窗外,天已经擦黑,院子里灯光亮起,看着非常有烟火气。
“奇奇喊我们吃饭很久了,你都三天没出门了。”
龙臻从我手中拿下刻刀,连通刚出现人形的木料一起,扣在玻璃罩子里。
我站起身,眼前忽悠一黑,被龙臻扶住,低血糖的劲儿总算过去。
我笑笑,“以前爷爷总是在工作室里,一呆就是一天,我年纪小不懂,现在多少理解他了。”
龙臻刮了一下我的脸,“我们阿笙最厉害了,奇奇做了好吃的,快去填饱肚子。”
我一出门,就看到柳爷爷抱着酒瓶子往里张望。
“哎哟笙笙,你可算出来了,龙臻不让我们打扰你。”
我上前闻了闻柳爷爷的酒,“怎么不喝我从城里买的好酒?”
“哪能随便喝好酒,得有节日的时候再喝。”
家里屯了不知多少龙诗诗送的东西,好酒更是不少。
可惜我家柳爷爷只喝得惯黄酒,白酒觉得辣,红酒觉得酸,啤酒又不够劲儿。
“姐姐,今天有海鲜火锅!”
小小的厨房里,有灶台的地方,还有吃饭的餐桌,总是显得特别拥挤。
龙臻知道我在想什么,“卧室、厨房,连同其他房间,都是要重新规划一下。”
我点头,刚要赞叹我俩心有灵犀,脑子里突然发出一声嗡鸣。
就像是心脏监测仪彻底被拉成一条直线的声音。
“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