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边说边走,小护士亦步亦趋,跟我们把产科的整条走廊看了个遍。
“哎?我听李家小姐说,她住院那几天还出过一次医疗事故,说是产妇家属在门外太紧张,突然死亡了?”
小护士年纪小,还看不出窈姜小姐的真实目的,当即“嘁”了一声。
“哪有说的那么好听,就是个渣男,老婆怀孕不来做产检,37周胎停,女的疼得撕心裂肺,他跟没事人一样,还说我们医院心黑,故意让他老婆大出血,骗他手术费!”
窈姜小姐十分配合,惊讶地说,“哟,这可真不是好东西!女的怎么样?救回来了吗?”
小护士咂咂嘴,“太可怜了,大出血导致的休克,现在还躺在ICU里呢。”
我忍不住插嘴,“那男的人品那么次,还能给她出钱住ICU?”
“男的没救回来。”
小护士语气虽然淡,可也看得出,报应不爽让她觉得很舒适。
窈姜小姐哎哟一声,听小护士感慨,“要不说世上还是好人多呢,当时住院的好几户人家,一家凑了点钱,给那位产妇凑了点住院费。”
“我们医院现在也就是尽力抢救,什么时候家属放弃了,我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那股被人拉扯心脏的颓丧感又涌上来,我靠着龙臻,问护士能不能去看看她。
小护士拒绝,就是家属都要经过医生允许才能进ICU,我们这些外人怎么可能有理由进去呢。
后背火辣辣地疼,好像那女人脸在哭。
我脸色惨白,额头上汗津津的,如坠迷雾。
听到一个男人满口脏话,围着我在叫骂,我勉力睁开眼睛,只看到白雾里有一团黑黢黢的人影。
随着他的叫骂声越来越高,我背上的女人脸挣扎得越来越厉害。
“你们不过是一对凡人夫妻,不合则离,为何要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龙臻的声音在我身边响起,我听到他的话,神思稍微清醒了一些。
原来那人影就是那个不负责任的丈夫,他真的是被那个产妇杀死的吗?
“生死关头的怨气最重,可能那产妇一时绝望,下了杀手,却又不敢背负杀人的罪责,躲到了你的身上。”
我听不太懂,“她已经在绝望中杀了男人,为什么还会害怕?”
龙臻轻轻解开我的衣服,让我背对着白雾中的人影。
“你们有什么话,可以在这里说清楚,但我只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时间一到,桥归桥、路归路,你们赶紧离开。”
我眼睛一闪,脚下是漫漫长河,欢快的红色小鱼蹦跳着汇集过来。
这不就是那条忘川河嘛。
远远地我看到那艘破木船,摇摇晃晃地往这里划,摆渡人的蓑衣斗笠很显眼。
黑黢黢的人影指着我背上的女人脸,气愤至极,“杀人犯!谋杀亲夫!放在古代就该把你浸猪笼!”
那女人脸慢慢浮现出来,我被撕扯得向后仰去。
龙臻拽住我,口中默念咒诀,护住我的心神。
好像浊物从我身体里被请走一般,女人脸整个爬出去时,我浑身轻松。
抱住龙臻,我钻进他的外套里,看着那女人脸逐渐长出身体。
“你打我欺我,也就罢了。得知我怀的女儿保不住时,竟马上找了阴媒,要把我的女儿送去配阴亲。”
我第一次听到她的故事,止不住身上发冷。
女人头发很长,几乎挡住整张脸,她抬起手,将头发捋上去,额头上一个明显的疤痕。
“我像个畜生一样被家人卖给你,事到如今,我也不想活下去了。”
“可老天眷顾我,让我在临死前还能亲手为自己和女儿报仇,你这条贱命,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女人双眼都是血红色的,看不到一丝黑白色,她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对着男人的额头砸下去。
都是灵,都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但男人已经死了,女人却还活着。
也许有人觉得死人可怕,但只有死人才知道,活人的力量是多么惊人。
那破口大骂的男人被砸得毫无还手之力,开始还能边躲边骂,到后来就是满地打滚地求饶。
我不知道,原来在这种地方,还能有这样原始的报仇方式。
女人边砸边哭,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我居然会对你这种垃圾言听计从一辈子!我这一生真是可笑!”
不知为何,我会对她感同身受,眼前闪过好多混乱的片段。
女人被男人拎着头往墙上撞,她却只护着肚子,那时她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明显孕肚。
女人提出去产检时,男人不是大骂就是砸东西,说以前的女人啥都没有,下个蛋也敢当自己是皇后。
进了医院,女人才知道她的孩子因为脐带绕颈死亡,身心打击让她彻底崩溃,男人却只惦记着赶紧怀上下一个。
“反正是个女儿,根本不想要,生下来也是卖了。”
“死了正好,还能配个阴亲,转手就拿到好几万。”
我耳边嗡嗡嘤嘤全是这些不堪入耳的话。
男人的灵魂十分污浊,整个人都显得影影绰绰,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地听不太清,但他咒骂女人的神态,让人非常不齿。
摇着破木船过来的摆渡人,躲闪的眼神看得我想笑。
自从他被龙臻收拾一回后,再不敢来找我,可眼前的场景他不得不来。
“时辰到了,跟我走吧。”
男人的灵魂不由自主地被破木船吸引,一步步走上他抗拒的渡船。
老人家嫌恶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划船离开,却被男人一把拽住船桨。
“她!她谋杀亲夫,杀人害命!你怎么不抓她!”
摆渡人的船桨哪是一个死人抓得住的,一下就被老人家掀开,悄无声息地从奈何桥下划过。
女人手里拿着那块石头,伤心欲绝地瘫坐在忘川河边,连哭也哭不出来。
“对不起,我太害怕了,无意中找到你,躲到你的身上。”
女人喃喃自语,双眼无神地看向我。
害怕到即使那人死了,也要躲避他虚弱的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