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水洒在我床边的地上,龙臻呼吸清浅,却非常急促。
我看不到他的脸,只能胡乱摸着,“怎么了?没事的,别怕。”
不知为何,我对黑暗的适应能力很好,刚刚的慌乱过去,现在反倒没那么紧张。
龙臻紧紧搂住我,贴着我的耳朵亲了又亲,声线颤抖。
“阿笙,对不起……”
我由着他亲,“什么是定龙针?”
龙臻浑身一僵,像是遇到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第一次在我面前显露出他的脆弱。
好半天,龙臻的气息平稳下来。
“阿笙,龙子狴犴每三万年轮回一次,正是因这定龙针。”
黑暗中,我静静地抱着他,听他讲述身为龙子的天命。
定龙针,是上天赐予每个龙子的“约束”,正因有此约束,龙子才能在世间自由游走。
“自由,从来不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龙臻的情绪平复许多,仔细看着我的眼睛,“阿笙,上天赐予我们龙族无尽的寿命和力量,自然要取走对等的东西。”
这东西,对狴犴来说,便是“记忆”。
每隔三万年,狴犴就要进入到一次轮回中,前尘往事完全忘记,再睁开眼,就是新的一生。
我点点头,并没有觉得不妥。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我的寿命远远达不到三万年,龙臻的前生今世,我能参与的程度很低。
“定龙针只有在狴犴即将轮回时才会出现,可现在……”
他很惶惑,也很不解,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摸索着抚上他的脸,“是定龙针让我失去了视力,是吗?”
龙臻没说话,又想起我看不见会害怕,忙补了一句,“应该是,我已经让龙诗诗和龙小牙过来。”
对,他们不需要三万年一轮回,上天拿走狻猊和睚眦的东西,与狴犴并不一样。
龙小牙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喘着气冲到我面前。
一阵凉风扑到我脸上,应该是他用手在我眼前挥动。
“看不见了?怎么会看不见?”
龙臻把他拉到一边,“狻猊呢?她怎么不过来?”
“她忙着看奇奇做饭呢,今天说是有贵重海鲜送到,还有那个慕笙,是不是有点什么障碍?”
龙小牙坐到卧室唯一的学习椅上,翘着脚抖,“小孩子家家的,非得打扮得跟个哪吒似的?”
我伸出手,龙臻马上扶住我,在黑暗中我站起来,拉住他的手,对龙小牙说,“别欺负我弟弟,说起来你也是我弟弟呢。”
听到一声不屑一顾的“切”,龙小牙侧脸盯着我看。
“你一个人类,定龙针能选择你,怪不得把龙臻勾得五迷三道的。”
龙诗诗哇呀呀地进来,捧着我的脸看了两眼,“我弟妹就是牛,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定龙针选择一个人类做容器的。”
龙臻最不喜欢听人形容我是个“容器”,眉头一皱。
“定龙针定的就是龙族,在狴犴身上表现出来的,就是将他的记忆定住。”
龙诗诗看完我的眼睛,安慰道,“没关系,眼睛没有问题。”
“不过我看不出定龙针是什么时候选了你,或者说,定龙针一直在你身体里。”
我倒没觉得定龙针怎么样,就是刚刚那一下实在太疼,只求它老人家可不要没事折腾我一通。
“放心吧,定龙针与我龙族福祸相依,断没有伤害龙君妻子的理由。”
龙臻怎么会放心,“可阿笙现在看不见了,定龙针为何要选择她做容器?”
不得不说,活得久好处多,龙诗诗在三位龙子中,是年纪最大、记忆最多的。
她叹口气,“龙君选择一个人类做妻子,这是万万年中都没有过的,更何况是你……”
我一愣,狴犴一向亲人类,可选择人类做妻子,对龙族来说,的确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吧。
龙臻脸一红,尴尬地咳嗽一声,龙诗诗看好戏地揭老底。
“他与人类最亲近,可对自己十分严苛,绝不允许自己与人类有非公正的交流。他这辈子啊,也只有你一个妻子。”
我没忍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看见没、看见没,人类就这么小心眼,就喜欢从一而终的。”
龙臻握住我的手,也不怕被他俩笑话,“我对阿笙,就是从一而终。”
院子里的风阵阵袭来,哗啦啦地吹动桃树,明明不是季节,我却闻到桃花开的香气。
也许是视力突然消失导致的,我总觉得鼻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味,不知是桃花香气,还有一种熟悉的味道。
就在我仔细思索,这味道究竟源自于哪里时,柳爷爷火急火燎地进来。
“笙笙!”
我听得见柳爷爷的急切,也能想象出他的担忧。
“走,去桃树底下,喝碗水。”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爷爷拉着,一路到了桃树下,花香愈发浓郁。
眉头紧皱,我问龙臻,“现在可不是桃树开花的时候,你闻到了吗?”
龙臻摇头,“阿笙,你在说什么?”
柳爷爷煮水的技术很有限,只可惜我看不到,不能帮他,只能听着他乒乒乓乓地,快要把小茶桌拆了。
好不容易一杯热茶递到我手里,茶香四溢,倒是让我对柳爷爷的烹茶技术,刮目相看。
“笙笙,喝杯茶,其他的再说。”
桃树下,桃叶水。
深吸一口清香,我的眼皮愈发沉重,靠在小茶几上几欲睡着。
“阿笙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定龙针会在她身体里?”
是龙臻,好像他将我抱在怀里,让我躺在他腿上,一边抚摸我的脸,一边忧虑地问。
柳爷爷不知在对谁说话,“孩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你就在这里杵着?”
我心里想笑,难道他们都以为我睡着了?
一阵微风吹过,桃花香气越来越明显,就像是我小时候,跟爷爷一起在院子里念书。
“一龙升。”
“一龙升……”
“二龙降。”
“二龙降……”
“哎,笙笙真聪明,爷爷只念了两遍你就记住了。”
小小的人儿手舞足蹈,嘻嘻哈哈地在白云喜面前,咿咿呀呀地念着她根本就不懂的话。